第3章

寧俞終究還是沒有拿命去賭。

昨夜的洗臉水還沒倒掉,寧俞便将一盆水都潑在了棉被上,然後從頭到腳将自己裹了起來,蹲在角落等人救她。

她聽着屋外的動靜,盡量讓自己呼吸放得平緩一些,只是火勢蔓延,最終還是被煙熏得失去了意識。

等她再睜開眼時,四周陳設要好上許多,不過依舊是在平長殿,是周雪竹所住的正殿。

這座平長殿曾經是先皇的一位位份低微的嫔妃所住,後來因着偏僻陰冷,位處皇宮最西的方向,便一直荒廢下來。

直到周雪竹被皇後關了禁閉在此。

平長殿只有三間屋子,算得上是後宮中最小的宮殿。

“完了,看來是回不去了。”寧俞低低暗罵一聲,望着窗幔發呆。

身上還是痛得很,不止是皮肉的痛,還有骨頭的酸累。

這幅身體想要養好,恐怕還要幾個月才行。

寧俞趁着這會兒沒人,閉上眼睛回憶起書裏關于這個朝代的描述。

崇齊年間,完完全全架空的朝代。

當今皇上好色,對朝政之事就是個半灌水的混子,外貌到品行都平平無奇,不過是仗着他的長姐才坐穩了江山。

大長公主寧茯,和皇上一母同胞,不同的是,寧茯文武雙全,做事雷厲風行。這些年王上勤勉不少,才漸漸隐退。

皇上敬這長姐如母,因為寧茯對他有再生之恩。

很狗血的是,先皇、先皇後被奸人設計,死去時皇上還是個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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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茯從奸人手裏拿回了玉玺,拉着皇上的手将他送上的龍椅。

皇上好色,十八歲那年納了各地不少的美人進宮,也是她親自拿着劍殺進宮中,冰冷的劍尖輕飄飄拍在他臉上:“這江山你若是不要,你阿姐我當女皇也是稱得!”

驸馬二品将軍,成親後放了權,那次跟着大長公主殺雞儆猴,懲治了那些個禍亂宮廷之人,再無人敢給王上送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皇上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也收斂了性子。

現在崇齊九年,皇上年紀漸長,又有寧茯在旁敲打,前朝後宮都平靜了許多。

不過,一年之後……

寧俞想到這裏,瞬間清明不少,一年後,重點反派人物出場!

崇齊十年,太傅嫡子叛亂,将皇上趕下了皇位,而他卻并未身披黃袍,轉而将六皇子扶上皇位,自封攝政王,垂簾聽政。

他為何不黃袍加身,反而扶了六皇子登位。

寧俞百思不得其解。

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寧俞沒做他想,緩緩閉了眼。

門“吱呀”一聲。

“還真是金貴,怎麽還沒醒?”說話之人端着架子,捏着帕子巡視這屋內的擺設。

順勢還看了看繡鞋,生怕染了灰塵。

“七公主受了驚吓,方才給灌了半碗姜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是周雪竹的聲音。

寧俞悄悄将眼睛開一條縫,來人穿着大宮女的綠色服飾,身後還跟了兩個狗仗人勢的小宮女。

宮殿着火,又是惡奴所做,意圖殘害皇上骨肉,皇後娘娘作為後宮之主,理應出面。

只可惜這不是普通宮殿,而是如同冷宮的平長殿。

所以這人應該是皇後的貼身婢女,應了吩咐來走一遭的。

大長公主寧茯在宮中眼線衆多,皇後娘娘要将表面功夫做好,她就算再看不順眼周雪竹母女,也絕不會不聞不問。

這一步也在寧俞的算計之內。

“我瞧着只有出氣沒有進氣,怕不是死了吧,周才人。”

陰陽怪氣,一來就咒人“死”,寧俞差點兒就要從塌上竄起來給她一個暴栗。

不過還是理智戰勝了沖動,她不能惹麻煩,至少現在不能。

“姑娘說的什麽話,七公主正好端端地睡着覺。”

那綠衣宮女沖上來,手下探着寧俞的鼻息,還惡狠狠地掐了一把臉頰,這才收手:“看來命硬着呢!還沒死。那我就先回去向皇後娘娘複命了。”

她走得極快,像是屋內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周雪竹撫着胸口嘆氣。

寧俞見時機到了,軟乎乎地睜開眼,懵懵懂懂地喊了一句:“母……母親?”

寧俞說完這句話都覺得身上起了起皮疙瘩,她什麽時候有這樣軟軟的嗓音。

周雪竹當年可是靠着美貌被皇上看上的,不然也不會以宮女的身份,被皇上看上。

寧俞嘆息一聲,書中寫她紅顏薄命,寥寥數語給了一個定義。

三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緊致、臉上沒有什麽瑕疵,柳葉眉、含情脈脈的眼。

就是寧俞見了也要喊一聲“美人!”

周雪竹先是一愣。

“你……你叫我什麽?”

寧俞暗中咬了下舌頭,什麽母親,該叫母妃才是。

于是,她作勢揚起了一個自認為無敵的笑容:“母妃。”

配上原主幹瘦的臉,還有些細小的傷口,這個笑容算不得好看,甚至還有點可怖。

不過周雪竹是什麽人,是寧俞的親娘!

她呆了一會兒,便沖上來抱住寧俞的頭,哇哇嚎哭起來:“母妃的好孩子,你終于不傻了。”

在寧俞快要感到窒息的時候,她才松了手。

摸摸寧俞的眼皮子,嘴巴,還有手指、腿……

上下都檢查一遍,又喜極而泣道:“小俞,你再喊我一聲?”

寧俞咽了咽口水,望着這張白兮兮還有點可憐的臉龐,輕輕喊道:“母妃。”

“我只覺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然後醒來就在這裏了。”

原主寧俞變傻後一年,母女倆才進的平長殿,所以寧俞腦子轉了一轉,就用做夢借口好了。

周雪竹果真不疑其他:“是是,咱們小俞做了一個夢,現在夢醒了,天都亮了。”

寧俞有點心酸,想起她的爸爸媽媽,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眼珠子一轉,沒忍住落了淚珠子下來。

周雪竹也跟着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像是要把十幾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她雖然是浣洗坊的婢女,卻也是因為家道中落才入的宮,正兒八經商家小姐,雖說比不上大戶人家,那也是讀過書識過字的人。

初入宮時,那身段還有那白皙的手指,被浣洗坊多少人排擠,大家都笑話她:“做奴婢的就是糙人了,你這模樣可做不了活兒!”

大大小小的活計落在了她身上,冬日生的凍瘡,到了盛夏才好,入了深秋卻又發作了。

後來無意間被皇上撞見,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就被送入了皇上寝榻。

本來以為能過上安生日子,她不圖什麽寵愛,有好日子過就行了。

可是後來,說起來還不如在浣洗坊的日子。

周雪竹一直記得,她有孕被太醫查出來之後,皇後娘娘二話沒說便讓她去立規矩。

滾燙的熱茶捧在手裏,心尖兒都在發疼,可周雪竹愣是沒有叫喊一句。

因為她知道,叫喊是無用的。

皇後鄙夷道:“肮髒之人就是皮糙得很,要不怎能臉皮厚勾引皇上呢?”

回憶戛然而止,寧俞的手攀上周雪竹的臉,小手胡亂擦拭着眼淚,說道:“母妃不哭,誰欺負你了,小俞替你欺負回去。”

“沒有人欺負母妃,沒有。”

接下來,寧俞想從周雪竹嘴裏套些話出來,因為書裏并沒有她這號人物,可母女倆面容的相似程度,她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周雪竹的親生女兒。

寧俞疑惑的是,當朝六皇子與周雪竹的關系。

書中六皇子是皇後娘娘的嫡次子,從小就當太子培養的,連大長公主也默許了這個操作。

至于為什麽,當然是皇後嫡子随了皇上,好色得很,不學無術,草包一個。

可作者像是埋了伏筆,她追文的時候就覺得兩人關系不簡單。

不止她一個人,就連評論下面讀者的評論,也都在猜測。

可是這本書還沒完結,她就穿了過來,結局到底是什麽?!

“母妃,我夢見了六皇子。”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周雪竹呼吸一窒。

頓了一會兒她才道:“六皇子乖巧,見了你還要叫一句七姐,你夢見他也是應該的。”

直覺告訴寧俞不對勁。

皇後娘娘和周雪竹多大的仇恨啊?就是剛剛那個婢女當着面說寧俞“死了”,她這個态度讓人懷疑。

寧俞決定再次出擊:“六皇子拉着我的裙角,一直叫我姐姐呢!”

周雪竹問道:“還有呢?你還夢見什麽了?”

寧俞故作天真的樣子,伸出食指抵着下巴:“我還夢見六皇子說我和他長得像。”

一只手捂住了寧俞的嘴巴,寧俞瞪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雪竹。

她心有戚戚地松了手,低聲道:“小俞和六皇子都是皇上的骨肉,當然長得像。”

寧俞見她諱莫如深,便沒再追問。

“元桃呢?我記得母妃特別喜歡她,總跟在你身後的。”

“元桃犯了錯,被皇後娘娘抓走了。”周雪竹明顯松了一口氣,緩緩向寧俞解釋兩人現在的境況。

最偏遠的宮殿、沒有婢女、無人問津。

寧俞裝作似懂非懂的模樣,而心裏頭“哐當當”打着小算盤。

今天這動靜也不知道能不能驚動皇上,不過仔細一想,就是驚動了又能怎麽樣,還能指望他來冷宮麽?

想出這平長殿,還有很長一條路要走,而擺在眼前的捷徑,就是那位大長公主。

怎麽算,寧俞還要喚她一聲“姑母”。

雖然說這樣鐵血無情的人,在衆多侄女中間,憑什麽要寧俞一個眼神?

可架不住寧俞有金手指,知道這個好姑母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拿捏住寧茯的喜好,離出平長殿的日子也不遠了。

想到這裏,寧俞便問道:“母妃,今年可是崇齊九年?”她還是有些不确定。

周雪竹點點頭:“算算日子,今年恰好崇齊九年。”

那就是了,書上寫道,崇齊九年下了五十年來最大的雪,皇城宮殿全都被厚雪所淹,從不許入後宮的侍衛,也破天荒地接了皇上旨意,去給娘娘們掃雪。

周雪竹死在九年冬日,寧俞甚至在想,是不是被活活凍死的?

寧俞暗自咬了咬牙,她可不想作為一個穿書之人,還凄凄慘慘地淪為宮鬥犧牲品,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經了今天這麽一出,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皇後娘娘必定會有動作。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現在正值初秋,只剩三月。

她一定會活着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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