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淑妃的話一直圍繞在寧俞腦中,回宮路上都走得不太穩。

華容便攙着她的手臂,輕聲道:“公主看路。”

“哎,華容,你說世間男兒是不是都不願尚公主?”

華容覺得疑惑,不過還是答道:“怎麽會,多少男子想尚公主,都沒那福分。”

“不對,我是說有抱負之人。”

華容遲疑了一下,華心立刻接過話:“尚公主可就沒權沒勢了。”

寧俞自然明白。

歷來驸馬都是個散官,一沒實權二沒資源,凡是願意尚公主的男子,不是想着懶散一步登天,就是要借公主身份圖謀。

大長公主的驸馬,當初可是二品大将,為了愛情犧牲前途,常人可做不到如此。

那麽宋文桢呢,他願意麽?

答案顯而易見,就連華心都懂。

寧俞覺得腦子好亂,臨走前淑妃那番話,也不是開玩笑說的。

天地良心,她只想阻止宋文桢黑化,自己接下來才會有活路,不然姓寧的都沒有好下場,怎麽又繞到她身上要尚公主了?

宋文桢有在朝堂上一展抱負的願望,就算不成為上位者,他也決計不會甘于困在公主府。

如果到最後沒得選擇,淑妃執意讓宋文桢尚公主,那麽他會怎麽做?

是寂寂無名一生,還是拒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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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俞不敢再想。

她原本的想法是,阻止宋文桢黑化後,讓他繼續跟在寧殊身邊,寧殊此人将來必定是個明君,宋文桢也會有施展拳腳的地方。

今後她就吃喝玩樂,四處玩耍,好不痛快。

可是現在看來,事态好像有點不受控制了,再想到崇齊十年要發生的事,到時候宋文桢還不恨毒了她。

天地良心,明明和她沒有關系的!

寧俞沒來由地摸了摸脖子:“有點兒涼。”

華容以為她冷,替她緊了緊衣裳:“那咱們快些走。”

說話這會兒功夫也才剛剛離開怡泉宮幾百米,寧俞低着頭,華心忽然嘴快道:“公主,是宋夫子。”

寧俞猛地擡頭,還真是宋文桢,他孤身一人。

宋文桢遙遙行禮,寧俞沒力氣和他做這些表面功夫,點了點頭。

走近了,寧俞才明知故問:“夫子去怡泉宮?”

宋文桢今日穿了一身白衣,腰上別了一塊玉玦,尤像頭一次見面太學的衣裳,襯得人都出色不少。

只是看起來并不高興,臉上沒什麽喜色。

“學生遞了牌子,來看望淑妃娘娘。”

寧俞回頭望了一眼怡泉宮,點頭道:“我剛從宮裏出來,夫子快去吧,等會兒淑妃娘娘該困頓了。”

宋文桢四下看了看,指着一旁稍微隐蔽些的大樹,道:“公主留步?”

寧俞點點頭,折身讓華容和華心守着,兩人快步走了走。

宋文桢率先開口道:“看樣子公主傷已大好。”

“托夫子的福,大好了。”

“那明日會來宗陽學?”

“不知,興許去,興許不去。”

這就是公主的學堂,來去随心,一言不合就請假到天長地久,夫子還不敢有任何怨言。

宋文桢聽罷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是學生連累七公主……”

寧俞鼓了鼓臉,還挺有自知之明,看來寧柔對他什麽心思,自己也清楚。

“扯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就算沒有你,她也看我不順眼。”

宋文桢沒接話,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寧俞擡眼就恰好看見他的臉,太陽透過樹蔭映在臉上,自帶柔光。啧,不論是皮相或是骨像,萬裏挑一。

“聽淑妃娘娘提起,夫子鮮少往後宮來,怎麽今日想起來探望。”寧俞也不過是客套話,随口一問,也沒想他會回答。

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樣,宋文桢胸口劇烈起伏了一瞬:“家母得到消息,說是皇後娘娘準備給五公主選驸馬。”

“什麽?”寧俞精神一下子來了,剛才在怡泉宮說寧柔,她還真敢。

“所以今日讓我入宮和姨母商議。”

寧俞不由自主地警惕道:“等等,宋夫子什麽想法?”

“尚公主,自然不願。”

寧俞一時啞然。

她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也就那麽一瞬,快得自己都沒抓住。

奇怪,宋文桢親口說他不願尚公主,不該高興麽?

“夫子先去吧,我該回了。”

宋文桢到怡泉宮時,淑妃并不意外,還問道:“撞見七公主了?”

“碰見了,說了幾句話。”宋文桢如實答道。

“你母親給我傳過信了,說你對哪家的姑娘都不大樂意。”淑妃拍了拍手側的椅子,“過來坐。”

這張椅子還是剛剛寧俞坐過的,尚有淡淡香氣。

其實宋文桢對這位姨母并不太熟悉,兩人來往不多,不然上回那風筝,也不至于自己翻|牆去拿了。

也是上次出了那事,淑妃對他的關注才漸漸多起來。

“娘親想讓我快些定下親事,不過……”

“既然知道還等什麽?過了年便十五歲,早些把親事安排妥帖,也免得五公主惦記。”淑妃将最後一句說得極輕,要不是宋文桢坐在她身側,萬萬聽不清的。

“從前你還是六皇子伴讀時,她便時常借口去尋,存的什麽心思大家都明白,要是你們兩廂情願,你母親與我萬萬不會阻攔。”

是啊,那可是寧柔。

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同皇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得不到便想要毀掉。

宋文桢伸手捏了捏眉心,一幅難言的樣子:“偏偏要這麽早定下親事?”

“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麽,難不成要等到皇後去請旨,甘心娶寧柔?”淑妃說這話帶着些厲色,旁人不易察覺。

“還是再等等……”宋文桢嘴裏的話還沒說話,就被淑妃截了話頭。

“文桢,等不及了。”淑妃擺了擺手,語重心長道,“我會同你母親商議,先在密都相看着姑娘。”

宋文桢沒有說話,緊抿着的唇瓣還有青筋凸起的手背,無一不在彰顯他的不快。

“姨母,興許還會有別的法子。”他說這話都沒什麽底氣。

宋文桢自小便比同齡人要聰慧許多,一歲識字三歲作詩,五歲便能對着史書侃侃而談。

若不然也不會在衆多學子裏,選去給六皇子做伴讀。

這次,他也覺得棘手。

淑妃睨了他一眼,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你若是有法子,說出來給我聽聽。”

宋文桢自然說不上來。

淑妃忽然腦子裏想到什麽,指着宋文桢道:“我記得宗陽學那位女夫子,比你長一歲,還沒定親。”

“姨母說的是張清衣?”

“是她。她爹爹從前可是狀元郎,和你爹在朝中平分秋色,誰也不讓着誰。兩個老骨頭到這把年紀也不比劃了。”淑妃像是想起來什麽好笑的事情,險些笑出了聲。

張清衣的爹後來在中書省做中書侍郎,宋太傅則在太學主要給六皇子寧殊教書。

雖然還沒有明确下旨,封寧殊為太子,可大家都知曉,宋太傅即為太子太傅。

宋文桢和張清衣也是自小相識的,所以那日去宗陽學教習,張清衣才會一早候着帶他熟悉環境。

記得小時候還拉着張清衣的衣袖叫着“姐姐”,乍一聽淑妃說定親什麽的,宋文桢渾身不自在。

淑妃這會兒滿臉笑意:“我倒是忘了這樣一個人,你們也算青梅竹馬,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

宋文桢猶豫半晌,還是道:“姨母,張夫子有心儀之人。”

“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就是同我一起在太學讀書的那位太史令的嫡次子。”

淑妃一下就禁了聲,太史令從五品,又是嫡次子,興許還要闖出一方天地來,才敢向張清衣提親。

“好了,知道你做不出橫刀奪愛。”淑妃懶懶地擡了擡眼,“最壞的打算便是娶七公主,不論年紀、相貌你們也算般配。

“七公主和五公主不同,她母妃沒有娘家,到時我去求大長公主,也能給你安排一個差事。”

眼看着現在周雪竹隐隐有恢複榮寵的架勢,皇上的新鮮勁兒還沒過,趁這時候給兩人定下婚約,皇後也不至于再伸手阻攔。

“七公主也才十三……”

淑妃神色不定,越說越憔悴的樣子:“定下婚約,到了年紀再成親,看樣子就是個聰明伶俐的,也不至于會拖你的後腿。”

她這些日子的确不是平白照顧寧俞,也有自己的盤算。

“一個個的都不省心,先按我說的做,退下吧。”

宋文桢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說出個什麽話來:“是,改日再來看望姨母。”

他走時步伐都變得沉重起來,身影顯得十分落寞。

淑妃觑了一眼,直覺頭疼得很,貼身婢女眼疾手快,細嫩的手已經貼上她的太陽穴。

“娘娘,說不定真如公子所說,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不了解寧柔,我還能不了解麽,九歲便故意将寧俞推下臺階,可不是想要她傻,而是想要她的命!”

小小年紀就這樣心狠,長大了難不成還祈求着她“吃素”?

宮女只覺得後背都有涼風,沒來由一個激靈。

“老七确實生得好,那副嬌滴滴的模樣比她母妃還要更勝一籌,也遭人妒忌。”

淑妃在後宮這麽多年,也見過數不清的美人,像寧俞這樣能讓人念念不忘的容貌,确實少見。

才十三歲,要是再過兩年,此女絕對能讓密都男兒都蜂擁而至。

“可是娘娘,要是真沒別的法子,七公主會願意嫁給公子麽?”

“她會的,公主到了年紀終究要嫁人,與其讓皇後随便将她嫁了,還不如選擇文桢。”

淑妃輕輕合上眼,無意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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