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越發冷了。
不過一夜的功夫,寒氣越來越重,寧俞躺在床上都不願動彈。
着了風寒也好,日日呆在屋子裏,也用不着去學琴。
華容給寧俞端藥來,小口小口地喂她喝着,看着寧俞臉色比昨日好了許多,白裏透着紅,便欣喜道:“興許明日公主便能下床活蹦亂跳了。”
“呸呸呸,我倒是想多躺兩日。”寧俞看着碗裏棕色的藥水,小臉皺成了一團,“大夫開了幾日的藥?”
“有五日的藥。”
“行,那便躺五日。”
華容搖頭:“使不得,宋公子說了,他這兩日便想帶您出去。”
“昨日太過驚險,奴婢魂兒都差點兒吓掉了,更別提他了。”
寧俞想起宋文桢走時一臉擔憂:“你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我看着你脖子上的傷口氣得要命。”
華容的脖子現在被包紮了起來,又?特意穿了高領的衣裳遮掩。
她搖搖頭:“我也沒想到,紅蘭會半道回來。”
紅蘭昨日被拖出去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就像第一次來的模樣,低着頭很是膽怯。
寧俞嘆息一聲:“過慣了苦日子的人,面對誘惑很難不動心,好在終究沒有釀成大錯,她……罷了,就當沒見過這人。”
華容也不想再提,她将喝完湯藥的碗收了起來,背對着寧俞道:“不過五公主還真是,明明也就十四歲,怎麽這樣陰毒。”
寧俞想起寧柔,像極了皇後的寧柔:“你說裏頭沒有皇後的手?筆,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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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也真是想要趕盡殺絕,要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您不過就是個公主,即便有多好的姻緣,也威脅不了那寶座,又?是何必呢?”
“宋文桢在她們眼裏就是香饽饽呗。”寧俞沒多說,畢竟知道寧殊是周雪竹所出的人,屈指可數。
華容在宮中這樣久,也是頭一次見識寧柔的手?段,不免多說了幾句。
“說來也是,整個密都要再找像宋公子這樣的,難上加難。”
出身好、品性好、長相不俗,光是這幾點就已經贏了大部分的男兒。
宋文桢瞧着軟軟弱弱是個書生,都說這樣的人只知道讀聖賢書,死腦筋不會變通,而這兩日華容也算見識了,宋文桢是在藏拙。
六皇子寧殊,是後宮都交口稱贊的儲君人選,華容現在一時間都覺得兩人竟然不相伯仲。
心裏頭有這個想法的時候,華容都不由吓了一跳,她居然無意識地拿這兩人相比。
寧俞看不見她的神情,也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悠悠道:“金月對我也算盡心了,不過經了昨日之事,她看管我也會更加嚴格,還是讓他暫且不要妄動。”
樓梯間多了把守的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寧俞突然想起對門的姑娘,這兩日倒是沒聽見動靜,便道:“你開門瞧瞧,對面鎖還在不在?”
華容應聲而去,接着回頭來:“沒了。”
寧俞摸着下巴:“你說,她是前者還是後者?”
“什麽?”華容一下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紅蘭不是說,前者妥協了,後者消失了。”
華容一愣,動了動嘴唇:“應該是前者?”
寧俞突然有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要是從前她定然不理?會,只是現在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金月現在對她好也不是沒有緣由,就沖着這張臉來的。
而愛恨轉換只在瞬間。
“對了,方才送藥來的是誰?”
“是個小丫頭,連話都不敢同我說,把藥遞進來便跑了,像有什麽追她似的。”華容說起來還有些好笑,那丫頭跑得飛快,身子還有些發抖。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也不知道金月吩咐了什麽。
寧俞也笑:“管他的,不過今後送飯還是宋夫子來麽?”
昨日紅蘭被拉下去後,自诩賞罰分?明的金月便問宋文桢想要什麽賞賜,宋文桢也算醉雲樓的新人,害怕暴露和寧俞的關系,便求了過兩日想回家看看爹娘。
金月很是滿意,畢竟這樣的人容易掌控,一高興還賞了兩錠銀子給宋文桢揣着。
寧俞就怕金月看出個什麽來,不讓宋文桢再來送飯,畢竟昨日金月打量他的眼神還是有些可怖。
宋文桢自帶着一股書生氣,穿着雜役的衣裳也掩不住,由內而外的氣質真的掩不住。
只有那張白如玉的臉能灰頭土臉遮一遮。
寧俞昨日瞧着都害怕,生怕金月心血來潮讓他去洗臉。
幸好最終還是被打岔過去了,金月忙着去找阿三,沒再将?注意力放到宋文桢身上去。
也不知道宋文桢要怎麽樣帶她出去,寧茯和驸馬也不知道從宮裏出來沒有。
寧俞想着就頭疼。
“宋公子是個有主意的,他應該會想辦法,公主倒不用擔心。”
華容這話戳到了寧俞心裏去,宋文桢這人還真是,只有他替自己擔心的。
難道這就是書裏所謂的反派?鋒芒出現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注定的大人物。
寧俞百無聊賴,只能在這麽一間小小屋子裏活動,便想着讓華容去要幾本書來看看,也不知道這醉雲樓有沒有。
她沒穿越前,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無聊到想要看書的,這可能就是報應,她從前不愛看書的報應。
華容也不知道該找誰,跑去問了樓梯間守着的打手?,其中一個說要禀報媽媽。
華容回去之後,寧俞便等着等着,金月喜歡生得美還有幾把刷子的美人,書這種東西應該有的吧。
約莫一盞茶的時辰,有人敲門,寧俞喜上眉梢:“去開門。”
華容開門之後,見到來人不由一驚:“唐姑娘?”
寧俞腦子一懵,唐如?她翻身從床上起來,朝外頭走去,果?然是唐如。
一個丫頭背着她,另外兩個丫頭手?裏拿着兩把古琴。
唐如面色很冷,看了一眼寧俞一眼沒說話。
“這……唐姐姐這是來教我彈琴?”
她只想無聊看看書啊!不想學什麽破琴,氣死了氣死了!
“媽媽說你吹不得風,便讓我來了。”
唐如帶來的小丫頭也手?腳麻利,鋪好了毯子,也架好了琴。
寧俞暗自吐槽,這不是架琴,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鼓着臉,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唐如淡淡瞟了一眼:“不想學便去同?媽媽講,少給我擺臉色看。”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俞看她不高興,又?牽強地扯着嘴傻笑,唐如竟然說了一個字:“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俞撇着嘴勉強坐了下來,沒辦法,趕鴨子上架不得不上,只能受着。
之前教學從不談論其他的唐如,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提起紅蘭來:“昨日你的事傳遍了醉雲樓,媽媽還處置了好些人,現在個個都像驚風之鳥。”
“還處置了誰?”
“當然是別有用心之人。”
唐如低聲道:“你對面之前是不是住了個姑娘,尋死覓活地要跑。”
“嗯,然後呢?”
“死了。”
寧俞咽了一口口水:“媽媽做的?”
“呵呵,那倒不是。”唐如清了清嗓子,“她自己跳樓死了,說是情郎還等着她,腦袋摔在了大石頭上。”
“什麽情郎,那個負心漢從媽媽手?裏拿的銀子,把這姑娘賣進來的。窮書生,花言巧語騙得姑娘團團轉。”
寧俞不知道為什麽唐如要朝她說這些,自己是想跑,可外頭沒有情郎要找,也不會做出跳樓的傻事。
她指了指自己:“唐姐姐覺得我有那麽傻?”
唐如冷哼一聲:“我說了,你比我聰明。”
“那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麽?”
“提醒你罷了,想跑也別向她一樣,為了男人跑,最後得不償失。”
寧俞突然想起宋文桢,點點頭:“噢,知道了。”
唐如斜斜看她一眼:“怎麽,還真給我說中了,你外頭有情郎?”
“沒有。”寧俞搖搖頭,她沒撒謊,有也在這醉雲樓裏頭。
唐如沒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寧俞本該識趣地閉嘴,但她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對勁,便開口問道:“唐姐姐,是跳舞摔的腿?”
“不是。”
寧俞以為唐如不會回答的,可是她不但回答了,還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
“那是為何?”
“和她一樣,從屋子裏跳下去摔斷的腿。”唐如盡量表現得十分?冷靜,不過微微顫抖的嘴唇還是暴露了。
“我聽說,唐姐姐當初是要争頭牌的,籌夠了銀子再給自己贖身也來得及,不至于要做出這等事來。”
唐如是賣藝不賣身的一類,彈琴唱曲兒,又?是極佳的手?藝,多少達官貴人都願意點她。
金月雖說愛錢如命,可有沒有虧待過手?下的姑娘,唐如要是想從這裏出去,不急于一時。
“那日我聽說他成親,求媽媽讓我出去看他一眼,媽媽不讓。”唐如吸了吸鼻子,閉上了眼睛。
難怪,難怪要和寧俞說那些話。
“是……?”
“是我的青梅竹馬,已經定過親了。我被賣進醉雲樓的時候,他說家裏不讓贖我。我明白,我只問他願不願意等我,他說會等我的。”
寧俞垂了眼,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無法感同?身受。
難道要說:好在,你留了一條命下來。
唐如自嘲一笑:“興許是被逼無奈吧。不過都過去了,我在醉雲樓呆着也不錯,媽媽再也不束縛我的來去,只是這兩條腿再也走不動了。”
窗外起了一陣風,在空中打了個轉,輕飄飄拍打着窗戶。
而屋內幾人默契地都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