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寧俞沒吭聲,也跟着坐了下來。
金月身上的脂粉氣,讓她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
華容将窗戶打開,外頭天兒算不得多?好,霧蒙蒙地,今日也不知道也沒有太陽。
寧俞當金月不存在似的,梳洗吃茶一樣不落。
金月也并沒有制止,只是坐着冷眼看她。
霧氣從眼間散開時,外頭才想起一陣腳步聲,緊跟着有人扣門:“媽媽,還是沒有找到阿三,街鄰說前幾日便沒見過?點燈。”
金月一拍桌子?:“他?常去的地兒有沒有找過?多?找幾遍,一個都別落下。”
“去過了,賭坊還有酒樓,都說好些日子沒見人了。”
金月默了一瞬,衣袖一拂,桌上那副茶具都掉落在了地上:“滾,再去找。”
寧俞捏着手裏那個漏網之?魚,往嘴裏灌了最?後一口茶水,聽腳步聲遠去才道:“媽媽怕什麽?我又不是那勞什子?七公主。”
“呵,你是我花了銀子買的,一沒坑二沒騙,我怕的是什麽?”
寧俞依舊一臉淡定,像是與她無關一樣:“那你匆匆忙忙找阿三做什麽,興許他?拿了銀子想換個地方潇灑潇灑。”
“行了,這些話便不要說了,燙手的山芋,老娘皮厚拿得住。”金月眼神倏地變得狠辣,手下使着勁兒那塊薄薄的帕子?一下撕成了兩半。
寧俞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先關起來,守着。”
金月留下這麽一句話,惡狠狠地剜了一眼寧俞,折身出去後,便聽見“啪嗒”一聲上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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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前去拉了拉門,搖頭。
門口映出兩道高壯的身影。
寧俞抱着腦袋來回在屋子?裏轉着圈圈,千算萬算,她真的算不到這麽一檔子事啊。
她走到窗戶前,伸出腦袋往下望了望,好家夥,又是兩個壯漢守在窗戶下。
金月還真是想得周到……
華容也吓了一跳:“公主,明日可怎麽辦?”
還逃得出去麽?
“不知道。”寧俞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将臉埋在雙手之?間。
過?了一會兒,她擡頭:“去問問,什麽時候有飯來,就說餓了。”
金月關着她,飯總是要給的。
華容又跑到門口去問了一問,外頭一人道:“和平日一樣的時辰。”
寧俞聽見了,她松了一口氣,宋文桢要是能來,總歸是要放心些。
只不過?現實又一次地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送飯的是來了,不過?食盒被壯漢搶走,沒讓他?進來不說,就連面都沒見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文桢。
寧俞整個人都癱在床上,盯着床帳不發?一言,飯不吃茶不喝。
華容暗恨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也無奈地搖搖頭。
主仆二人就這麽靜靜地待着,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也沒有丁點兒動靜。
從窗戶裏鑽進來的風都自覺無趣。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看着外頭透過樹蔭照進來的太陽,都顯得微弱。
屋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寧俞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她緊緊盯着大門,好在,如她所願。
唐如和往常不同,只有一個丫頭背着她,并沒有帶古琴來。
她今日破天荒的戴了帷帽,摘下帷帽的一張臉依舊是那副模樣,冷冷清清地,她進來便讓丫頭給她脫衣裳,寧俞一頭霧水:“這是做什麽?”
唐如沒說話,連發?簪都取了下來,一頭如墨般的發?絲散落,将将齊腰。
直到她脫得只剩下裏頭的亵衣,才停了下來。
她身邊的一個丫頭也開始脫衣服,寧俞好像明白了什麽。
“為什麽?”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什麽幫我。
唐如招手,寧俞把耳朵湊了過?去:“我聽媽媽說,你連全屍都留不了。”
寧俞心頭一震,金月這是準備不留證據了。
“你的情郎在後門等你,我這雙腿出不去了,你替我出去吧。”
這是要,貍貓換太子?。
“媽媽不會放過你的,唐姐姐。”
“我在醉雲樓好些年了,也是像你這麽大年紀進來的。”唐如眯着眼回想了一下。
“你現在就是不走,媽媽也一定會罰我。”
她将脫下來的衣裳往寧俞懷裏一塞,讓丫頭把她背到床上去,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漏了一雙眼睛出來:“快走,你們自己看着辦,要是被抓回?來了,我不會再多?管閑事。”
寧俞也沒再跟她客氣,和華容迅速把衣裳穿好之?後,找出來一根繩子?,把唐如和另一個丫頭捆了起來:“對不住唐姐姐,這樣興許媽媽不會遷怒于你。”
唐如閉了眼睛,沒說話。
寧俞深深看她一眼,将帷帽戴上,華容背起她,把臉沉得低低的。
門被打?開,寧俞屏氣凝神,大氣兒都不敢出。
好在,門外那兩人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華容就這麽背着她,下了樓往後門而去。
寧俞有一種歷劫的感覺,在醉雲樓歷劫。
真能算得上是修行了。
出了大樓,寧俞這才發?現太陽已經挂在空中,竟是快要午時了麽。
後門守着一個小子?,他?遠遠看見寧俞,狗腿地沖了上來,寧俞吓得差點兒丢了三魂。
“唐姑娘?唐姑這是要出去?怎麽不多?帶幾個丫頭,馬車可有備上?”
他?問了一串,寧俞不敢說話,她說話不是暴露麽。
華容便道:“姑娘的事你就別管了,馬車在外頭候着呢!”
那小子?吃了個癟,不過?笑容也沒散:“姑娘的令牌,給小的瞧瞧。”
“媽媽規矩多,姑娘擔待擔待。”
令牌?寧俞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唐如沒跟她說什麽令牌啊。
她摸了摸身上,也沒摸到什麽有效的東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華容鎮定道:“令牌忘了拿,我背着姑娘累得很,先将姑娘放到馬車上去,我再去取。”
“這……這不合規矩姐姐。”
他?說着這話仔細地看了看華容的臉,摸着腦袋狐疑道:“這位姐姐我怎麽沒見過??”
本來“唐如”破天荒地要出門就夠離譜了,還戴個了帷帽,很難不讓人多?想。
華容盡量埋着頭:“我前些日子剛來的。”
“那姐姐還是先回?去拿令牌吧。”
寧俞不想在這裏過?多?的糾纏,要是被金月發?現了,她和唐如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咬了咬牙,貼近華容的耳朵道:“我絆住他,你沖出去,和宋文桢一起找姑母來救我。”
華容有些猶豫。
“行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你們快些就是。”
寧俞從華容背上跳了下來,将帷帽掀開,一張比唐如還要美的臉,膚如白玉、眼如圓杏,神情如水,驚為天人的美貌。
趁着那小子?盯着寧俞的時候,華容撒開腳丫子跑得飛快。
“你你你……”
“我什麽我,我自己回?去,別碰我。”
那人還處在一臉懵的情況中,寧俞回?頭也沒走兩步,就碰見了帶着一堆壯漢的金月。
寧俞十分主動,伸出雙手來:“媽媽,我就是悶得太久了。”
她想給華容和宋文桢争取點時間。
金月陰森森地盯着她:“你的丫頭呢?”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守門的小子吓得瑟瑟發?抖:“媽媽,跑出去了。”
“剁了,喂狗。”
“媽媽饒命、媽媽饒命……”
那人被帶走了,聲音越來越遠。
一前一後還沒到一盞茶的功夫,寧俞又被帶了回?去,每次和金月交鋒,她都鉚足了勁兒,每次都沒讨到什麽便宜。
也正是寧俞這麽一跑,更加坐實了她的身份。
“我聽說當初後宮起了一場大火,七公主火裏逃生,接着便帶着母妃重活榮寵。”
寧俞還沒說話,金月又觑了一眼面色冷靜的唐如:“我栽培你多?年,你斷了腿也讓你留在醉雲樓,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喂不飽的狗。”
金月這次是來真的了。
有人手裏拿着兩塊木板,将窗戶死死地釘了起來,“篤篤篤”敲擊的聲音敲在了寧俞的心裏去。
感情是跳窗的機會都不給了?
金月轉身出去後,便聽見外頭潑水的聲音,不對,是油的味道。
寧俞渾身發麻,難怪剛剛金月要說那番話。
“唐姐姐,是我連累了你。”
“我就覺得你身份不一般,原來竟是當朝公主麽?難怪媽媽這樣緊張。”
“不過?是個名頭罷了,我要真有權有勢,還能在這裏?”
寧俞又準備重操舊業,拿了水盆往被子上潑着水。
跟着唐如來的那個小丫頭這會兒已經吓得哭出了聲,屋裏就兩床被子,水也不夠,第一床被子她就給了那個小丫頭。
第二床裹在了唐如身上。
“費這心思做什麽,早死晚死都一樣。”唐如不怎麽在乎。
寧俞覺得她該去出家。
“等等吧,有人來救。”
“遠水救不了近火。”
寧俞脫了鞋,自己縮在椅子?上:“我知道。”
這會兒外頭潑水的聲音歇了,片刻間便起了火,因為門上澆了油的原因,火舌一下子?便蔓延到了天花板上。
寧俞求生的欲望還是很強烈的,唐如腿腳不便,總歸是還有個丫頭可以用:“別哭了,叫什麽名字,來跟我推一推屏風。”
屋內最?後剩下的水,全潑到了屏風上面。
“奴婢元香。”元香擦了擦淚花,和寧俞一起一左一右,把屏風橫起來靠近窗戶放着。
窗戶和屏風大約留了五十公分的距離。
兩人又冒着煙塵,一起把唐如擡了過?來,三個坐在屏風後頭,嗆得咳嗽眼淚橫飛。
“七公主倒是聰明。”
第一次見唐如她就陰陽怪氣的,寧俞已經習慣了,所?以沒搭理她,時不時探出個腦袋看看。
大門已經完全燒沒了,成了一片黑黢黢的炭,這火比當初在平長殿兇猛多?了。
明明是深秋,因為這火,三人身上全都冒了汗,喉嚨都變得幹涸起來。
這倒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的是窒息的感覺。
元香已經洩了氣,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寧俞推了推她的肩膀,輕聲喊道:“別睡,睡了可就醒不過?來了。”
實際上她也覺得頭暈,想吐。
元香沒醒過?來,寧俞望着唐如也漸漸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