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實說,寧俞以為自己下地獄了,又或者是眼睛瞎了。
這兩個結局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還?伴随着一股臭臭的中藥味兒。
寧俞甚至都沒敢出聲,她自己腦補了好多東西,最終她決定接受眼瞎的事實,畢竟上輩子上上輩子也沒害過人。
寧俞正暗自神傷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華容的聲音:“公主醒了?”
沒死。
好家夥,寧俞摸了摸臉,掀開蓋在自己眼睛上的布,光線有些刺眼。
“拿這破布遮我眼睛上幹嘛?”
這麽?厚,就覺得觸感不對嘛!
虧她還在那傷春悲秋,還?好沒有哭出聲音來,不然多丢人。
“太醫說煙熏了眼睛,這是特意調的藥,保您雙眼有神?。”
寧俞環視着四周,她正在大長公主府內。
“咦,唐姑娘和那個丫頭呢?”
華容給寧俞拿了個墊子,扶着她半坐起來:“公主放心,都活着呢。”
“我們怎麽出來的?”她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大火好像都快燒到了眼前,她最後還是沒有抗住暈了過去。
“我和宋公子到了門口,守門的人認識我,他們早就得了吩咐,我入了府中三言兩語說明情況。”華容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清嗓子,“很快,大長公主和驸馬親自帶着府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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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沒說什麽??她沒說不去救我?”
寧茯的态度,讓寧俞腰杆都更直了,只要姑母向?着她,她就不怕皇上把她打包送去尼姑庵什麽?的。
華容想了想,搖頭:“沒有。”
“我們趕去的時候,打一路暢通無阻,那屋子裏被燒得七零八落,那樣大的火,奴婢都快吓死了。”
“那又是如何得救的?”
“後院的井水一桶接着一桶地往樓上提,撲滅那火都費了些功夫,宋公子三?番五次想要沖進去,都被大長公主阻攔了。”
寧俞聽到宋文桢,順手捋了捋頭發:“宋夫子也不害怕。”
嗯???寧俞一下傻了眼,她那一頭烏黑又柔順的秀發,怎麽成了這個鬼樣子!
啊啊啊啊……
頭發都被燒焦了,還?有點糊味,本來長發及腰,現在也就剛剛到肩膀的程度。
她一下蹿了起來,坐到梳妝臺前,鏡子裏的女子巴掌大小的臉蛋,消瘦了一些,不過五官依舊驚豔,只是那頭烏黑的頭發完全變了個樣子。
雜七雜八毫無章法,長長短短難看至極。
寧俞是什麽?人,她以前在理發店被剪毀了頭發,都能坐在tony老師面前哭的人,現在伸手掐着人中,才不至于暈了過去。
華容見她已經發現,也不隐瞞,急急道:“公主和那兩位倒在屏風下頭,又有濕漉漉的被子蓋在身上,除了衣裳被燒了些以外,皮肉都是好的。”
“就是公主的發絲沒被捂住……”
寧俞一張臉都變得有點臭,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拿剪刀都給我剪了吧。”
“公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可不能貿然剪掉。”
更何況是公主之尊。
寧俞噘着嘴:“我讓你剪你便剪,話真?多,這樣難看讓我怎麽見人?”
“公主怎麽發脾氣了?”
宋文桢站在門口行禮,換了一身湖色的長衫,臉上也洗得幹幹淨淨,除了有些憔悴以外,樣樣都十分養眼。
寧俞看?慣了他老實本分的樣子,一下子換了個裝還?有點不習慣。
“我要?剪頭發,她不給我剪。”
寧俞突然想看看?宋文桢是不是真的那麽迂腐,便伸手拿了一把剪子,努了努嘴:“夫子給我剪頭發。”
宋文桢剛踏進門檻,聽她這話險些被絆了腳。
寧俞盯着他,手還?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勢,水靈靈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樣子。
華容看?兩人氣氛有些微妙,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埋着頭沒吭聲。
“我來是想看看?公主有沒有醒,既然醒了我便放心了。”他說完,就在寧俞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宋文桢伸手将剪子接了下來,“我沒給人剪過頭發。”
“沒事,你就像修剪花兒一樣,把燒焦的剪掉就好。”
宋文桢抿了抿唇,先給寧俞梳了梳頭發:“醉雲樓被官府的人包圍住,大長公主已經提着金月去找皇上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姑母出手,陣仗不小。”寧俞在鏡子裏偷偷看了一眼宋文桢,他手倒是輕,薅頭發也沒弄疼自己。“不過,姑母怎麽不等我醒了再去?”
還?不如等自己醒了,再去皇上面前哭上一哭。
“已經打草驚蛇,大長公主怕皇後将證據都抹去,便先一步趕去了。”
還?有一點就是,寧茯怕寧俞沒臉見人。
尋常好人家的姑娘,莫名其妙去青樓住了幾日,尋死覓活必不可少。
更何況寧俞公主身份,閑言碎語就能把她淹死,哪裏還?能去向?皇上哭訴。
當然,這是別人以為的。
寧俞這個當事人巴不得把自己這破事昭告天下,讓皇上徹查,最後扒到皇後和寧柔身上去,反正他們母女總有一個要贖罪的。
公道這種東西,在皇宮裏怎麽會真?實存在,就是有,也輪不到她寧俞頭上去。
那麽就靠自己去争取。
宋文桢梳好了頭發,開始下剪子,他手裏比劃着,嘴裏也沒停:“不過我瞧着,公主一點兒都不害怕。”
寧俞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我怕什麽?,夫子你都不嫌棄,我母妃更不會嫌棄,別人,我管他呢。”
宋文桢一愣,随後又收斂了神?情,輕輕“嗯”了一聲。
寧俞沒聽見,她捧着茶杯呼嚕呼嚕在喝茶水:“那我們什麽?時候入宮去?母妃也該擔心了。”
“大長公主沒說。”
“停停停,別剪了,現在就走。”寧俞轉頭叫華容,“來給我上點粉,白一點才好。”
華容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寧俞的臉弄得更加白皙,配上那雙靈動的眼睛,還?有楚楚可憐的神?态,只消看?一眼,人心都化了半截。
宋文桢看得呆了一瞬。
寧俞衣裳也沒換,身上穿着皺巴巴的寝衣,讓華容在外頭披了一件披風。
不經意間露出來的東西,才能讓皇上對她這個女兒心疼。
幾人又趕着往皇宮裏去,為了避嫌,宋文桢沒有和寧俞坐一輛馬車。
一前一後進的宮門。
書房內,案桌前坐的皇上。
皇後和寧茯一坐一右,接着便是淑妃。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幾人都是前朝後宮最有分量的幾位。
“朕以為,此事不得宣揚。”
寧茯淡淡開口:“皇上說得是,只是此事像是長了翅膀的鳥兒,已經傳遍了密都各個角落。”
皇後緊跟着寧茯道:“依臣妾看?,後宮還?有好幾個未曾定親的公主,因為七公主這事難免會遭受牽連,今後百姓還?不得指指點點,可真是無妄之災。”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淑妃不甘示弱:“皇後此言差矣,七公主是在醉雲樓住了幾日不錯,可青樓也有青樓的規矩,七公主可是一個男子也沒見過,又何談被牽連?”
金月跪在地上,靜靜聽着這幾個上位者的交談,又怒又急。
燙手的山芋,接不住不說,還?燒傷了手。
在風月場混了這麽?多年,她一下就聽出來,除了皇上,皇後與大長公主和淑妃,分為兩派。
而現在擺在她眼前的,就是要朝哪一派示好。
一左一右都不是好惹的,真?讓人棘手。
淑妃先點了金月:“來,擡起頭來,你說說七公主在醉雲樓的處境。”
金月變臉也極快:“民婦有罪民婦有罪,我也只是照常買賣,又怎麽知道那是七公主?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哪!”
寧茯見她打太極,眼神都變得犀利起來,冷聲道:“現在便是你贖罪的機會,說實話,留你一條性命。”
皇後也道:“是啊,你若不說實話,這條命可就保不住咯!”
金月咽着口水,兩個掌權的女人都在威脅她,她是該說實話還?是說謊?
在她還?沒下定決心的時候,一陣哭聲傳來,有些隐忍還?有些委屈。
接着響起小太監的聲音:“禀皇上,七公主、宋公子求見。”
“進,快進。”
寧俞來之前就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現在眼淚要?掉不掉,鼻尖通紅。
她拜倒在地,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拜見父皇,父皇萬安。”
“拜見姑母、母後、淑妃娘娘。”
她低着頭,兩行眼淚“啪嗒”落在了地上,被皇上瞧了個十成十,那心一下就揪在了一起。
多麽?懂事聽話的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吵不鬧,進門還秉着規矩先行禮。
對比着前陣子寧柔的目無尊長,嚣張跋扈,寧俞簡直就是個小天使。
“快起快起,來人,給七公主賜座。”
寧俞別過臉拿手絹擦了擦眼睛,再開口已是帶着哭腔:“謝過父皇。”
宋文桢看得臉都抽抽,要?不是剛才還?看?見寧俞不在意的模樣,他都要當真?了。
皇上看?了一眼她的頭發,問道:“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你的奴婢幹什麽?吃的,頭發也不會梳麽?”
“不是的父皇,我趕着想來見您一面,太過于着急了,驚擾聖駕是女兒不對。”寧俞抽抽搭搭地,小手胡亂薅着頭發。
“好了,不怪你不怪你。”
寧俞拼命坐直了身子,不過單薄又瘦弱,泫然欲泣的眼睛讓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