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祖宗
一日,李若天走進一片樹林,忽聽頭頂有人喊道:“好!好!”聲音尖銳怪異,嗓子仿佛被人揪住一樣。李若天頭也不擡,怏怏地道:“好什麽好!一點都不好!”走了兩步,那人又喊:“英明神武!英明神武!”這次聲音卻是從左側傳來。李若天暗想:“這人輕功着實了得,突然間就跑到左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朝左望去,一個人都沒有,卻見枝頭落着一只鹦鹉。這鹦鹉眼小嘴黑,從頭頂到尾巴一片淡藍,像披着一層薄薄的鬥篷,腹部卻是紅色。此刻正歪着頭,小嘴一張一合,仿佛在嚼東西。
這時一名禿頂老者向這邊跑了過來,邊跑邊叫:“禦史大人!禦史大人!”
李若天見他額窄臉寬,胡子邋遢,眼神兇狠,心中有些害怕,想起王朝雨叮囑他“遠離是非”的那一番話,立刻往旁邊站了站,讓開一條道。
禿頭老者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鹦鹉身上,雙手一拍,喜道:“禦史大人,可把您給找着了!”
李若天見他叫那只鹦鹉“禦史大人”,心下納罕不已。
老者頓了片刻,飛身向鹦鹉撲去。那鹦鹉撲騰翅膀,啊的一聲飛起來,落到李若天肩上。那老者怔了一下,厲聲喝道:“小子你別動!吓跑了它,老子一掌打死你!”李若天吓得不敢動,只用餘光瞥那只鹦鹉。
老者慢慢挪動腳步,見那鹦鹉沒有飛走的意思,腳尖一點,閃到李若天身旁,伸手捉那鹦鹉的腿。鹦鹉仿佛洞悉了他的意圖,撲騰一聲,扇着翅膀飛上樹梢。李若天心道:剛才他這一步迅猛之極,但跟七星步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那老者見鹦鹉飛上樹梢,急得抓耳撓腮,罵道:“他奶奶的!這該死的畜生,老子拔你的毛!”說罷,騰空躍起,朝鹦鹉撲去。那鹦鹉畢竟能飛,身體又小,在樹梢間上下穿梭,那老者連羽毛都沒碰着一下。
禿頭老者徒勞地折騰了半天,終于放棄,跳回地面,堆起笑臉向那鹦鹉道:“禦史大人!您不要生氣!乖乖跟我回去,小祖宗還在等咱們呢!”那鹦鹉拍拍翅膀飛了下來,又落到李若天肩頭。
禿頭老者怕它又飛走,便對李若天道:“小子,這鹦鹉是小祖宗跟前的紅人。我要是帶不回它,可就慘了。既然它喜歡跟着你,你就随老夫走一趟吧,事成後必有重謝!我蔣玄許諾過的,必定辦到!”
李若天在涼州時,聽說那一帶有個姓蔣的前輩,名聲極響,人稱阿修羅,于是便向蔣玄拱了拱手,道:“原來是蔣前輩,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那個“阿修羅”。
蔣玄素來好面子,聽了他的話,心裏很是得意,點頭笑道:“不錯,挺懂禮數!孺子可教也……先不說了,你快随我回去!”
李若天道:“我一動,它就飛走了。”
蔣玄道:“你試試。”
李若天走了兩步,接着又蹦了幾下,那鹦鹉仿佛腳底生了根,待在他肩頭一動不動。蔣玄道一聲“跟緊了”,袖子一甩,飛奔出去。李若天輕功初有所成,立即使出“平地生煙”。他的內功雖然遠不及蔣玄,但因這七星步是輕功一絕,其步法之妙、禦氣之巧皆為尋常輕功所不及,故而勉強能跟在蔣玄身後而不落下。
蔣玄見他跟得緊,有意要露一手,便将身子側過,腳下踩着極為怪異的步點,速度卻比之前快了一些。這套輕功是蔣玄的拿手絕技,名為颠倒連環步。只因前進時要像螃蟹一樣側着身子,姿勢不太雅觀,經常被人議論。不過蔣玄倒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武功只要好用就行,好不好看有什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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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天見他忽然奔出好遠,而自己這招“平地生煙”已經盡了全力,再不能快半分,旋即變招,用出追趕式“如影随形”。“如影随形”雖然比“平地生煙”快許多,但十分消耗真氣,不能持久,不到必要之時一般是不用的。李若天一心只想追上,并沒有這許多顧忌。
蔣玄見他數息之內又追了上來,暗吃一驚,說道:“老夫的輕功在涼州也算是赫赫有名,沒想到你竟然能跟上!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李若天報完姓名,見蔣玄行進的姿勢跟螃蟹似的,噗嗤笑出聲來。蔣玄回頭道:“你笑什麽?”李若天自知失态,連忙道:“我笑這鹦鹉,會說人話!”蔣玄道:“正因會說人話,小祖宗才寵着它!”
李若天尋思道:“他口中的‘小祖宗’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連這兇狠的老頭都怕他?”就在他內力告罄、速度減慢之際,蔣玄身形一滞,停了下來。李若天連忙止步,喘起氣來。蔣玄見他呼吸不勻,似是內力不足所致,眼中掠過一絲不屑,笑道:“小祖宗就在前頭,跟我來吧!”
二人出了林子,走了不到半裏,來到一間竹屋前。蔣玄低聲道:“你随我來。”二人剛進門,只聽嘩啦一聲,一個女孩掀開簾子連蹦帶跳跑出來,手裏拎着個鳥籠,叫道:“我的禦史回來啦!”
李若天肩膀上的鹦鹉忽然張開嘴,歪着頭道:“丞相該死!丞相該死!”蔣玄偷偷咽了下口水,臉色極其難看,好像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那女孩來到李若天面前,那鹦鹉撲騰一下飛入鳥籠。女孩轉向蔣玄,啪的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愠道:“你怎麽才回來!?讓我等這麽久!”
蔣玄勉強笑道:“屬下該死,讓夏大人久等了!禦史大人一直待在這位李公子的肩上,臣便自作主張把他領回來了。”
李若天心頭愕然:“這女娃不過十一二歲,看上去也不像有武功,她究竟有什麽能耐,讓這蔣玄對她低頭哈腰、俯首稱臣?”
女孩對李若天道:“我叫夏穎,你可以叫我夏大人或者姑奶奶。”
李若天哂然一笑:“在下李若天,見過夏大人。”
夏穎道:“既然我的禦史看上了你,我便賞你個官做,你想當什麽?”
李若天道:“多謝夏大人美意!可我從沒做過官,只怕……”
夏穎不待他說完,搶道:“別怕,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蔣玄應和道:“是啊是啊,夏大人威鎮寰宇,有她在,誰敢惹你?李公子遇到夏大人,正是俊才遇明主啊!”
夏穎轉向蔣玄,問道:“他們怎麽還沒回來?”挂起鳥籠就往外走。蔣玄和李若天跟在她身後來到屋外。
夏穎從袖中取出一段小竹管,拿到嘴邊用力一吹,那竹管發出一陣脆響。沒過一會兒便有兩人從遠處趕來。二人來到夏穎跟前,挺着胸膛,一左一右站定。蔣玄見到那兩人,也站了過去。三人站成一排,神色恭敬地望着夏穎,齊聲拜道:“參見夏大人!”李若天見這三人畢恭畢敬,不禁對夏穎的來歷好奇起來。
夏穎将李若天介紹給那兩人,得意洋洋地對他道:“本姑娘手下人才濟濟,今天讓你開開眼。”說着,踱到左邊蔣玄面前,指着他道:“這位你已經見着了,他就是我的丞相。”李若天拱了拱手以示敬意,蔣玄回了個禮。
夏穎向前邁了一步,來到中間那人跟前,說道:“這位臉上有疤的便是我的左大将軍,韓真。”李若天連忙道:“久仰!久仰!”韓真道:“我過去隐居鄉下,極少插手江湖中的事。前兩年才投靠夏大人,寸功未立。你怎麽可能知道我的名字?”李若天原是客氣一下,不小心被他問住了,一時答不上來。
夏穎道:“就你話多!”接着來到右邊那人面前,指着他道:“這位胖頭胖腦、挺着肚子的便是我的右大将軍,楊空。他在這裏排行第三。”李若天本想說“久仰”,怕這人也較真,便改口道:“失敬!失敬!”楊空道:“咱們以後同朝為官,盡心盡力輔佐夏大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李若天心想:“你們盡心盡力,我可不要!”
夏穎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那兩人:“找到那女人沒有?”
李若天聽到她說“女人”,頓時想起王朝雨來,忍不住問道:“你們在找誰?”
夏穎向蔣玄道:“李兄弟剛來,你和他說一下。”
蔣玄笑應一聲,對李若天道:“這事還得從涼州說起。一個月前,我們三個跟着夏大人在涼州城外游……巡視……夏大人走累了,讓老二進城買吃的。老二進了城,看到個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你不知道,他這人就是好色。他見那女子長得标致,就上去搭讪。誰料那女人二話不說,擡手一鞭将他打翻在地。老二打不過她,回來拉着楊空去報仇。我因為要保護大人,不能同去。不想那女人武功着實了得,他倆聯手也沒占到半點便宜。老三腿上挨了一鞭,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夏大人氣不過,便讓我們打探那女人的下落。我們三個查了好幾天,得知那女人要到容國的雲州,便一齊來到這裏……”
夏穎接着說道:“咱們來這裏,一是教訓那個女人,二是找機會揚名立萬。唉!世人只知我舅舅,卻不知有我。咱們這回一定要幹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好讓江湖中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蔣玄三人一聽要幹“驚天動地”的大事,臉上都露出驚恐之色。
“那女人在哪?”夏穎跺了下腳。
韓真回道:“屬下已經查到她的蹤跡,她這幾天一直待在西邊的萬花圃。”
夏穎道:“李公子剛來,正好讓他見識一下你們的手段。”說完,進屋拿了鳥籠,跟着三人向西而去。李若天想起王朝雨臨走前的囑咐,本不想摻和這事,可夏穎非拉着他去,無奈只得同去。
五人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山谷。一眼望去,各色各樣的花開了一地,空氣中香氣陣陣,沁人心脾。又行數裏,韓真指着一間茅草屋道:“就在這裏。”
夏穎道:“快去,誰捉了她,姑奶奶我有賞!”
蔣玄摸了摸腦袋,露出為難的表情,小聲道:“老夫來得急,忘記帶我那紫竹棍了。老三,打仗向來是将軍在前,丞相在後,這功勞我就讓給你了!”
楊空眉頭一皺,連忙推诿道:“我朝向來以左為尊。左大将軍,你武功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你一出手,必定馬到成功啊!”
韓真捂着肚子,眉毛眼睛擠成一團,叫道:“真見鬼!偏偏這會兒,肚子疼起來了!右大将軍,還是麻煩您出手吧。”
楊空沉吟片刻,想出個主意:“禦史大人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想必武功也有過人之處,不如讓禦史大人先上……”
蔣玄平日裏沒少受這鹦鹉的氣,立即應和道:“說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