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摩擦 帶着疑問把賞賜名錄放回去……
胡善祥帶着疑問把賞賜名錄放回去,提起羊角燈,正待要走,卻聽見有腳步聲朝自己這邊來的,而且越來越近。
什麽人?鬼鬼祟祟的。
莫非……胡善祥想起進宮第一夜在安樂堂差點被滅口的驚魂事件,頓時曉得趕緊吹滅了燈籠,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拿起懷中的銅鏡防身。
待來者經過這排書架,她屏息凝神,生怕來者覺察到她就在這裏。
可就是巧了,明明漆黑一片,來者卻像是長了一雙能夠夜視的眼睛,朝着她走來。
胡善祥被逼無奈,只得先下手為強,舉起銅鏡,就像拍蒼蠅似的砸過去!
來者反應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往書架一推,她手腕吃痛,銅鏡落下,正巧砸在了她的腳面。
啊!
疼得胡善祥一聲尖叫。
來者聽出了她的聲音,立刻放手。“胡善祥?你怎麽不點燈?你怎麽見人就打?”
是朱瞻基的聲音,他點燃火折子,微光閃爍,找到了書架邊的燈籠,遂點亮了羊角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倉庫有了一團黃橙橙的、就像鹹鴨蛋黃般的光芒。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胡善祥蹲在地上揉砸疼的腳背,“安樂堂那次弄得微臣是杯弓蛇影,殿下進來也不叫微臣一聲,微臣還以為是壞人,就吹滅燈籠拿着銅鏡自衛。”
又問:“殿下怎麽一個人進來了?幼軍侍衛呢?”
若是一群人進來,胡善祥斷然不會如此警惕
這個……朱瞻基心想:我就是想着和你單獨相處一會,就沒要他們跟着。
借着微光,朱瞻基看到胡善祥額頭細密的汗珠和緊蹙的峨眉,“很疼嗎?傷到沒?”
Advertisement
誰承想弄巧成拙,傷了她。
胡善祥搖頭,“揉着都有知覺,沒傷到,就是十指連心,太疼了,微臣先蹲着緩一緩再走。”當着他的面,她不敢脫鞋襪看傷,裸露肌膚。
朱瞻基說道:“我這就要人擡你回去,宮裏有司藥女官,讓她們去端敬宮給你看看腳。”
“殿下莫急,微臣并無大礙,乘着機會先把事情禀告殿下,勞煩殿下把滾到那邊的銅鏡撿起來,這事要從這面鏡子開始說起……”
胡善祥三言兩語交代了唐賽兒的發現和她方才的查證,“……證據就在殿下後面那排書架的第五層,第十七隔,上面記載洪武七年八日鑄造的美字伍拾玖號鸾鳳銅鏡賜給了漢王妃韋氏。”
朱瞻基找了賬冊,看到了記載,對比着銅鏡背後的銘文,的确可以對上。
朱瞻基将銅鏡放在燈籠下細看,說道:“太子妃有一面一模一樣的鸾鳳銅鏡,背後的銘款是‘美字伍拾捌號’。”
太子妃張氏是朱瞻基的母親。
胡善祥驚詫道:“兩面鏡子居然是連號的。”
朱瞻基說道:“當年太子妃和漢王妃一起參加選秀,我母親被選中,嫁給我父親,那時候我父親還是燕王世子,我母親是世子妃。韋氏賜婚給了我二叔,當了郡王妃。她們前後腳嫁入燕王府,是一對妯娌,銅鏡是作為禦賜之物賞給她們的,故銘號都連着。”
原來還有這個淵源。
胡善祥一頭霧水,“此物既然是太/祖皇帝所賜的新婚禮物,應該彌足珍貴,好好收藏才是。這個賬冊還記載了把春字號銅鏡賜給臨安公主和懷慶公主,當出嫁時的嫁妝,臨安公主薨逝,還将此鏡當做陪葬品,從此埋在陵墓中,可見銅鏡的重要,為何漢王妃的銅鏡會流入民間青樓女子之手?”
“應該和那個失蹤的錦衣衛百戶有關。”朱瞻基說道:“我會派人去查保護和漢王府的關系——你現在能走嗎?”
胡善祥扶着書架站起來,試着走了一步,腳趾頭被鞋面受力擠壓,疼得要命!
胡善祥幹脆把鞋脫了,只穿着襪子,釋放被砸的腳趾頭,盡量用腳後跟走路,就是不好把握平衡。
朱瞻基走到了她的前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趴上去,他好背着她,“不如我來——”
“多謝殿下相扶。”胡善祥将右手搭在朱瞻基剛才拍過的肩膀上,就像一個可以自己動的拐棍,她可以杵着這個人形拐棍,一瘸一拐的慢慢走。
簡直毫無默契!
兩人走到了倉庫門口,梁君等人外頭候着,看到自家殿下提着燈籠帶路,胡女史一只手提着一只鞋子,一只手搭在太孫殿下的肩膀上搖搖擺擺的走過來。
梁君最先迎接過去,“胡女史這是怎麽了?”
胡善祥編了個謊言,“我不小心踢到了櫃子,腳趾頭腫了。”
朱瞻基說道:“把我的肩與擡過來,送胡女史回端敬宮,再去安樂堂請個女醫。”
胡善祥出師未捷身先受了工傷,第二天,腳趾頭腫得擠在一起,就像五根胡蘿蔔,女醫用帕子包了冰塊,給她消腫,這一日是無法去文華殿當差了。
朱瞻基夜裏來看“蟋蟀”,當然也來看她,腫消了一半,還得再休息幾日。
胡善祥惴惴不安的問道:“殿下,這幾日要扣俸祿嗎?要扣多少錢?會影響我升職嗎?”
自從進了宮,一件事接着一件,忙得像個陀螺。今天突然偷得浮生半日閑,無所事事過了一天,胡善祥無端焦慮起來了。
一聽這話,長春真人朱瞻基只覺得可笑又可悲,他對一個不解風情的女子發春了,真是眉眼抛給瞎子看,都是白費力氣。
我皇太孫什麽女人得不到?何必生些閑氣,多情卻為無情惱。
朱瞻基的目光在燭火下幾經變幻,說道:“宮裏的內臣每隔十天有旬假,一個月分上中下旬,應該有三天假。你自打當了女史就沒有休過旬假,攢了九天,這幾日就從旬假裏扣,就不用扣俸祿了。”
胡善祥一拍腦門,“對啊,我怎麽把旬假忘記了?明明宮規學過的,我還考了甲等,我記得規則是每年年底,沒有休過的旬假會清空,不能順延到第二年,這一年不休的話就沒有了。殿下,微臣這次連養傷帶休息一口氣把積攢的九天旬假休完,腳好的差不多了,微臣還要去禦廚房找韓佩蘭說話,還要馬尚宮那裏看她如何觀星象,微臣還沒有看過偌大的北京城是什麽模樣,正好出去走走長見識,好好玩一玩。”
胡善祥越說越興奮,雙目發光,對突如其來的假期充滿期待。
你就那麽想離我遠一些?朱瞻基心下郁悶,面上依然保持淡定,“玩有什麽意思?我就不玩,從來沒有休息過一天,類似到處看看,吃吃喝喝,沒有什麽樂趣,也不會有收獲和進步。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以做事為樂,是一個積極進取的人,怎麽也想着休息玩耍,看來我看走眼了。”
自從兩人達成協議,胡善祥就不裝淑女了,展露直來直去的性子,說道:“大明姓朱,是你們老朱家的天下,又不姓胡。家,國,天下,對于殿下而言是一樣的,殿下不舍晝夜、不休一天的忙碌治理國家,國家好了,直接獲利的是殿下,又不是微臣。就像開店,老板和花錢雇的夥計能一樣嘛。”
“微臣就是個當差的,每個月俸祿就那些,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做好本分即可,該休息時就得休息,殿下別把對自己的要求來要求微臣,微臣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天下啊。”
你一天都沒有休息過,我可做不到,我得透透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朱瞻基連蛐蛐也不玩了,拂袖而去,走到門口,想了想,折返回去,把牆上那副剛剛裝裱好的、落款是長春真人的七言古詩《四景》摘下來,卷好,帶走。
什麽“穿簾小燕雙雙好,泛水閑鷗個個輕”,我就不應該把這首詩送給你。一片春情,終是錯付了。
胡善祥驚呆了:送人的東西還能拿走?朱瞻基你也太小氣了!
大明的小主人朱瞻基和大明的打工人胡善祥和諧了幾日,再次有了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