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主出場
夜深阒靜,錯落有致的總兵府內,丹楹刻桷、雕栾镂楶,一人立于畫棟廊道內,觀賞着覆雪的花園,頗有閑情。
男子一襲绛色暗紋缁衣,襯得膚色冷白。墨發半绾,以一根瓊玉發簪固定,慵懶中透着精致。琥珀眼眸炯然犀利,表情寡淡到極致,整個人出塵清隽,又裹挾着一絲來自凡塵的妖冶。
方勁一闊步走進缃璧閣,“大都督,嘉寧公主的車隊已達城外,要求大都督親自迎接,否則拒不入城。卑職辦事不利,請大都督責罰。”
随着顧钰轉過身來,腰封上系着的香盂鎏金镂空金囊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手裏的雞心核桃被他丢進碧玺魚池裏,濺起一泓水花。
顧钰質感開腔,難辨情緒,“人都到了遼東,你綁不進來,屬實該罰。”
這的确是顧钰能辦出來的事,方勁一卻覺得不妥,拱手道:“怎麽說,嘉寧公主也是天之嬌女,蠻橫手段不适宜用在她的身上,還請大都督三思。”
顧钰一笑,如黑夜中鎖定獵物的鷹隼,“這麽說來,本督要去親自迎接了。”
浩渺天際,一顆流星墜下雲端,映入沈絡歡漆黑的眸中。少頃,南城門再次開啓,一路人馬燃着火把徐徐靠近。
沈絡歡撂下車帷,坐在長椅上屏住呼吸,試圖按捺怦怦亂跳的心髒。
那個人來了。
千年古城從來不是長林豐草之所,這裏血雨腥風,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手吞噬。在沈絡歡的印象裏,顧钰是命運多舛的太傅之子,是坐鎮司禮監的提督太監,而今,他跨坐戰馬,獵獵生風,已然蛻變成手握雄兵的一方霸主。
曾經的他詭計多端,善于借刀殺人,而今的他手握雁翎,沖鋒陷陣,砍殺敵人。不得不說,在百姓心中,顧钰并非惡徒,而是最受信任的大将軍。
駿馬抵達車駕前,獨屬于顧钰的幽冥聲音随之傳來,“臣顧钰,恭迎公主殿下。”
禮節不錯,可惜,他連馬背都沒下。孫啓昇帶着埋怨,質問道:“公主代天子巡視遼東,爾等是不是該下馬跪安?”
四目相對,顧钰毫無愧意,“不才,顧某身披先帝禦賜鎖甲,不便給任何人請安。”
同是宦官出身,孫啓昇小調一哼,“顧大總管,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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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廷任職時,顧钰是司禮監的掌舵者,孫啓昇屈居第三,兩人時常打交道。
顧钰手握缰繩,身體稍稍前傾,像是剛剛認出孫啓昇一般,“如今,能否稱孫兄一聲提督大總管?”
孫啓昇拉下臉,顧钰這話明顯是在挖苦他沒有得到朝廷的提拔,永遠是個萬年老三。他收起惱意,笑眯眯道:“咱家比不得顧大總管左右逢源,無力勝任提督一職,慚愧慚愧。”
“知道便好。”顧钰輕藐道,“注意身份。”
孫啓昇氣得差點嘔血,顧钰此人,毒舌腹黑,陰損至極!
顧钰将視線落在厚厚的車帷上,語調慵懶,“臣可否有幸面見天顏?”
車廂內,沈絡歡鼓鼓香腮,恨不得砍了他,“本宮倦了,想盡快歇息,由你開路吧。”
衆人以為,小公主服軟了,顧钰不會再為難,誰知......
顧钰長腿一跨,翻下馬背,腰挎雁翎走了過來,冷白修長的右手握住了刀柄。
趙修見之,拔刀相向,“公主辇輿,閑雜人等勿近!”
孫啓昇翹起蘭花指,指着顧钰,“大膽閹宦,膽敢觸犯皇家威嚴,來人...呃!!!”
沒等他講完,顧钰猛地擡手,扼住他脖頸,利用身高優勢,将人提了起來。
被鎖咽喉,孫啓昇呼吸不順,蹬了蹬腿,“大...大...膽...”
顧钰撩下眼皮,淡漠地看着癟紅臉的孫啓昇,“本督說了,注意身份。”
“顧钰,你才要注意身份。”一道柔聲傳來,宛如琪花瑤草中叮咚的泉水聲。沈絡歡挑開車帷,愠怒道,“放開他。”
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女子雍容華貴,又不失靈動清麗,一張小臉嬌美動人,只是年紀尚小,舉手投足間帶着嬌憨。
而在沈絡歡眼裏,顧钰猶如妖邪,見他盯着自己,恨不能把他眼珠子摳出來,但身在他的地盤,終究底氣不足,“還不放手?”
顧钰看着這個慫唧唧又帶着小傲嬌的公主,淡淡颔首,手勁一松,孫啓昇像斷了線的風筝摔在雪地上。
“咳咳咳——”孫啓昇捂住脖子咳嗽,心裏罵咧咧,顧钰是要掐死他啊。可沒等他緩釋過疼痛,肚子突然一疼。
顧钰踩着他走向沈絡歡。
侍衛們眼含戒備,心裏卻知,面對兇狠異常的悍威軍,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趙修用刀指着顧钰下颚,冷聲道:“站住。”
顧钰兩指一夾,夾住鋒利刀片,“你是宣府鎮前總兵趙屹的遺孤?”
“是老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顧钰靜默一晌,很給面子地退後一步,沒有再為難,“衆将聽令,為嘉寧公主開路。”
隊伍整齊劃一,浩浩蕩蕩朝城門行進。
沈絡歡沒有撂下車帷,而是擡頭凝望着古老的遼陽城。不知為何,提及關外遼東,很多人會把它與貧瘠聯系在一起,可一路走來,沈絡歡領略了遼東的地大物博、兵強馬壯。自古以來,遼陽城是兵家必争之地,這裏埋葬了太多将士的骸骨,呼嘯的北風中,髣髴夾雜着骁魂的吼聲。
天明時分,車隊途徑太子河畔,沈絡歡從混沌中醒來,挑簾看去,被連成片的白色霧凇震撼住了,懸挂枝桠的冰柱,經日光一照璀璨耀目。
沈絡歡彎腰走出車廂,站在車廊上眺望霧凇之外的一片帳篷,問道:“為何在這裏駐兵?”
騎馬在側的方勁一解釋道:“這裏是操練營地,空閑時只有巡邏兵。”
這地方好,沈絡歡美眸一轉,叫停車隊。
隊伍前面的顧钰拉轉缰繩,回眸看向站在車廊上的小公主,“公主何意?”
沈絡歡指了指帳篷的方向,“本宮沒見過霧凇盛景,想在這裏住上幾日。”
一個金枝玉葉能受得了營地的艱苦?換作其他總兵,必定好言相勸,可顧钰只是點了點頭,“公主喜歡便好。”
旋即,隊伍移至操練營地。
遼東寒冷,不同于南方以粗布做帳篷,北方的帳篷多以牛皮縫制,外塗桐油保溫防雨。
方勁一讓人從總兵府擡來起居用具,不消兩個時辰,一頂普普通通的帳篷就變成了公主的“寝殿”。
帳篷內擺設着浴桶、椸架、燕幾、羅漢榻、拔步床、多扇屏折,全是黃花梨材質。
得知公主的婢女跑了,方勁一還特意從總兵府調來一個燒火的婦人。
沈絡歡雖不矯情,但自幼含着金湯勺出生,嫌婦人笨手笨腳,遣了出去,“孫啓昇。”
聽見公主召喚,帳外的孫啓昇掐腰看着顧钰,“公主傳咱家。”
顧钰長腿交疊,雙手随意搭在膝頭,“嘉寧公主不懂避嫌,你們做下人的也不懂?”
孫啓昇哼笑,“咱家時刻謹記自己是下人、是宦官,宦官服侍女主子無可厚非,不像某些人,得了權,忘了本。”
任誰都聽得出,孫啓晟是在挖苦顧钰,一旁的副官怒目拔刀,被顧钰按回刀鞘。
男子唇角一翹,潋滟無雙,眉宇間的陰鸷被笑意遮掩,瞧不出愠色。他起身,将手裏的馬鞭扔給副官,轉身掀開帳簾。
“你作甚?”孫啓昇急忙去攔,可手還沒碰到顧钰,就被一旁的副官攔下。
他兇,副官比他還兇。
顧钰回道:“做不忘本的事。”
帳篷內,小公主躺在塌上,裹得像個肉粽,顧钰淡聲道:“這裏寒冷,沐浴有助于活絡氣血,公主還是泡一泡吧。”
聽見他的聲音,沈絡歡猛地坐起身,發釵歪斜,雲鬓如瀑,绺辮垂在胸前,淩亂而撩人。
小公主白着一張臉,指了指帳篷口,“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顧钰勾唇,“臣來服侍公主沐浴更衣。”
什麽?
服侍她沐浴更衣?
沈絡歡差點炸毛,“本…本宮用你服侍麽?滾出去。”
顧钰站在屏折前,“公主不沐浴,總要沐足吧,否則夜裏會凍腳。”
他拍拍手,燒火的婦人端來水盆,盆沿搭着一條帨帕。将水盆擺在榻前,婦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絡歡瞪着走過來的男子,剛要責罵,男子已經坐在杌子上,挽起了衣袖,還非常體貼地試了試水溫,而後擡起眼簾,“可以了,公主請。”
沈絡歡疑惑,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很正常,可關于他的作為被民間傳得極為誇張。
有傳言稱,他曾經屠了一座城,每到夜裏,孤魂野鬼就會找人索命,城中至今無人敢居住。
見小公主不從,顧钰忽然握住她的腳踝,“失禮了。”
“你......”沒等沈絡歡反應,腳上的足袋就被對方剝了去。
瑩白的小腳形如元寶,腳趾圓潤飽滿,可愛得緊。顧钰睇着女人的腳,久久沒有動作。
“放肆!”
沈絡歡蹬了一下腿,顧钰才慢條斯理地去抓她的另一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