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個男人的較量
帖子在燭臺上燃燒成燼,顧钰彈了彈指尖,吩咐師爺道:“備馬。”
師爺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躬身道:“這個時辰,伯府的人恐都安寝了,主子不妨明日再去。”
顧钰冷哂,那徐辭野選擇下榻在顯鈞伯府,不就是在擺下馬威麽,這個面子,給他也罷,只不過,他擅自帶走沈絡歡,這筆賬還要好好算一算。
顧钰披上狐裘大氅,接過師爺遞過來的馬鞭,跨步走出門檻,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轉眸道:“去把公主的小白馬牽過來。”
師爺和馬夫對視一眼,不懂主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夜闌星稀,一路騎兵舉着火把來到顯鈞伯府門前,陣仗之大,不僅驚動了家主,還驚動了布政司的官員。
顯鈞伯哪想到顧钰會大半夜造訪,披上褂子匆匆跑來府門前,緊随其後的還有府中的幾位公子。
顧钰跨坐一匹罕見毛色的青骢馬,面無表情地看着匆忙趕來的人們,神情比夜色還要冷冽。
顯鈞伯言笑晏晏地走上前,“大都督造訪,令寒舍蓬荜生輝,快請。”
衆人以為顧钰會給顯鈞伯幾分面子,至少表面過得去,可誰知,顧钰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将質問和施壓拿捏得極為巧妙。
顯鈞伯面上挂不住,抱拳咳了下,“大都督?”
顧钰這才看向他,一雙深眸含着審視,“公主呢?”
他沒去打聽徐辭野的下落,張口就問沈絡歡在哪。這讓顯鈞伯有些詫異,面上還維持着客套的笑,“公主已經歇下了,大都督想見公主,還是等到明日一早吧。”
“伯爺別忘了,公主奉旨前來遼東,是本督的座上客,哪有住在別人府上的道理?”
顧钰臉色已經很差了,再僵持下去恐怕誰的臉面也挂不住。顯鈞伯捋捋胡須,比劃個“請”的手勢,“一家人怎地忽然生分了?大都督快随我進府喝杯熱茶,凡事都有的商量。”
對方給了臺階下,一般人可能就妥協了,但顧钰沒有絲毫動容,“徐将軍呢?本督都親自來為他接風了,他怎麽不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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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鈞伯為難地看向門口,随後笑道:“徐将軍長途跋涉,一到府中就睡下了,大都督着急見他,老夫這就差人去請。”
“不必了。”
一道清朗男聲傳來。
衆人尋聲看去,見徐辭野雙手抱臂靠在門柱上,比起顯鈞伯的小心翼翼,大喇喇的像個沒事人似的。
顧钰轉眸,看向站在石階上傾斜身體的年輕男子,目光一凝。上次與徐辭野見面,還要追溯到三年前的秋日,先帝最後一次調遣神機營的将領前來遼陽,為悍威軍配備三眼铳和鳥铳的場景,而領頭的将領正是徐辭野。
那個秋日,銀杏葉黃,鋪了十裏長街,經日光一照,金燦燦的璀璨耀目。兩人站在草垛前,比試了木倉法。
門柱前,徐辭野同樣看着馬背上的顧钰,輕輕一笑,聳動肩膀,“顧大都督別來無恙。”
顧钰還是那副冰涼涼的面孔,并沒有因為他是欽差就和顏悅色,“徐将軍一個人來的?”
徐辭野左右看看,語調懶散,“是啊,本将軍一個人竟牽動了遼東這麽多将士,是不是太過興師動衆了?”
“将軍自謙了,遼東将士對将軍敬佩不已,都想來目睹将軍的風采,若非本督攔着,一個衛都不止。”
兩人同是陰陽怪氣,卻又叫外人挑不出毛病。
顧钰忽然一笑,意味深長道:“将軍敢一個人前來,想必是做了精細的地形圖,那這一路上可有迷路?”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秘密,原來,這位意氣風發的神機營提督在野外分不清方向。
明明是挖苦人的話,卻讓顧钰诠釋出一絲關心的意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舊交。
徐辭野笑着搖搖頭,擺出一副不跟小心眼的人一般見識的姿态,大度道:“當年不就是差點贏了大都督一局,大都督怎麽還記仇,借機挖人短處呢?今兒本将軍在此替大都督澄清謠言,當年我倆的比試,因本将軍傷了手指而中斷,至今未分伯仲,大家不要再以訛傳訛。”
顧钰淡淡道:“原來,将軍當初是傷了手指,本督一直以為将軍是怕輸得太難看,主動認輸的。”
衆人腹诽,這兩人的好勝心不是一般的強。
作為家主,顯鈞伯心裏叫苦,笑呵呵站在他們之間,“兩位将軍都是我大楚的好男兒,比試這種事偶然性太大,一兩次的勝負作不得數,改日老夫設局,請兩位前來切磋如何?”
兩人都不接話,他尴尬地繼續道:“天色已晚,咱們別在外面擾民了,還是随老夫進府一敘。”
這一次,顧钰沒有拂了他的面子,長腿跨過馬鞍,跳下馬匹,大步走向府門。與徐辭野擦肩時,只賞了對方涼涼一眼。
徐辭野也不氣,懶懶地跟了進去。
随着伯府大門緊閉,深夜歸于平靜。
雅致熏香的客堂內,只有顯鈞伯在侃侃而談。
顧钰手捧蓋碗,刮拂茶面,眉宇間漸漸有了不耐之色。對面的徐辭野倒是優哉游哉,與顯鈞伯品鑒起碗裏的茶。
稍許,寧若冰身着一身雪白長裙款款走來,對顧钰裣衽一禮,“大都督。”
聲音柔和。
顧钰略一颔首,沒有要寒暄的意思。
寧若冰站到父親身邊,安安靜靜的極守規矩。
知道顧钰此來,一是為了與徐辭野打個照面,二是為了接回公主,顯鈞伯用商量的語氣道:“公主金貴,住在軍營實屬不妥,不如在寒舍暫時住下,等大都督尋到合适的宅子再将人接走?”
顧钰放下蓋碗,“公主以後會住在總兵府。”
顯鈞伯面露疑惑,“這......”
“您老有何異議?”顧钰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顯鈞伯垂下眼,“既然大都督已經做好安排,明兒老夫親自送公主過去。”
兩人的交流盡數落在徐辭野的眼裏,使他更加琢磨不透顯鈞伯的立場,這個老頭子到底是有心向着顧钰,還是在與顧钰虛與委蛇?
若是後者,這幾年,內閣為何沒有收到過一封關于顯鈞伯彈劾顧钰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