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歡歡不怕

客院臘梅已謝,迎春吐蕊,唐荟和顧钰站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對視着。

聽完顧钰的話,唐荟抱臂道:“所以,你是在報太子當年的知遇之恩?”

在顧钰落魄的幾年裏,遇見了兩位貴人,一個是沈槿,一個是薊州總兵唐封。他們中,一個将顧钰從泥潭中拉出,一個給了顧钰權力,他們是顧钰不會辜負的友人。

沒得到顧钰的回答,唐荟又問:“可你瞞着公主關于太子的死訊,意欲何為?不怕公主埋怨你?”

“無需你操心。”

“我是擔心你。”

顧钰并不領情,“在遼陽辦完事,立即打道回府,唐帥還等着給你議親。”

唐荟攔住他的腳步,“阿钰,我知道你對過往有執念,放不下,但人要向前看,你不能總是原地踏步。”

顧钰低眸,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我的執念與我要做的事有何關系?”

那些歇斯的、悲痛的、無奈的、封存的過往,是顧钰心中永遠去不掉的疤,誰敢觸碰,必會付出代價。

唐荟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可關系到顧钰,她就是忍不住想管,“你其實是恨先帝的對嗎?”

顧钰倏地看向她,目光如炬。

男人的目光太過犀利,唐荟有些膽寒,可還是硬着頭皮道:“你恨先帝沒有替顧氏翻案。”

“夠了!”

“你就是恨先帝對自己的帝師不上心,卻受恩于太子,不得不照顧他的皇妹,可你從來不是能與人相處的,不知該如何照顧公主,見公主不服管,就想着征服!”

“唐荟,收起你對我的猜測。”顧钰面色已經很難看了,“事情遠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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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哪裏燃起的脾氣,唐荟據理力争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喜歡上公主了嗎?”

若非如此,一切都講不通。

顧钰擰眉,“我喜歡誰,與你何幹?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說罷,繞開她,大步走向月亮門。

被涼在一旁的唐荟望着他的背影,握握衣袂下的拳頭,這個背負血海深仇的人,是塊涼玉,既是涼玉,怎麽可能喜歡上誰......

顧钰回到卧房時,屋裏早已沒有了沈絡歡的身影。支摘窗大開,說明人是從窗子跑出去的。看着地上散落的足襪,顧钰撿起來放在塌上,轉身走進西卧,擰動玄關。牆壁緩緩打開,露出通往地牢的暗道。

地牢內,大喬正在跟獄卒搖骰子,見顧钰進來,立馬收起來,“大都督。”

顧钰看向獄卒,“有酒嗎?”

獄卒撓頭,被一旁的大喬推了推,反應過來,趕忙去取酒。

大喬拉開長凳,用袖子擦了擦,笑嘿嘿道:“大都督快坐。”

獄卒拎來一小壇酒,被大喬瞪了一眼,“這麽沒眼力見呢,大都督想找人喝酒,快去取碗。”

“...小的這就去。”

獄卒取來三個粗瓷碗,擺在桌上,為顧钰和大喬斟酒。

顧钰敲敲桌面,“一起吧。”

獄卒受寵若驚,以前只聽說大都督會和手底下的兵喝酒,哪曾想自己也有這份殊榮。

碗與碗碰在一起,濺出清冽酒水,顧钰仰頭飲酒,性感的喉結上下起伏。他放下碗,問向獄卒:“成家了嗎?”

獄卒搖頭,“小人家窮,看上的姑娘不願意嫁進來,願意嫁進來的姑娘,小人又看不上。”

“這麽說,”顧钰為二人斟酒,輕笑道,“就是有心上人了。”

酒意還未上頭,獄卒就先紅了臉,“有,有的。”

一旁的大喬抹把嘴,笑道:“他看上醉香樓的翠玉姑娘了,人家翠玉姑娘是花魁,老鸨哪舍得啊。”

顧钰問道:“銀子沒到位,還是你在一廂情願?”

獄卒有點臉薄,“銀子...沒到位。”

顧钰與他碰碗。大喬看出顧钰的意思,用腳踢了踢獄卒,“你快跟我們說說,你是如何虜獲翠玉姑娘芳心的。”

沒人會同他一個大老爺們聊心事,今兒正好趕上,他既甜蜜又澀然地道:“翠玉出身青樓,見慣了世态炎涼、人面獸心,內心缺乏安全感,我...我就使勁兒對她好,讓她信任我,依賴我,遇見麻煩第一個來找我。”

顧钰略一思忖,又給他們斟滿酒。三人喝了一整壇,大喬抱着酒壇子,大着舌頭道:“大都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公主出身皇族,會比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你若喜歡她,應該順着她,別動不動就欺負她。”

“......”顧钰用指關節敲了一下空空的酒壇,“你醉了。”

“嗯!”大喬蹭下鼻頭,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顧钰推推她,忽然聽見門口傳來沈絡歡的聲音,想她是進來探望“皇兄”的。

男人眼眸微動,跟獄卒示意了下,起身走向牢房。

地牢外,沈絡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說動守衛放行,直到滿身酒氣的獄卒跑出來請她進去。

沈絡歡沖守衛哼了哼,氣嘟嘟走了進去,當靠近牢房時,聞到一股很重的酒味,又瞧見大喬趴在桌子上,蹙眉道:“你們飲酒了?”

獄卒瞟了一眼牢房,心虛道:“就跟大喬喝了點。”

沈絡歡推了推大喬的肩膀,“別在這睡,容易着涼,回屋去。”

“唔......”大喬擡起頭,見小公主站在面前,搖搖晃晃站起來,“公主!”

一開口,滿嘴的酒氣。

沈絡歡推開她的臉,“一個姑娘家,喝這麽多幹嘛?”

“小半壇而已。”大喬摟住她,将身體一半的重力傾斜在她身上,“你是不是來看太子的,我帶你去。”

沈絡歡身形搖晃,費力扶住她,兩人一同走向牢房。

獄卒打開鎖鏈時,大喬将小公主往裏一推,醉醺醺道:“大都督為了公主可真是煞費苦心,以前我不信他會喜歡誰,現在信了。”

“醉了醉了,我扶你回去。”獄卒怕她說漏嘴,趕緊将人扯走。

沈絡歡擰眉看着他們,一個個奇奇怪怪的。她轉身,正對上“太子”幽深的雙眼。

昏暗地牢裏,男人靠坐在床上,一雙長腿無處安放,耷拉在床沿,蒼白的面容透着病态。

沈絡歡颠颠走過去,“皇兄,你怎麽樣?”

“沒事,歡兒怎麽過來了?”顧钰拍拍身側,“坐吧。”

沈絡歡坐在一側,關切地問:“咳嗽好些了嗎?”

“好多了。”借着燈火,顧钰看清她紅腫的雙眼,明知故問道,“怎麽哭了?”

兄長語氣溫柔,讓她回憶起小時候,每次哭鼻子都有人哄的日子,那時的她天真爛漫,不知憂愁和恐懼為何物。

“皇兄......”沈絡歡扁扁嘴,“我不想去巴結顧钰,他太壞了。”

小公主含着委屈,靠在“兄長”肩頭,尋找依靠,“他欺負歡兒。”

始作俑者閉上眼,往後靠去,想起獄卒和大喬的叮囑——在女子缺乏安全感時,要凡事順着她。

“跟為兄說說,他哪裏讨厭。”

沈絡歡掰手指頭細數顧钰的不是,“他不守臣子之禮、恃強淩弱、霸道專橫、好色貪欲。”

顧钰看向她,“好色?”

沈絡歡不想跟人提起自己被顧钰壓在榻上欺負的事,只輕輕的“嗯”了一聲。

“顧钰潔身自好、不近女色,怎會好色?”

“皇兄,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他就是好色。”

顧钰要被她氣死了,捏捏她的臉蛋,“他不好色,可能只是好一個人的色。”

“......”

那完了。

沈絡歡哭唧唧地晃了晃他的手臂,“皇兄,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我們可以去投靠薊州總兵,讓他主持公道。”

說起來,九邊重鎮中,顧钰實力居第一,薊州總兵是當之無愧的第二,沈絡歡之所以選中薊州總兵,一來是因為他的兵力,二來是因為信任。

顧钰攬住她的肩膀,将人抱在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頂。

懷裏的姑娘身體冷顫,想來是那會兒被他的粗魯吓到了,有那麽一瞬,他心裏生出了別扭的情緒。

靠在兄長寬厚的懷裏,沈絡歡閉上眼,沒有再規勸。在她心裏,建議是建議,可大局還是該由兄長掌舵,她不能拉後腿,若兄長執意留在這裏,她也只好忍着了。

顧钰一下下撫着她的後背,放輕語氣,“咱們留在這裏,顧钰會兌現當年的承諾。”

太子臨終前,他曾許下誓言,此生效忠沈絡歡。

可事情偏離了航道,他對她多了一份占有欲,效忠變成了征服。而且,通過接觸,他已經無法堅持當年的承諾了。

沈絡歡性格嬌軟,太過稚嫩,哪裏承受得住朝野的沉浮和暗箭。

靜谧的深夜,兩人沒有再讨論投奔的問題,只是靜靜的相伴着彼此。

顧钰盡量扮演着另一重身份,守護這個脆弱又倔強的小公主。

直到沈絡歡在懷裏沉沉睡去,顧钰才彎腰脫掉她的筒靴,摸了摸她丢了足襪的玉足,冰冰涼涼的。

男人嘆息一聲,為她捂熱雙足。

睡夢中的沈絡歡夢呓道:“皇兄,我怕......”

顧钰的心像被蟄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他俯身揉揉她的頭,嘆息道:“不怕,安心睡吧。”

我會替太子護你此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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