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哥哥一點也不疼
從溫泉回來, 沈絡歡頭也不回地小跑回屋,與端盆出去的寧若淺撞在一塊。
哐當一聲,水盆落在地上。
“唔...公主, ”寧若淺捂住額頭後退兩步, “撞疼你沒?”
沈絡歡一手捂着自己額頭,一手去掰她的手, “我看看。”
“我沒事。”寧若淺端起水盆,笑道,“我去給公主擠些牛乳泡浴。”
兩人年紀相仿, 都是清瘦的身段, 沈絡歡握握她纖細的手腕, “你端的動嗎?”
怕公主嫌自己沒用,寧若淺笑着跑開,“我可有力氣了。”
瘦弱的身影回旋在長長的游廊裏, 伴着咯咯的笑聲。
沈絡歡彎彎唇,自己倒是白撿了一個愛笑的姑娘。
回到寝房,她坐在銅鏡前打量自己, 嬌靥雪肌、雲鬓烏黑,肌膚如夏桃般嬌粉, 像被人精心澆灌出來的牡丹。
沈絡歡捂住雙頰,目光不自覺落在紅潤的唇上, 想到那人用牙齒厮磨自己,就心跳如鼓,坐都坐不住,只好打開抽屜,取出金絲繡花團扇,不停地為自己扇風。
寧若淺端着盛有牛乳的水盆進來時, 正瞧見小公主搖着扇子。
“公主很熱?”寧若淺放好水盆,“要不要吃點紅糖冰粉?”
“不用了。”沈絡歡撸起袖子,“若淺,你來給我把把脈。”
無緣無故怎麽想起把脈了?寧若淺扯過繡墩坐在妝臺前,指腹搭在那截皓腕上。
稍許,她收回手,笑道:“公主只是體虛,稍作調理就能恢複,不必太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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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絡歡剛要開口,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不小的争吵聲,沒一會兒,大喬啃着蘋果走進來,一臉寒氣。
“怎麽了這是?”沈絡歡落下衣袖,揶揄地問道。
雖然心裏對大喬有氣,但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大喬也扯了一個繡墩過來,坐在兩人之間,開始數落唐荟的不是,“你們快來評評理,唐姑娘在遼陽的事情已經辦完,卻賴着不走,是不是說不過去?”
她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小模樣。
還以為是什麽事呢,沈絡歡白她一眼,“人家願意賴着就賴着呗,總兵府又不缺她的一份口糧。”
看得出,唐荟對顧钰有一種朦朦胧胧、不敢道明的感情,沈絡歡恨不得幫幫她,可感情之事不該由外人插手,沈絡歡不想做讨嫌的人,但從心底而言,是希望兩人情投意合的,這樣顧钰就不好再纏着她了。
這種心理若是讓顧钰知道,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怒火。
大喬咬口蘋果,吐字不清道:“公主打算何時嫁給大都督?我也好早點把唐姑娘打發走。”
“......”
“公主可知,悍威軍的幾位主将連婚房都為你們準備好了,就在總兵府後面,改天我帶你去看看。”
“......”
沈絡歡瞠目,小臉刷一下紅了,“休要胡說。”
誰要嫁給那個閹宦啊!
大喬在唐荟那裏受了氣,這會兒說話有些酸,“聽說過幾日,薊州總兵會過來一趟,專程拜見公主,到時候,就是綁,我也要把唐姑娘綁上她義父的馬車,讓她哪兒來回哪兒去。”
薊州總兵要來?
沈絡歡的腦海裏浮現出十三年前的場景。男子溫厚優雅,來到她面前,作揖道:“臣唐封,參見公主殿下。”
那是沈絡歡第一次見到唐封,卻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她記得唐封有個未婚妻子,家住京城,病故在那年的寒冬。自那以後,唐封再未回過京城,也再未議過親。
是怎樣的一種深情,可以用懷念對抗孤單呢?
京城,紫禁城。
批閱完奏折,沈槿由宮人簇擁着去往寝宮,路過東宮時,他負手停了下來,回想起四年前的今日,那日,他在沈镯的藥膳裏動了手腳,導致沈镯久病不愈成了廢人。
沉吟聲溢出唇齒,英俊的面容泛起一絲寂寥,沈槿吩咐身側的禦前太監道:“明日讓工部尚書來一趟東宮,看看能不能修繕一下裏面的屋舍,把裏面的老物件都扔了吧。”
禦前太監應下:“諾。”
沈槿問道:“徐辭野可有送回什麽消息?”
“回陛下,未曾。”
沈槿冷目,徐辭野是自己看重的臣子之一,卻與自己虛與委蛇,暗度陳倉,這種被背叛的滋味真他娘難受。
走進寝宮時,外殿跪着一名黑衣人,沈槿越過他坐在屏寶座上,“你的人抵達遼陽了?”
黑衣人低頭道:“秉陛下,卑職已收到遼陽城那邊送來的信件,信中提到,他們已經潛入城中,會等待時機,見機行事。”
“潛入?”沈槿念着這兩個字,笑意幽幽,“整個大楚都是朕的,為何用‘潛入’一詞?”
黑衣人埋首更低,“卑職該死。”
“割了舌頭。”沈槿輕描淡寫道。
黑衣人是沈槿的死士,不會違背沈槿的任何命令,是以,不假思索地揮起了剛刀。血淋淋的場面讓宮人們戰戰兢兢,他們的天子總是以最溫柔的言語下着最狠絕的命令。
不留餘地。
夜裏忽然變天,雨打枝頭,不知抖落了多少桃花,花瓣落于樹根旁,做了春泥。
電閃雷鳴,映亮了黑漆漆的室內,沈絡歡被打擾了睡意。
“若淺。”沈絡歡蜷縮起來,雙手捂着耳朵,喚着自己的小婢女。
寧若淺裹着毯子跑進來,也是一副害怕的樣子。兩個小姑娘心照不宣,一個掀開被子,一個順勢鑽了進去。
兩人抱在一起,說着小話兒。
寧若淺小聲道:“公主,你也害怕雷電呀?”
沈絡歡點點頭,“怕得要死。”
寧若淺抱緊她,“那我陪着你。”
沒一會兒,大喬穿着蓑衣進來,見床上鼓着兩個面團團,笑着解開蓑衣,“大都督怕公主害怕,讓我過來守夜,你們讓個地兒,我也要躺進去。”
寧若淺從被窩裏探出腦袋,“床太小了,容不下你。”
“我不管。”大喬把她往裏一推,笑嘻嘻躺在邊上,惹得裏側的兩個姑娘直呼沒地方躺。
三人鬧作一團,咯咯的笑聲傳到窗外,與雷聲交織。
唐荟撐着傘從窗邊路過,眉眼凝着暗光,同樣是怕打雷,顧钰為何只想到公主殿下?
雨夜很冷,惹得渾身哆嗦,她嘆口氣,邁進泥濺的院落中。
書房內燈火通明,顧钰與方勁一交代完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今晚住這兒吧。”
方勁一拿起傘,扭頭笑道:“這點雨還能難住末将?”
顧钰也沒多留,“路上注意安全,與唐帥接洽後不着急回來。還有,最近山路不太平,切莫疲累駕馬。”
“明白。”
方勁一帶着密函離開後,顧钰吹滅周遭的燈火,只留一盞小燈。他靠坐在搖椅上假寐,略一轉眸,就見唐荟濕着頭發走進來。
“淋雨作甚?”
唐荟放下傘,搓了搓手臂,故作輕松道:“我喜歡淋雨,有熱水嗎?我想沏茶。”
顧钰指了指博古架的方向,“自己去取。”
唐荟撇撇嘴,坐在他身邊,“要是公主想喝茶,你也讓她自己去取?我是客,不該由你招待嗎?”
誰人不知顧钰的脾氣,可唐荟非要迎難而上,就是想激他,也是仗着多年的情意,知道顧钰不會恩将仇報。
她這人散漫慣了,凡事不強求,可對顧钰就是撒不開手。好比心口的朱砂,驚豔了年少的歲月。
香茗飄出水汽,唐荟捧着茶,眯起細長的眼,“阿钰,你想娶公主嗎?”
問這話時,心裏澀澀的,但還是問出了口。
顧钰坐起身,“你慢慢喝。”
“阿钰!”唐荟忽然笑了下,“你要擁她登基,就不能跟她在一起。”
女帝怎麽可能只有一個皇夫,而顧钰的性子,又怎麽可能容忍旁人來搶他的女人。
顧钰走到門口,側眸看向她,上挑的眼尾勾勒出淩厲的弧度,“我與公主之間,無需你多管閑事,管好自己。”
言罷,大步離開。
雷雨交加,顧钰接過師爺遞來的油傘,走進雨幕,眸光在雷雨中愈發的炯亮。
翌日一早,沈絡歡從錦衾裏爬起來,床上的兩人早已不見了身影,她揉揉眼睛,起身推開窗子,吸了一口雨後空氣,餘光瞥見坐在鵝頸椅上背對客房的男人。
他...怎會在這裏?
清早鳥語花香,紫色薔薇堆砌的花叢前,顧钰正在投喂鴿子,清隽的背影如詩如畫。
沈絡歡走到屏風後洗漱,走出房門時,見顧钰還在投喂鴿子,俏臉一僵,一大早就來打擾她,有那麽閑嗎?
她走過去,站在男人身後,“找我?”
顧钰沒有回頭,繼續喂着腳邊的鴿子,一身白袍将他襯得溫澤儒雅。他其實很适合淺色,有種遺世獨立的風雅,可他偏偏愛穿深色,給人一種壓迫感。
“看夠了嗎?”面前的男人忽然問道。
沈絡歡別開臉,看向那群鴿子,“你很閑,不用去軍營?”
“浮生偷得半日閑,公主也要管?”
這人就不會好好講話,沈絡歡哼一身,“你要沒事,我去用膳了。”
“我讓廚役把飯菜端來你的屋,”顧钰轉頭看她,“一起用吧。”
他又擅作主張!怎麽這樣,她不想跟他同一屋檐下!
沈絡歡努努鼻子,沖他的後腦勺虛晃幾下。
飯菜很快被送來,客堂內只有他二人在靜靜用膳,微風徐徐入窗來,吹起窗框上懸挂的風鈴。
顧钰給沈絡歡盛了一小碗燕窩粥,“別光顧着吃菜,吃點主食。”
沈絡歡本來也沒有只吃菜的壞習慣,卻偏要跟他對着幹,“我不愛喝粥。”
桌子中間擺着開了一半殼的板栗,顧钰撥開幾個,放在她的碟子裏,“沾蜂蜜吃。”
甜糯的板栗誰不喜歡,可沈絡歡故意露出嫌棄的表情,“噎得慌,我不想吃,要吃你自己吃。”
顧钰單手撐着側額,笑看向她,“這麽挑食嗎?”
那滿眼的審視更像是寵溺,落在姑娘漂亮的眸子上。
沈絡歡低頭吃花生時,忽覺眼睫一癢,略一眨眼時,纖長的睫毛拂過男人的薄唇。
顧钰傾身吻去,吻住她的左眼眼簾上。
嘴巴裏的花生米都忘記咀嚼,沈絡歡垂着眼,不敢輕舉妄動,耳邊傳來男人的輕笑,帶着一絲絲歡愉。
顧钰撫上她的後頸,柔聲道:“挑食也沒關系,養得起你。”
聲線清悅,偏又帶着魅惑。
他蹭動她的後頸,大手向下,攬住她的後背,另一只手抵在她的椅背上,将她整個圈住。
沈絡歡大氣不敢喘,胡言亂語道:“我要吃...板栗。”
“這會兒想吃板栗了?”顧钰用唇刮着她的耳垂,重重舔了一下,從舌尖都能感受到小公主的輕顫。
“顧钰,”沈絡歡向後靠,避開他灼熱的呼吸,“不可以......”
或許是因為上次借兵的事情所致,她拒絕他的語氣越來越沒有底氣。
察覺到她态度的軟化,顧钰更加肆意地攬住她,唇齒輕咬她的鼻尖,呼吸也愈發短促,“不可以什麽,嗯?”
沈絡歡被他攪得思緒混亂,雙手抵在他胸口,“不可以再親我,我不喜歡。”
說話時,連頭都沒有擡,不僅失了底氣,連拒絕的勇氣都不知丢去了哪裏。
顧钰手臂一用力,将她抱坐在腿上,撫上她的面頰,問道:“說話怎麽還含糊了?”
說着,掐開她的嘴,仔細一看,眼底滿是笑意,“吐出來。”
沈絡歡用舌尖卷出花生粒,吐在男人掌心。
顧钰撇了花生粒,大腿用力颠了她一下,颠得小公主失去平衡,跌在他懷裏。
“投懷送抱?”顧钰扣住她肩膀,将人扶起來,淡笑道,“哥哥接受了。”
“......”
還投懷送抱,不打爆他的頭都不錯了。
被逗弄得欲哭無淚,沈絡歡推搡道:“放開我,我要吃早膳。”
顧钰摟緊她的腰,任憑她用粉拳捶打着肩頭,力氣小的可以忽視。沒一會兒,他抓住她的手,“別打了,哥哥都不疼。”
沈絡歡倒抽口氣,一張嬌靥紅的能滴血,這人怎會這般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