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钰:你關心過我嗎?……
氣溫驟降, 山路生起晨霧,方勁一攜着唐封的口信,正快馬加鞭返回總兵府複命。
倏然, 一聲尖利的巨響響徹山間, 驚擾了馬匹,馬匹揚起前蹄, 将馬背上的主人甩了下去。
方勁一在草地上滾了兩圈,後背撞在樹樁上,悶哼一聲, 剛要站起身, 忽覺四周不對, 待拔出鋼刀時,灌木叢裏閃現一批黑衣人,将他團團圍住......
顧钰收到綁架信時, 砰一下捏碎了手裏的瓷盞。
方勁一官居都督同知,勇猛異常,作戰經驗豐富, 尋常的山匪絕非他的對手,而且, 他此番秘密出行,怎麽會這般巧合就遇見了山匪?
綁架信中, 山匪要求顧钰親自帶着贖金前去。
悍威軍又哪裏受過這般羞辱,衆将士在帥帳裏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晌午時分,師爺匆匆跑進帥帳,将方勁一的指甲蓋呈到衆人面前,血淋淋的指甲蓋直接刺激到了衆人, 紛紛請求前去救援,以及殲滅新湧起的匪患。
可山匪也放言,若悍威軍敢輕舉妄動,他們立即殺了方勁一陪葬。
方勁一是除了顧钰以外,悍威軍的最高将領,威信極高,軍功赫赫,顧钰不可能輕易讓他殒命。
“備馬,等随我前去會一會那群龜孫。”顧钰披上鎖子甲,手握雁翎走出帥帳。
一行百餘人來到山匪指定的地點,山匪的頭目讓顧钰帶着銀兩只身上山,顧钰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地形,以及山匪藏匿的方位,冷峻的眼慢慢泛起審視,這群人哪裏是勒索錢財的山匪,分明是擅長排兵布陣的高手。
其中有詐。
衆人也意識到不對,他們被山匪引入了陣法中,依稀可聽見鎖鏈和刀刃的摩挲上。
山脊滾下巨石,塵土飛揚。
顧钰驅馬避開,閉上眼,順着風的聲音判斷陣法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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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他抽出雁翎刀,甩向那個方向,“沖出去!”
衆人整齊劃一,毫不懷疑主帥的判斷,義無反顧沖向那個方向。
悍威軍之勇猛絕非虛傳,不消片刻就強攻出一條路,逼得對手不得不現身,兩夥人于山道上大打出手。
顧钰瞄到樹杈上站着一個揮舞手勢暗號的黑衣人,長指于箭筒中勾出一支白羽,張弓搭箭,射向那人。
“嗖!”
箭羽逆風突圍,直擊那人胸口。
那人墜下樹杈。
就在這時,山脊上出現異動,領頭的男人架着渾身是傷的方勁一出現在悍威軍的視線中。
“速速放下兵器,否則老子現在就殺了你們的副帥!”
顧钰仰面看去,潋滟的眼眸泛起肅殺。捍威軍們扯住缰繩,紛紛看向山脊之上,每個人都握緊了拳頭。
對方于山脊占據有利位置,本想困獸,卻能力不足。
對方首領當場劃破方勁一的手臂,鮮血染紅衣衫,滴淌在青青草地上,“再不放下兵器,就等着收屍吧。”
捍威軍紋絲不動,心照不宣地等待着顧钰的命令,這些作戰豐富的老将,即便心裏對同袍擔憂,也不會因為對方的威脅就亂了陣腳。
方勁一費力地睜開眼,緩緩擡手朝顧钰比劃着暗語,似在傳達自己完成了秘密任務,他咧嘴笑笑,“兄弟們,愣着作甚,殺了他們!”
随着一聲嘶吼,對方用刀穿透了方勁一的後背。
方勁一如折斷線的風筝,搖搖墜倒在山脊上,身體順着山坡滾下。
顧钰眼眸一瞠,額頭暴起青筋,“全面擊殺!!!”
空寂的郊外,響起了陣陣厮殺聲。
與此同時,總兵府內潛入了一批黑衣人,與府中衛兵拳腳相加。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調虎離山之計,所有的黑衣人均是沈槿精心培育的死士,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殺掉顧钰和燒掉這座象征軍魂的總兵府。
也是沈槿對顧钰多年不忠的報複,宣告着,他們君臣已破鏡難圓。
大火燎起濃煙,大喬拽着沈絡歡和寧若淺前往暗道,狡兔三窟,這條被秘密修建的暗道可直通悍威軍大營。
沈絡歡掙開大喬的手,“太子要跟我們一起走才行!”
大喬拽住她,“師爺已經将太子殿下帶去大營了。”
沈絡歡焦急地道:“真的?這個時候,你不能騙我!”
“我騙你幹嘛?難道公主有太子重要?”
想想也是,悍威軍不護誰,也不會不護皇兄。
寧若淺小跑在大喬身後,餘光忽然瞥見一道暗影,“啊,小心!”
她下意識推開兩人,眼見着刺客的剛刀劈向自己,可眼前忽然冒出一抹身影,用力地抱住她,背對刺客的剛刀。
她和大喬同時驚呼出聲:“公主!”
“砰!”
一聲巨響炸開在廊道內,刺客轟然倒地。
三人看向巨響發出的方向,見徐辭野手持火铳站在那裏,铳口還冒着白煙。
“徐将軍!”沈絡歡拉着兩人奔向他。
徐辭野收好火铳,抱拳道了聲“失禮”,在沈絡歡的驚詫中,一把扛起她,問向大喬:“可有密道?”
為軍者,深谙留後路的奧義,徐辭野相信總兵府絕不僅有一條密道,而這些密道,也絕非通往一個方向。
“有!”
“帶路!”
三人随着大喬奔走,他們的身後,大火開始泛起黑煙,再不離開,怕是要嗆死在這裏了。
殘陽如血,暈染了天邊的雲彩,郊野上橫屍遍野,顧钰坐在磐石上,靜靜凝着京城方向。
副官走過來,輕聲道:“大都督,咱們回城嗎?”
顧钰斂起情緒,看了一眼滿臉血污的将士們,“可有人受傷?”
副官回道:“有十四人受了輕傷,不礙事,那群龜孫怎麽可能傷得了咱們。”
“好。”顧钰看向被活捉的幾個“山匪”,目冷寒光,“看起來,他們簽了死契,帶回去的路上多加注意,要留住活口。”
“諾!”
顧钰站起身,“副帥......”
本想吩咐副官将方勁一的屍首運回軍營,可話剛出口,就心痛難耐,他捏下眉骨,緩緩提步,走到馱着方勁一屍首的戰馬前,脫去鎖子甲,只餘一件染了血的白袍,握了握方勁一的手。他牽住缰繩,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自己的得力幹将牽馬。
将士們不忍看到這一幕,低頭掩去奪眶的淚水。
當人馬抵達城門時,守城衛兵狂奔過來,“啓禀大都督,總兵府遭遇偷襲,走水了,兄弟們還在滅火中!”
一聽這個消息,顧钰一把揪住衛兵衣領,“公主呢?”
“公主無恙,被徐将軍和大喬送去了軍營。”
顧钰舒口氣,磨了磨後牙槽,讓副官将方勁一的屍首送去軍營,自己帶着一小路人馬趕回總兵府。
總兵府裏藏着很多機密要件,這場大火不知會被毀了多少,顧钰趕到時,火勢已經轉小。他握緊衣袂下的拳頭,周身迸發窒冷寒氣。
捍威軍中一定出了細作,才會與刺客裏應外合,殺他個措手不及,而方勁一的行蹤,也必定是細作透露的。
軍營中,沈絡歡穿梭在人群中,尋找着太子,可怎麽也沒見到人影。
大喬跟在她身後,有點于心不忍。
一旁的徐辭野眯眸,“這麽說,那位貴人尚在人世?”
大喬摸摸鼻尖,“機密之事,徐将軍還是去問大都督吧。”
徐辭野打量着她,“你在诓騙我們吧。”
大喬擋不住徐辭野的審視,加快腳步跟上沈絡歡,“我說公主,咱歇歇吧,大都督不可能讓太子殿下暴露在外,等大都督回來,你問他就是,咱別白費力氣找人了。”
這時,副官等人帶着方勁一的屍首回來,整個軍中炸開了鍋。大喬哭着跑過去,與一衆人跪在戰馬之下。
看着這一幕,沈絡歡心如刀割,這便是現實的殘酷,世事的難料。
顧钰回來時,師爺和副官已經商量好将方勁一葬在哪裏,只等顧钰點頭。
顧钰詢問了一些事宜,疲憊道:“去辦吧。”
兩人退出帳篷,其餘人見他情緒低落,也默默退了出去。
諾達的帥帳冷清異常,顧钰仰靠在太師椅上,目光空洞。
俄爾,沈絡歡走了進來,見他衣襟染血,心跳亂了節拍,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她走過去,直截了當:“皇兄在哪?”
這個時候,顧钰沒有心思僞裝太子,“你先出去。”
沈絡歡擰眉,“我問你皇兄在哪兒?”
語氣多少有些咄咄逼人,顧钰閉閉眼,“晚些我讓人帶你去見。”
“我現在就要知道。”
“現在沒人有精力陪你去。”
“我可以自己去。”
顧钰臉上已經浮現出不耐,“你自己找不到地方。”
沈絡歡堅持道:“你先告訴我,我讓徐辭野陪我去。”
這話好比火上澆油,顧钰冷聲道:“身為公主,不去體恤将士,反而在這裏添亂,你心裏過意得去?”
被冷不丁教訓一頓,沈絡歡有點懵,“皇兄比我的命還重要,我向你打聽他的下落,你兇什麽兇?”
顧钰扯了一下染血的衣襟,反問道:“那我的命呢,你關心過嗎?”
沈絡歡被問住了,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看她淡漠的樣子,顧钰自嘲地笑笑,對她,就不該抱有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