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身世(重要)

“愛哥哥一次, 行嗎?”

月牙彎彎,風吹蘆葦,周遭俱寂, 喧嚣的世間趨于寧谧, 男人眉眼溫柔地凝着面前的姑娘。

沈絡歡愣了又愣,傻乎乎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面對小迷糊, 顧钰略有些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腦勺,将人帶進懷裏,“我喜歡你, 嘉寧。”

嘉寧是沈絡歡的封號, 聽起來比較正式, 很少有人這麽喚她。

沈絡歡撲閃了幾下眼睫,忽略了他剛剛的請求,開始算舊賬, “你對我是不是蓄謀已久?”

“是。”

“那你從何時喜歡我的?”問出這話時,小公主的臉燒得滾燙,不自覺揪住男人的衣衫, 嘴角泛起得意的笑。

聽見偷笑,顧钰勾起她的下巴, 又帶了幾分強橫,“笑哥哥的感情廉價?”

沈絡歡才不怕他, 哼道:“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好好挑選。”

顧钰偏頭呵笑一聲,俊逸的面容帶着一絲戲谑,“行,那你選吧。”

說罷,松開她, 大步走向軍營。

沈絡歡愣在原地,“你去哪兒?”

顧钰向後面擺擺手,“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

小公主臉一垮,他怎麽不多哄哄她?他怎麽說變臉就變臉?還說要去她找不到的地方!這個臭混球,怎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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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以顧钰果斷的性情,想要放棄一段感情應該會很容易吧。

想到此,沈絡歡心裏不免難過,還伴着一抹不安,“你,你回來!”

男人腳步未停,灑脫的身影刺痛了少女的眼睛。

如水做的一般,少女鼻尖一酸,蹲在地上抹起眼淚,嗚嗚嗚,臭混球,說不要她就不要了,嗚嗚嗚,再也不理他了!

可淚豆子還未落下,視野裏就出現了男人玄黑色的衣擺。

她擡起頭,淚光閃閃,紅着鼻頭哼道:“你幹嘛回來?”

顧钰彎腰将她抱起,輕嘆道:“不回來,看着你被狼叼走嗎?”

抱着淚眼汪汪的人兒回到帳篷,将人放在榻上,“我先走了。”

又走!

沈絡歡氣得坐起身,拉住他的手,忿忿道:“你怎麽這麽膽兒小?”

“?”

誰敢說顧钰膽小呀?可沈絡歡就是覺得他膽怯,“你是怕被我拒絕,幹脆放棄了嗎?”

顧钰被她氣笑了,磨了磨後牙齒,掐住她一邊臉蛋,“放棄?”

“你說你要去一個讓我找不到的地方!”沈絡歡兇巴巴地嚷了一聲,使勁兒掐他的手,“你給我松開,我還沒生氣呢,你倒是先動起手來了!你這個混球,就你可以不理人,那我也一輩子都不理你,看你能怎樣!”

別看平日不愛吱聲,掐起加來,小嘴巴巴的一點兒不輸給悍婦。

男人指尖加了一點兒力道,掐得她臉蛋泛紅,有點龇牙咧嘴,“顧钰,你再掐我,我把你大卸八塊!”

這會兒像一個洪閘觸動了顧钰心裏的防線,他驀地松開手,向後退了兩步,眼前浮現出家族被血洗的場景,兇手腳踩他的背脊,陰狠狠地說道:“臭小子,再敢亂動,老子把你大卸八塊!”

那時少年真的不敢動了,眼見着屠刀一下下揮舞,家人一個個倒去。

往事刺痛心頭,顧钰手捂胸口,轉身就走。

沈絡歡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見他神色異常,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顧钰!”

顧钰腳步未停,頹然地走出軍營。

巡邏的将士們紛紛望去,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唐封走出帳篷,望着顧钰,那抹背影讓他一下子回想起多年前,那個滿身是傷的少年從地上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向崖邊。

他以為少年想要跳崖,于是拉住缰繩跳下戰馬,快步走過去拉住少年的衣角,“小夥子,有什麽事想不開呢?”

少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司禮監的刺客從山谷離開,我要吐口血水。”

只因,他想要将血水吐在那些人的頭頂上。

唐封問道:“荒郊野外,你怎麽一個人啊,你的家人呢?”

少年抹把臉上的血污,“全走了。”

唐封始終記得少年的眸光,有兩顆即便墜入深淵也不曾湮滅的火種。

從回憶中抽離,唐封望着彎月感嘆,“阿钰,是時候報仇了。”

唐封在暗處花了六年查找當年血洗顧氏的兇手,又花了三年搜集沈槿篡改傳位诏書的證據,如今,還差一個證據,就可以收網了。

溪畔前,顧钰迎風而立,面容寡淡,像要随風消弭般,揪得沈絡歡心裏難受。

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腕,“我剛剛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顧钰側眸,神色有些疲憊,“別多想。”

“我就是說錯了話。”沈絡歡繞到他面前,握住他兩只手腕,“雖然我是無心的,但我也要向你道歉,你別生我氣行嗎?”

小公主難得服軟,顧钰憐惜地揉揉她的頭,“我沒生氣。”

沈絡歡仰着頭,認真問道:“那你怎麽忽然難過了?”

“想起了以前的事。”

“能跟我講講嗎?”

“陳年舊事了。”

沈絡歡覺得,一個威風赫赫的大将軍不會無緣無故地傷春悲秋,一定是想起了無力挽回的同袍或家人。

先帝曾經說過,會替顧钰查的真兇,可直到駕鶴西去也沒能替顧氏報仇。

沈絡歡握緊顧钰的手腕,“不管你信與不信,先帝曾多次派錦衣衛查找當年的兇手,卻是無功而返,先帝不想給了你希望又幻滅希望,才沒有同你講。”

“我知道。”顧钰抽出手,輕輕擁住她,“先帝為顧氏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沈絡歡順勢窩在他懷裏,雙臂環住他的腰,微涼的夜風萦繞在他們身邊,撩起了兩人的衣擺,他們像一對戀人,依偎着彼此。

三日後。

東方魚肚白,一輛馬車駛離軍營,沿着溪畔駛向一座村落。

馬車停在一間農舍前,車夫恭敬道:“兩位都督,到地方了。”

顧钰掀開簾子,請唐封下了馬車。

唐封環顧一圈,敲了一下手中折扇,“跟線報裏的描述一樣。”

顧钰知道他不是在故弄玄虛,點點頭,“我已事先将人扣下,你想對質什麽直接對質即可。”

這果然是顧钰的強橫手段,唐封笑着搖搖頭,“這名老婦人是大楚的有功之人。”

顧钰挑起劍眉,“先生的話總是說一半,顧某愚鈍,不能谙出其中道理。”

“随我來。”唐封用折扇敲敲他,“今兒就給你解惑。”

兩人大步走進農舍,見一老婦人斜靠在炕頭,拿着玉如意敲打膝蓋。

玉如意......

這可不是尋常百姓買得起的。

顧钰摩挲下手指,四下打量,屋裏的物件有些陳舊,但又很有講究,他順手拿起一個青花瓷長頸瓶,“宮裏的?”

唐封沒接話,溫笑着坐在炕沿,“您老今年貴庚?”

老婦人滿頭白發,笑起來一臉的褶子,“啥?”

老人家有些耳背,唐封靠過去,略微提高音量:“您老今年貴庚?”

“八十了!”老婦人比劃個手勢,笑着露出缺了門牙的牙床。

唐封笑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玉佩大小的銀牌,“您還認識這個嗎?”

老婦人仔細辨認,蒼老的眼裏閃現一抹詫異,“不認識,不認識。”

她搖頭時,視線落在唐封的臉上,眼睛有些濕潤。

顧钰更為詫異,慢慢收緊衣袂下的拳頭,發出了咯咯的聲音。

唐封從不是急性子,跟老婦人聊了許多家常,雖然老婦人記性差,但口風很緊,無論唐封怎麽詐她,她都不上當。

一炷香過去,老婦人幹脆躺在炕上,“老太婆要睡覺了,誰來也不好使,可不準打擾我休息。”

唐封為她蓋上被子,笑道:“好好好,您快睡,寅時還要服侍陛下上朝呢。”

老婦人閉眼哼哼,“陛下不用起這麽早......”

話落,逼仄的屋裏陷入沉寂,老婦人緩緩睜開眼。

唐封靠在炕頭,姿态悠閑,“季嬷嬷,您可讓我好找啊。”

季嬷嬷?

顧钰蹙眉,當年先皇後産子,大尚宮季闵趁亂逃出宮外,還卷走了不少金銀玉器,莫非就是眼前這個老婦人?

老婦人坐起來,混沌的眸子變得精明,“你是何人?”

“剛剛不是給您看了我的身份。”唐封晃晃銀牌,“當年,不是您抱我出的宮麽。”

老婦人手指顫抖,看了一眼炕邊的顧钰,又看向唐封,“一起的?”

“嗯。”唐封失笑,“您不會連遼東大都督都不認識吧。”

老婦人當然認識顧钰,她就是被顧钰派人束縛了手腳。

三日前,唐封告訴顧钰,自己找了二十多年的“線索”就在遼陽,顧钰當即派人挨家挨戶的查找,最終鎖定了老婦人。

唐封點點頭,“一起的。”

老婦人仔細打量唐封,忽然跪坐在炕上,“老奴參見天家。”

唐封笑嘆:“我真是皇族啊。”

“您與前太子是雙生子,老奴受先帝之命将您抱離皇宮,送往薊州總兵唐正肖的身邊,為了讓宮裏人查無可查,先帝特意交代唐正肖要謊報您的出生年月。老奴完成使命後,依照與先帝的約定隐姓埋名,不問世事。”

可誰也沒有想到,陰差陽錯間,竟将唐正肖的小公子多報了七載,而這“丢失”的七載,唐封一直被唐正肖養在山上的廟裏,直到二十歲回到軍中,以二十七歲的假年紀随養父出征,一晃三個年頭,立下了戰功。唐正肖病逝前,向朝廷舉薦了唐封,先帝力排衆議,力挺唐封接掌薊州總兵一職,而這一年,他的羽翼還未豐滿時,就接到了先帝病逝、沈槿篡位、皇族血脈接二連三病故的消息。

可以說,唐封是先帝故意留在宮外的一顆棋,而且,他與沈镯容貌并不相同,沒人會懷疑他的出身。

金烏西墜,染紅了天邊的雲,顧钰靜默地坐在馬車裏,回想着下過的“棋局”,原來,早有人在他的棋局開始前,就為棋局留好了退路。

這個人就是先帝。

他看向對面的唐封,“既然先生已經弄清了身世,那我想請問先生一個問題。”

唐封笑道:“要問就問,這麽嚴肅作甚?”

“關乎國祚,不可馬虎。”顧钰前傾,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眼,“先生想要大楚的江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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