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周庭雨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從街邊的鏡子中看到了狼狽的自己。
公交站的燈箱裏換上了慶祝新年的廣告，路燈上挂起紅燈籠和中國結，路邊的小店也紛紛打出新年标語，把櫥窗裏布置成溫暖動人的紅色，一派喜氣洋洋的氛圍。
她逆着人流繼續往前走，也不知道走到哪裏才算終點。路過一家音像店時，周庭雨聽到女生略帶低沉的嗓音歌唱，伴着婉轉憂郁的旋律。
橘色的魚
自由自在的來去
它能夠決定
不帶回憶旅行
蔚藍天際
飛鳥略過無蹤跡
安好而平靜
我呵出氣
勾勒你長長背影
曾試着努力
拉近我們距離
而我竟全然不知
飛鳥和魚的故事
不實
其實我最害怕你說那句不可能
可能遠隔天涯兩不相見才動人
動人卻顯得愚蠢
不忍
麻木了天真
天真才更害怕你說那句不可能
可能背道而馳不再交集是我們
我們默默轉身
一轉身
只是陌生人
……
眼淚又不由自主地落下來，終于明白那種感覺，原來傷心的時候真的會覺得每一首歌都在唱自己的心情。
那個人說出不可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很殘忍？決定要放手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哪怕是一絲絲不舍？
她想起曾經相互依偎的清晨，曾經共同分享日光的陽臺，和曾一起看過日落的公園。原來，自己于她并不是那麽重要。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話，以為越來越親近的時候，那個人卻在一點一點離開自己，她們的愛情甚至還未來得及敗給時間敗給世俗就結束了。
韓靈曦或許不會懂自己對這份感情傾注了多少精力，更不會懂得她在自己心裏的位置。感情從來不是能用時間長短來衡量輕重的，周庭雨承認自己是個固執的人，只要認定的東西就想牢牢抓住，可并不是堅持就能換來美好的結局，她牽挂的那個人并不這麽想。
沮喪，失落，迷茫，更多的是心痛。
擦幹眼淚，周庭雨轉身往回走。她知道家裏還有人在等自己。
林玉之和周安都在客廳裏坐着，臉色不是很好看。
見到周庭雨回來林玉之立刻站起來，厲聲質問：“你跑到哪裏去了，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你到底想怎樣？”
周庭雨看着母親，“您找我什麽事？”
“你今天去找過冉冉了吧，那你應該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吧，這可不是我逼的吧？媽媽早就跟你說過，你們不可能一輩子，這根本就不是愛情。”
周安已經知道前因後果，很為女兒擔心，“庭庭，雖然你媽媽說話沖了些，但本意是為你好，你千萬別鑽牛角尖……”
“是啊，我還能害你不成？庭庭，忘了這事吧，媽媽回頭給你介紹優秀的男孩子，你……”
“媽媽，我想自己靜靜可以嗎？”周庭雨心如刀割，頭痛欲裂，“我說過了，無論我們以後怎樣，我不會再見您安排的男人。”
“你怎麽那麽犟啊？！非得讓別人看笑話嗎？”林玉之脾氣又上來了，“冉冉說就是跟你鬧着玩的，你一個人堅持有什麽意義？這齊正訂婚了，冉冉也有了男朋友，你還逞什麽能，非得讓你爸媽在鄰裏面前一輩子擡不起頭麽？”
“難道比起我的幸福，您的面子更重要嗎？”
“胡說！我就是為了你的幸福！”
周庭雨不願争吵，她身心疲憊只想一個人回房間待着。可母親咄咄逼人，仍舊喋喋不休：“你到底是中了什麽邪，爸媽都是過來人，我們是怕你走彎路在幫你做正确的選擇……”
“根本就沒有所謂正确的選擇！”周庭雨忍無可忍，打斷林玉之的話，“我們只能努力讓自己的選擇變得正确而已，你不是我，你怎麽能替我做決定？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心裏怎麽想？”
“我還不是為你好……”
“不要再把您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強塞給我行嗎？”
周庭雨看着林玉之的眼睛，“從小到大我哪樣不是聽您的，您覺得女孩子适合彈鋼琴就給我報興趣班，我雖然不感興趣可是照做了；您為了讓我保持第一名每個周末都給我排滿補習班，我甚至沒有時間跟朋友玩我還是照做了；您希望我念您挑的那所重點學校我照做了；您覺得齊正适合我讓我們在一起我照做了；您希望我出國留學我也照做了，可是媽媽，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是您想要的，你總希望我完成你的夢想，那我的夢想呢？”
林玉之一臉錯愕，一直以來，她都為自己的教育成果感到非常驕傲，卻沒想到女兒竟然對自己有那麽多埋怨。
“我辛辛苦苦的教育你，你卻這樣想你的媽媽？”林玉之羞惱交加，“那你跟我說說你的夢想是什麽，拿大好青春做賭注，找個女人過一輩子嗎？你就非要這麽與衆不同嗎？”
“我沒有與衆不同，”周庭雨眼底滿是失落，“其實我們的感情很普通也很平淡，我們比任何人都想過安穩平凡的生活，但是您早就用偏見給我們打上異類的标簽了。”
林玉之根本聽不進去，“我偏見？好，好，你長大了，會頂嘴了，既然你執迷不悟，我，我非得打醒你不可！”
她順手抄起雞毛撣子沖過去往周庭雨背上敲，一邊打一邊恨恨地說：“我讓你鬼迷心竅，我讓你鬼迷心竅！你認不認錯！”
周庭雨不攔也不躲，倔強地站在原地咬着牙忍着眼淚說：“我沒錯，為什麽要認錯？”
周安慌忙上來拉住林玉之，“有話好好說，幹嘛打孩子！”
“她聽得進去嗎？我不打醒她，她就不知道自己多糊塗！”
看到周庭雨疼得冒汗林玉之哭了，女兒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可能不心疼？
“你別這麽倔了行不行？她都不要你了你還想幹什麽！媽媽的心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如果喜歡可以選擇，我也不願讓自己這樣。”周庭雨悲傷地看着母親，“我活着不是為了向誰炫耀什麽，我想跟庭雨在一起也不是為了證明我們的感情就一定比你們的感情來得堅貞，我只是不想為了任何人再僞裝自己。這些年，我一點都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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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搞的！确診時就該住院你非得給我拖幾天，對患者來說每一分鐘都是性命攸關，病人鬧脾氣你做哥哥的也不懂事！！”
杜逸被罵得狗血淋頭，點頭哈腰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以後絕對好好配合！”
“早幹嗎去了？！”
“我再也不敢了！……”
主治醫生罵得意猶未盡，喝口水潤潤喉嚨，冷哼說：“兩天內開始化療，記住一定要照顧病人的情緒。三分治療七分心情，懂了嗎？”
“好好好，謝謝醫生……”
灰頭土臉地走出辦公室，杜逸擦擦臉上的汗。被主治醫生召喚還以為有事叮囑，原來特地叫自己去挨罵的，兇是兇了點吧，還是為了病患好。
走回病房，張鳳蘭和韓續正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抹眼淚。
“阿姨，叔叔。”杜逸坐到他們身邊慚愧的低着頭，“靈曦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沒早點說，害你們受驚吓。”
“阿姨打你一頓下手也狠了。”張鳳蘭抽抽噎噎，“我們家那個丫頭的性格啊，還就會做出這種事來。”
“沒沒沒，是我該打，我不該縱容她的。”杜逸想了想問：“有件事我不明白，難道靈曦以前得過類似的病嗎？她好像很清楚病情，但是醫生跟我講的我并沒有告訴她啊。”
“她自然是清楚了。”張鳳蘭跟韓續對視一眼，神色更沉重了，“當年她爺爺也是急性白血病，短短幾個月人就沒了。”
“啊？”杜逸吃了一驚，“爺爺不是去鄉下養老了嗎？”
“雖然白血病不傳染，但是有些小孩子不懂事會亂說，當時我們怕給冉冉造成不好的影響，就沒對外講實情。”
“那這病是因為遺傳因素嗎？”
“醫生說概率很小，不能判斷一定就是。”
韓續回憶着過往，“那時我爸帶她出去玩半路暈倒了，送到醫院查出白血病，化療，吃藥，打針，沒少折騰。冉冉每天放學回來就在醫院守着，我們不講是什麽病，她追着主治醫生問，自己在網上查，看着她爺爺受罪心疼得直掉眼淚。可惜他最終沒扛住，化療期間出現嚴重感染直接去了。走的那天冉冉參加中考，我們都瞞着，等考試完才告訴她。冉冉受到的打擊很大，也是從那以後這孩子越來越叛逆了。”
杜逸漸漸回憶起，當年韓靈曦中考完确實有段時間聯系不上她，那時兩家離得遠又不同校，杜逸以為韓靈曦趁着放假跟父母旅游了，現在想來是躲在家裏哭吧。
“既然爺爺得過這種病，靈曦身體異常你們沒發覺嗎？”
韓續懊悔地說：“誰會想到這麽巧，她以前也有發燒流鼻血，但體檢報告都正常。誰知道這次是……怪我們大意了。”
杜逸皺眉，“糟了，她會不會因為當年爺爺病情惡化有心理陰影啊？”
“別說她了，我都害怕。”張鳳蘭哽咽着，“冉冉年紀輕輕怎麽就攤上這種事，我寧願得病的是我！”
“醫生怎麽跟你們說的？”
“M5型若是緩解不好很容易髓外浸潤，看一療後的結果。期間可能出現各類并發症，每個人情況不一樣，治療中表現出的反應和程度也不一樣，醫生叫我們有個心理準備。”
張鳳蘭越說越傷心，眼淚直往下掉，“治了受罪，不治又肯定不行，冉冉要闖的關還有很多，就算移植成功還有可能出現嚴重的免疫反應，或者是感染，複發，再說化療雖然會緩解病情，對身體的傷害也大，以後她的生育能力，身體素質，還有壽命，都會和常人有異，我真是害怕她堅持不下去……”
“不會的，靈曦還年輕，現在醫療水平也越來越好，”杜逸給二老打氣，“能治就有希望，她恢複的狀況肯定遠超我們想象！”
“是啊，”韓續握緊張鳳蘭的手，眼睛紅紅的，“別自己吓自己，我們一定要抱有希望，會好的，你在女兒面前可不能這樣。”
“對對，凡事沒有絕對，還是要樂觀。呸呸呸，看我，還沒開始就胡思亂想那麽多。”張鳳蘭擦幹眼淚努力克制情緒，“心态最重要，奇跡一定會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