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強就是最強,這點毋庸置疑。在他術式還沒有徹底展開的時候,所有人心底就已經冒出一個念頭:打不過。
五條悟給在場的所有人都制造了壓力。更別提他身邊還站着家入硝子和夏油傑。
樂岩寺咬着牙,原本按在千樹肩膀上的手改為輕輕一推:“過去吧。”
他這句話說得風輕雲淡,卻又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無可奈何。他們能怎麽辦?難道還能在禪院家和五條悟打起來嗎?
五條家已經完全不能指望,現在五條大少爺說什麽五條家就無條件的做什麽。他們已經沒法通過家族來給五條悟施加什麽壓力了。
千樹轉頭看了眼帶自己過來的人——那人不知道為什麽,躲進了人群的最後面,好像是害怕露面似的。
她有些不高興的垂着嘴角,幾步小跑到夏油傑面前,把手放進少年掌心。
夏油傑的掌心留有明顯的繭子,骨節修長,指甲也修剪得很幹淨。他牽着千樹,眼底濃稠沉郁的黑色散去些許,笑意在他臉上生動起來。
五條悟收了術式,似乎是覺得不盡興——他臉上露出‘無聊’的表情,側身rua了把千樹的腦袋:“傑,硝子,收工。”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禪院直毘人開口叫住了他們:“關于千樹,你們應該什麽都不了解吧?”
他眼底流露出興味盎然的光:“如果清楚了這個孩子的來歷,你們還要帶走她嗎?”
五條悟‘啧’了一聲,心想:這群老頭子。
年輕的最強咒術師滿心傲氣自負。他過于強大的實力給了他一意孤行的底氣,五條悟是那種絕對不會被對方言語打動的人。
他轉過身,過于高大的身軀投下暗影,完全将千樹籠在他身後:“給你個解釋的機會。”
禪院直毘人看了眼樂岩寺。樂岩寺嘆氣,向他略微颔首,表示同意。
禪院直毘人輕笑了一聲,笑容裏帶點諷刺意味。他目光憐憫的瞥向千樹:“在咒靈之中,流傳着許多古老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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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則傳說,幾乎完全不被人類所知。我們也是通過天元大人,才知道這個傳說不僅存在,而且還是真實的。”
——
做為保守派高層,禪院直毘人等一直對天元大人的情況十分重視。畢竟這是高專的屏障,不容有任何閃失。
天元大人的本體一直有護衛二十四小時輪流守護,周圍還有好幾層強大的結界,幾乎可以說是整個高專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現在,整個高專最安全的地方,卻從內部産生了巨大的能量波動!
這種異象立即驚動了所有高專的高層;而樂岩寺等人做為第一批趕到現場的人——他們見識到了這輩子也無法忘懷的一場盛大複活!
做為天元大人本體的巨樹舒展開枝葉,四面裂開數道空間的大門,每扇門後面都猙獰的顯露出各種怪物嘴臉。不斷有詭異的咒靈試圖從裏面爬出來,卻又忌憚着什麽一樣,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轉。
巨樹之下,漂亮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彙聚成河流,從地底湧出。
那種光芒,漂亮到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但只要多看兩眼,又會無法自制的流下眼淚,好像要把眼珠也一起流出來。
裏面湧動着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氣息,帶動着四周的一切生物都開始再次生長。
光流淌進樹底,天元的枝葉繁茂的垂下,輕柔的包裹住了某樣東西。一切生命的存在似乎都在與天元所包裹的生命共鳴。
緊接着,有人猛地捂住自己眼睛,在劇烈疼痛中愕然發現,自己永遠的失去了人類所擁有的視線!
枝葉散開,黑發碧眸的少女抱膝坐在光脈源頭。她渾身都流轉着光芒,澄澈無垢的碧色眼瞳裏沒有焦距,好像根本沒有視力一樣。
她漠然擡起頭,緩緩轉動黯淡的眼珠——她的視線落到樂岩寺等人身上。
和那樣一雙純真又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的眼瞳對視,繞是樂岩寺等人,也從心底感到幾分恐懼;因為少女的眼神他們并不陌生。
那種眼神,就和他們看待餐桌上食物一樣。
沒有絲毫惡意,甚至帶着些許歡喜,卻又能讓被注視的食物感到恐懼。
逃!
逃離這個地方!逃離少女的身邊!
所有人的腦子裏,不約而同生出這樣的念頭。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年紀給了他們豐富的戰鬥經驗,所有人都在各顯神通的試圖逃出這片天地!
他們念頭一動,身體卻完全停留在原地。
四面濃郁的黑暗纏住他們,正試圖将他們拖入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在黑暗裏,有虛假又明亮的一輪滿月高挂。
在這個瞬間,他們居然聽懂了那些空間裂縫裏咒靈的哀嚎!
【是亡者……亡者複活了!】
【會死會死會死——大家會一起死哈哈哈哈——】
【它回來了——這個怪物——它帶着死亡和災禍一起回來了!】
……
樂岩寺第一次感覺自己距離死亡如此之近。那是無法抗拒的死亡,他幾乎已經能看見走馬燈在自己眼前開始回放——
然後,四周黑暗如同退潮一般消失了。随着黑暗的消失,那條光脈,還有四周可怖的空間裂縫,全部都一起消失得幹幹淨淨!
只留在天元本體下沉睡的小姑娘。
她看起來年紀更小了,好像只有七八歲的模樣。
所有人緩過神來,樂岩寺第一時間想要殺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家夥;不論如何,她現在看起來很虛弱,很容易就能抹殺。
但是沒有人先動手——誰都不想做第一個去吃螃蟹的倒黴蛋。誰知道這個怪物是僞裝還是真的變虛弱了。
天元輕輕将小孩兒推到他們面前:【真沒想到,有生之年我還可以看見這個孩子。】
禪院直毘人捂着自己還沒緩過來的心髒,直皺眉:“天元大人,這個孩子……是您認識的嗎?”
【算是認識。】無盡歲月中的年長者輕輕嘆了口氣,聲音低緩:【不用擔心,這孩子身上的契約還沒有解除。有契約存在,她不會傷害人類的。】
【最近你們也很缺人吧?這孩子的力量,你們剛才也感受過了。】
【留下她,飼養她。在這孩子身上的契約消失前,她可以為你們所用。】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們已經近距離感受過那股恐怖的力量——那是強大到令人生不起任何反抗念頭的力量。即使冒着死亡的危險,也很難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最終,樂岩寺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開口:“您說在契約存在之前——這句話的意思是,她身上那份保護人類的契約,有可能會消失嗎?”
“那我們要怎麽判斷她身上的契約是否還存在?如果她身上的契約消失了,我們又該怎麽對付她?”
那份強大的力量固然誘人,但如果它不夠穩定,無法被他們操控,那麽再強大的力量都将會失去意義。
天元緩緩開口:【這孩子的左耳後面有一個紅色咒文。咒文顏色越淡,就意味着契約效果越弱。等到咒文快要完全消失時,你們便要将她送回我這裏。】
【我會開啓特殊的空間,把她送回她原本存在的地方。】
【你們只需要注意幾點:這孩子與人類雖然定下契約,但是契約內容裏對人類的保護僅限于‘不主動傷害人類’。‘不主動’是一個很主觀的概念,而這個概念的範圍是由她自己來決定的。】
【不過好在這孩子并不聰明,要哄好她很簡單。】
【這孩子在咒靈之中,被稱為‘亡者’。她如果長時間留在什麽人身邊,便會給那人帶來死亡。】
【所以你們需要輪流将她帶在身邊。當你們察覺到自己越來越接近死亡時,就必須要把她轉交給下一個人照顧。】
【最後……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盡量找銀色頭發或者碧色眼瞳的人照顧她。她對這種外貌的人類初始好感度會高一些。】
【哦對了,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做—千樹。】
——
禪院直毘人垂眸,饒有興趣的看着五條悟他們:“你們聽明白了嗎?”
“不管你們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情,想要收養或者留住這個小鬼——你們都是留不住她的。”
“即使你們很強,強到足以抵抗她身上的死亡詛咒。等到她身上契約效果消失時,她也會成為你們的敵……”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形猛然一閃!在禪院直毘人原本站的地方,粗壯可怖的藤蔓破土而出!
但凡他閃慢一點,可能直接被藤蔓撞碎了!
被襲擊了,但是禪院直毘人并不生氣。他發出近乎冷漠的一聲嗤笑:“契約還沒有解除呢,就已經會主動攻擊人類了。”
“我早就說過,當初就不該同意天元的建議,留下這個禍害。我們遲早都會死在她手上。”
其他人大多面色難看,五條悟側目瞥了眼千樹:他剛才只捕捉到了微妙的動靜,甚至來不及辨別清楚那些動靜是怎麽發生的,千樹的攻擊就已經落到禪院直毘人那邊了。
小矮子用的不是咒力。
千樹從夏油傑和五條悟身後走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看食物的眼神去注視人類了——但這次她看着禪院直毘人的目光,就如同看着一個死人。
她逐字逐句,咬牙切齒的說:“我的契約不會消失。”
“你再說這種話,老子就把你頭擰下來泡酸菜檸檬!”
契約消失,就意味着契約者的死亡。
在千樹心裏,禪院直毘人說她的契約會消失,就等同于在咒她的契約者死。這種詛咒在千樹的認知裏,遠比對方向她舉起屠刀更為嚴重。
不等她發脾氣,後腦勺就猝不及防被五條悟敲了個爆栗!她‘嗷’了一聲,捂住自己後腦勺:“痛痛痛——”
五條悟把她拎起來,往自己肩膀上一放:“老子平時怎麽教你的?都說了小姑娘家家的,少說髒話。”
夏油傑微微皺眉,指正五條悟:“你不要給小孩子做壞榜樣。”
家入硝子咬着煙,嘆了口氣:“你們兩個男人明明就是半斤八兩……哪來的勇氣互相指責?”
禪院直毘人挑眉,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你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五條悟扛着千樹,吹了聲口哨。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鏡,微笑:“既然是這麽危險的家夥,交給我這個最強咒術師看護不是再好不過了嗎?”
雖然他是在笑着的,但所有人都從那個笑容裏感受到某種無聲的壓迫。自負而又強大的最強咒術師,與無人能破解的死亡詛咒——好像是天生形成的閉環一樣,其中荒誕又有理有據的邏輯關系,居然讓其他人完全找不出拆散的借口。
——
五條悟等人來得急,連車也沒有開。他們剛砸了禪院家的大門,即使五條悟有臉向人家借車,禪院家的人也擺明了不想借。
最後四個人只好搭電車回去。一路上家入硝子都咬着那支煙,沒有點燃。
她煙瘾很大,但是顧及小朋友,只是一直咬着解饞,沒有點上。
回去的電車頗為擁擠,他們上車時已經沒有空位了。五條悟把小姑娘往自己肩膀上一放,她便憑空比其他人高出半米多。
千樹撓了撓五條悟的掌心——少年沒好氣的仰起頭:“別亂動,雖然我不會把你摔了,但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別給大人添亂!”
千樹看看他——又看看旁邊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她撓着頭,小聲問:“你們不害怕嗎?”
“雖然契約不可能消失,但是老頭說的死亡詛咒是真的哦。把我留在身邊的話,死亡會随時降臨的。”
小姑娘圓鼓鼓的包子臉很可愛,偏偏要擺出成熟認真的表情——夏油傑勉強還能照顧小孩的自尊心,努力憋着笑。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這兩人就完全沒有這麽道德了;硝子還算克制的小聲笑,五條悟已經笑得東倒西歪,差點把千樹從自己肩膀上晃下去。
小千樹臉上的認真表情逐漸呆滞。她忍不住強調:“不要笑!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真的會死哦!!”
“你以為我是誰?”
五條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掐着千樹軟嘟嘟的臉蛋,道:“咒術師——咒術師啊,最強哎我們!”
夏油傑努力憋着笑,提醒千樹:“就算沒有你,咒術師也是死亡常伴身側的。”
家入硝子跳起來揉了把千樹的臉:“不要聽那群老頭子胡說八道。姐姐我最喜歡從死神手裏搶人了,我們還能比一比到底是死亡詛咒厲害,還是我救人的本事厲害。”
這三個同期的天才,在某種程度上都帶着一定的自負。他們太年輕了,年輕又熾烈——哪怕明知道千樹本身代表着死亡,他們也覺得自己可以留住她。
就好像少年人心動一瞬,便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要那樣心跳撲騰撲騰的去愛一個人。
他不會去想自己往後冷靜成熟的考量,滿腔湧動着孤勇和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