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劉祺君怕他在飛機上不吃飯,那麽久怎麽熬下去,硬逼着他喝了一碗粥。

把人送到機場,陪着他辦完登記手續,換了登機牌,一路安慰着,然而鄭予銘一言不發,除了緊緊握着他的手外,并沒有什麽反應。

劉祺君憂慮萬分地把人送上了飛機,整整一晚上沒睡着,總擔心着他的狀況,怕他在飛機上不吃不喝,更怕他生病,腦子裏亂亂的,越想越害怕。

隔天去上班,他的臉色把公司的人吓了一跳,連忙追問他怎麽了。

他不想多說,躲到辦公室再沒有出來過。

眼看着快放年假了,公司事情少,大家都在渾水摸魚,茶餘飯後免不了要聊聊八卦。先是猜測了劉祺君精神不濟的原因,猜了七八個理由,覺得應該不是工作上的問題,大約是家裏出了事。

香妹子搖頭:“我覺得不是,大劉那人你們還不知道,要是真的家裏出了事,他早就請假回去了,反正公司最近也不忙,用得着頂着倆熊貓眼到公司來嗎?”

衆人一想也是,就奇怪了:“那是什麽事?”

“我覺得吧,大劉這狀态,應該是和鄭予銘有關。”香妹子猜測着,“如果是鄭先生那邊出了狀況,他又幫不上忙,只能獨自郁悶啦。”

她猜得八九不離十,其他人也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可惜他們與鄭予銘不熟,也問不到劉祺君,即使好奇也于事無補,讨論半天也沒讨論出個結果來。

後來大家又讨論起公司的八卦來。

付允笙職位要調動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公司準備接觸大項目的事兒倒是已經傳遍了。大家都沒有做這種項目的經驗,了解也不深,所以都有點憂心。老夏就最煩這種,這種項目開始做的話,他們就會從主策變為執行策劃,麻煩多賺得少,還得承擔部分風險,辦得好不好不是他們說說就行,沾惹上文化宣傳部門,破事兒最多,能煩死人。

大頭反常地沒有跟大家一起扯,而是默默地守在崗位上打電腦游戲。付允笙找他聊過兩次,他現在也有點為難。升職加薪當然是好事,但他也明白,一旦接受了付允笙的好意,就相當于在公司站了隊,以後恐怕麻煩不會少。他不怕這個,但是他不知道劉祺君什麽打算。

他和劉祺君關系一直不錯,劉祺君的為人他很明白,做事靠譜為人和氣,也沒什麽功利心,對高層鬥争不敏感,但自從付允笙來後,劉祺君就被逼着一步步攙和進來。

大頭當然也希望以後能和劉祺君一起做正副手,既熟悉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矛盾,挺好的。只是他也說不清為什麽,總有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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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允笙從劉祺君那裏得知了鄭予銘家裏的情況,愣神之餘也有些擔心。他不是擔心鄭予銘,而是擔心劉祺君。

與這個副手相處的這兩個月以來,他已經完全了解劉祺君是一個怎樣的人。

劉祺君很愛鄭予銘,如果鄭予銘那邊真的出了什麽狀況,恐怕會直接影響到劉祺君的選擇。

現在正是公司變動的關鍵時期,劉祺君好不容易松口願意幫他,如果因為鄭予銘而出現意外,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失去這樣能力強人品好的副手,損失無疑是巨大的。

付允笙很理智,他已經察覺到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如果鄭予銘的母親腿傷好了,萬事大吉,但如果鄭阿姨就此癱瘓……恐怕會完全影響到他們倆今後的選擇。

鄭予銘雖然和父母聚少離多,但一直很孝順,也很關心父母,很可能就此移民,離開中國,到那時候……他看了眼情緒低落的劉祺君,欲言又止。

希望最壞的事情不要發生吧。

他覺得應該讓劉祺君有心理準備,但是這話太傷人,他說不出口,只能哀嘆一聲,看事态發展了。

隔天劉祺君接到了黃謙的電話,說是已經接到人了,行李證件全部檢查過,沒有落下。

“他狀态怎麽樣?”劉祺君擔憂着問。

“說實話,不太好。”黃謙苦笑,“我問過了,他在飛機上一直沒吃東西,也沒喝水,現在整個人臉色非常差,我覺得待會兒打車,司機不用問都知道是要去醫院了。”

劉祺君焦慮地原地轉圈:“他這樣……不吃東西怎麽行?”

“我先帶他去吃個飯,放心吧,我會勸勸他的。”

“他現在在做什麽?”

“給他父親打電話。”

“情況怎麽樣?”

“不知道,我問問。”

黃謙走過去和鄭予銘說了幾句,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是我。”

劉祺君連忙道:“予銘,你還好吧?我聽黃謙說……”

“我沒事。”大約是因為長時間沒喝水,鄭予銘說話的嗓音非常啞,又低又幹,聽得他心疼,“我爸爸剛才說手術已經結束了,我媽還昏迷着,轉到icu觀察。”

icu就是重症監護室,劉祺君立刻緊張起來:“你媽媽她怎麽樣?有生命危險嗎?”

“沒有,只是……”鄭予銘閉了閉眼,隔了很久才低低地說,“恐怕她的腿要保不住了。”

劉祺君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怔在原地,張了張口,艱難地說:“這……怎麽這麽嚴重?”

鄭予銘苦笑兩聲,喃喃道:“是啊,誰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劉祺君艱澀地問:“已經……截了?”

“還沒,在觀察。醫生說如果情況有好轉,說不定腿可以保住,只是恐怕癱瘓是無法避免的了。”鄭予銘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哽咽起來,他在電話那頭沙啞地說,“劉祺君,我媽媽……她是跳舞的啊,她沒了腿,要怎麽辦?”

即使隔着電波,隔着千山萬水,劉祺君依然能感覺到他聲音裏的痛苦和絕望,心裏的恐慌越來越大,但是劉祺君不能像他一樣慌,他做了一個深呼吸,牢牢握着手機,幫他穩定心神:“予銘,你聽我說,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截肢,人還活着已經萬幸了,其他的我們都可以慢慢彌補。”

“你喜歡看電視,一定見過那些一條腿還在跳舞的舞蹈家們對不對?所以并不是失去一條腿就失去一切了,你現在已經難受成這個樣子,等你媽媽醒過來,她會多痛苦?你都沒辦法冷靜下來去鼓勵她的話,她得多難受啊?乖,打起精神來,先去吃飯,你爸爸已經為你媽媽擔心難過了,不要讓他再看到你這個樣子,他會更難受的。”

劉祺君的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覺,目光中流淌着令人溺斃的柔情,然而對方看不到。他循循善誘:“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你作為晚輩,要成為他們的支撐,不能比他們先倒下啊。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嗎?國內的事全部交給我來處理,你不要擔心,你父母那邊如果遇到了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就來問我,我随時都在。”

“嗯。”鄭予銘輕輕應了聲,心裏的慌張減輕了幾分。

“只可惜現在不能陪在你身邊……”劉祺君苦笑,“你在那邊要保重,每天和我聯系,好嗎?別讓我太擔心。”

鄭予銘隔了許久,才低低了說了聲:“好。”

挂了電話,劉祺君的臉色并沒有好起來。

他可以很鎮定地安慰鄭予銘,卻無法安慰自己。

他不期然想起黃謙說的假設,此時聽到鄭予銘說出的消息,不願深想的問題卻不得不考慮了。

鄭阿姨受到如此傷害,身體上的痛苦已經很讓人痛心了,她做為舞蹈家的自尊和信仰恐怕也會随之崩塌。按照鄭予銘的說法,對方的一生幾乎都奉獻給了舞蹈,卻在此時飛來橫禍,精神崩潰性情大變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那麽糟糕,鄭予銘會怎麽做?

會留在父母身邊嗎?

會不會……離開自己呢?

劉祺君的恐慌越來越大。以前那個患得患失的自己在鄭予銘給予的愛中漸漸消失,此時卻重新露面了。

以前那些不自信和擔憂可以靠愛與信任來彌補,現在呢?現實的殘酷自己能承受嗎?鄭予銘能承受嗎?

他真的好怕有一天,他們那麽相愛,卻不得不分開。

鄭予銘給他的承諾沒有兌現,劉祺君一直等到除夕也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黃謙只在把人送到醫院後給他報了信,後來也不得不趕回親戚家裏一同過年。

據說水木設計的年會雖然按照當初的計劃執行,卻因為缺了鄭予銘,氣氛并不熱烈。

劉祺君一直沒有他的消息,越來越沉默寡言。

除夕當晚,他給父母打電話,強撐着笑容向老家的親戚們致歉、問好,一一拜年。為了不影響父母的心情,他沒有提鄭予銘家裏的事,父母問起,他借口說對方在和家裏打電話,替他拜了年,匆匆挂了。

他一個人待在家裏,心裏空落落的,很不踏實。連日來的擔憂簡直像魔障一樣遮住了他的眼,讓他在夢裏都不得安寧,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每晚抱着羊絨毯坐在陽臺的躺椅上,抽着煙,看着遠處的城市夜景,從燈火闌珊到萬籁俱寂,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為了鄭予銘戒煙有一段時間了,雖然沒成功,但是在鄭予銘面前從來不抽,然而現在,他整包整包地抽着煙,陽臺的地上落了一地的煙頭煙灰。

中午劉肅打過電話來,第一句話就是:“在哪兒呢?”

“家裏呢。”劉祺君咳嗽兩聲,嗆得煙都掉了。

劉肅忍着火氣沒罵他,恨恨地說了句:“家裏待着看雪啊?來我家吃飯。”

劉祺君推脫:“這大過年的,我就不去打擾……”

劉肅壓根沒理他,幹脆利落地把電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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