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

劉祺君擡頭看外面,才發現果然下雪了。

雖然只是毛毛小雪,天空卻陰沉沉的。對于除夕這種喜慶日子,還真是有些擾人心境。

他苦笑兩聲,動手把陽臺打掃了,才去打理自己,把胡子刮了,從櫃子裏翻出套鄭予銘之前幫他挑的一套休閑套裝,穿了皮夾克,确定鏡子裏那個人終于不像失魂落魄的頹廢青年了,才拿了錢包鑰匙出門去。

提着鄭予銘早前準備好的年節禮物驅車去了劉肅家,剛打完招呼,周涵的電話就過來了。

“大劉,你在哪兒呢?”

“在朋友家,怎麽了?”

“你丫的出了那麽大的事兒你不跟我說?要不是黃謙給我打電話拜年順口說一句,我是不是就完全被蒙在鼓裏了?你有沒有拿我當兄弟?”周涵罵罵咧咧地把他訓了一頓,才說,“你爸媽不是回老家了嗎?你一個人窩着生蛋啊?來我家過年!”

劉祺君為難:“不了,我在別人家呢。”

“你也知道是別人家!”周涵哼了聲,“咱兩家多熟啊,你來了我爸媽也高興,就這麽定了,趁早過來啊!”

劉祺君沒辦法,只好說:“那我晚上過去吧,中午走不開。”

“行,你看着辦。”

劉肅走近:“怎麽了?”

“我發小,讓我去他家過年呢。”劉祺君笑了笑,“我晚上怕是得過去一趟了。”

“行,有地方待就行。”劉肅也幹脆,“過來吃飯吧,你嫂子都做好了。”

張恬顯然也聽說了鄭予銘的事,她比劉肅細心多了,知道劉祺君在擔心什麽,便安慰他:“予銘應該是忙着照顧父母,你不要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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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劉祺君簡單應了,并沒有好一些。

張恬嘆氣,卻不敢再多說,連忙鼓起勁招呼大家:“來來,大過年的,別都苦着臉,吃飯吃飯!嘗嘗我的手藝!”

劉祺君領他們心意,便掩下了心中的憂慮,強顏歡笑地與他們聊天。

到了下午,雪下得更大了。劉嘉年想讓劉祺君陪他玩,被張恬無聲阻止了。小孩子不明所以,但看父母表情都不好,便忍了下來。

劉祺君驅車去了周涵家,笑着同周涵父母打招呼。

周涵父母看着他長大,對他特別好,熱情地請他進去,水果零食招呼着,開開心心地問東問西,回憶他們小時候的糗事,周涵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劉祺君的心情總算好了些,也有了些笑容。大約是周涵提前和父母通過氣,并沒有人提起鄭予銘的事兒,反倒是周涵命苦,被爹媽追問相親的事兒。

劉祺君上次只知道他去拜訪母上,并沒問結果,此時聽他們提起,也關心了幾句。

周涵連連求饒,他剛記了姑娘電話,還沒見面呢。

他父母連忙追問姑娘的情況,周涵扛不住,拖着劉祺君出去串門了。

“晚飯前回來啊!一塊兒吃年夜飯!”

“知道啦知道啦!”周涵推着劉祺君走人,一路上急得像躲什麽妖魔鬼怪。

劉祺君無語半晌,嫌棄:“至于嗎?催婚而已,你不是年年都要經歷。”

“一年比一年兇殘了,老夫扛不住了啊!”周涵連連搖頭,“年紀大了真是傷不起。”

“滾,你才幾歲。”

“三十了哥們!咱人生都快過了一半兒了,你還以為自己小啊?”周涵翻白眼,“兜兜轉轉半輩子,連個一起過日子的人都沒找到,我爸媽能不急嗎?你倒是好,坐擁……”

他立刻收住口,尴尬道:“一時失言……那個……鄭予銘還沒聯系你呢?”

劉祺君搖搖頭,苦笑:“大約是真的忙。”

“那他老媽的情況看來不容樂觀,估計有點嚴重。”

“怕的就是這個。”劉祺君一臉憂慮,看向周涵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愁苦,“周涵,我有點怕。”

雪落在他的頭發肩膀,化在他眼睫上,一雙眼睛濕漉漉的,漆黑深邃,卻沉郁非常。

“你怕什麽?”周涵被他看得也有點發慌,“你倆現在感情不是好得很,如膠似漆的,怕個毛?”

“我怕他放棄我。”劉祺君擡手捂住臉,聲音中滿是悲戚,“周涵,我怕他放棄我,放棄我們的感情。”

“他……他不會這麽狠吧?”周涵雖然安慰着他,心裏卻不确定,“他……就算他媽媽真的……精神上扛不住,他也不會……”

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這些情況劉祺君未必沒有想到,他說出來,不過是在劉祺君的心口捅刀子,刀刀見血的。

兩人沒去別處,找了個小時候撒野的山頭小亭子吹冷風看雪。

周涵平時絕不會這麽抽風,但是劉祺君急需冷靜,他只能舍命陪好友,裹着呢大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怕冷得緊,就一直跺着腳同劉祺君搭話,卻不敢提生活上的事只能問工作:“你工作怎麽樣了?我聽說你們公司變動挺大的。”

“好像是吧,不太清楚。”劉祺君直直地站在山上,雙手插皮夾克裏,一動不動地看着遠方。

“什麽叫好像是吧?你和那個付允笙怎麽回事?”周涵混跡商圈多年,對這些高層八卦十分敏銳,雖然不是劉祺君公司的人,卻比他知道得多些,“你是準備跟着他一起幹了?”

“不知道。”劉祺君搖搖頭,“他那個人心思太深,想要得太多,我怕跟不上。”

周涵哆嗦着拿了根煙出來抽,擡手給了他一根,幫他點了火,勸道:“要我說,你還是趁早辭職吧,你公司不是什麽好的養老地方,早點出來早點好。”

“你聽到什麽消息了?”劉祺君扭頭看他。公司最近風頭正勁,按說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為什麽周涵卻像是并不看好。

“你們公司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啊?早就爛得發黴了,倒臺是遲早的事兒。”周涵深深吸了一口煙,肺裏舒服了點兒,才繼續道,“我聽說付允笙去你們公司不是幫忙的。”

劉祺君皺眉:“總經理花那麽大力氣把他挖過來,怎麽會挖個炸彈過來?”

“他懂個屁。”周涵小聲罵了句,才說,“你知道付允笙是誰嗎?他是蘭克大股東的兒子,他怎麽可能放棄蘭克那麽好的公司不待而是去你們那破公司?從一開始,他盯上的就不是什麽小舞臺大發揮,他要的,根本就是你們公司!”

劉祺君從來沒聽說過付允笙的身世,此時聽他爆出來,無疑平地一聲雷,炸得他整個人都懵了:“他要我們公司做什麽?他既不是股東又不是董事長的兒子,他……”

“他馬上就是副總經理了,再幫你們公司做幾個項目,只怕總經理的位子也是他的了。要不了一年,他就是你們公司舉重若輕的大人物了,到時候公司再出點什麽事,他伸個手幫個忙……呵呵。”周涵老謀深算地笑了兩聲,沒把話說盡。

劉祺君沉默。他不像周涵那麽敏銳,卻也不是對這些全無所覺,經他一提醒,已經能猜出七七八八。

鄭予銘家裏的事已經夠他煩的了,再扯上付允笙,他實在煩不過來。

“大劉,其實以你的資歷和人脈,完全可以出來單幹啊!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周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別等拖得不能再拖了,才草率決定。”

劉祺君點點頭,又抽了根煙,才說:“回去吧,幫你爸媽包餃子。”

兩人一身雪地回了家,被周涵父母數落了一頓才動手幫忙。

年夜飯吃得還算熱鬧,春晚當背景音,四個人說說笑笑吃了兩個小時。周涵父母留劉祺君住家裏,被後者婉拒了。

“大過年的,開車回去一個人多孤單吶!”周媽媽勸。

劉祺君頓了一下,才說:“回去看看,說不定家裏有人呢。”

周媽媽欲言又止,卻不好再挽留了。

劉祺君開車回家,屋裏冷冷清清,一絲人氣都沒有。他脫了外套扔地上,整個人陷進沙發裏,頭隐隐發痛。

快淩晨的時候,他手機忽然響起。

劉祺君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從兜裏摸出手機,一看是個國外的號碼,立刻接起來:“予銘?是你嗎?”

“是我,春節快樂。”鄭予銘的聲音聽上去尋常,劉祺君卻察覺出一絲疲憊。

“春節快樂。”他說,“你還好嗎?”

他不敢問鄭予銘這幾天為什麽沒有聯系他,只好少說少錯,即使他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說,此時反而說不出來了。

“事實上,不太好。”鄭予銘的聲音低低的,周圍一片安靜,大約是找了個什麽無人空間,“對不起,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劉祺君想說沒關系,可是心裏實在擔憂,只能轉移話題:“你媽媽怎麽樣了?”

“腿保住了,沒有截,但是也不能站起來了。”鄭予銘語調沒有起伏,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才能平靜成這樣,“我媽醒來後發現腿不能動,整個人都崩潰了,我們一直在安撫她,顧不上聯系你……”

劉祺君單單是想象他幫護士一起按着媽媽的胳膊防止對方發狂傷害自己的景象就覺得心髒被攫住一樣陣陣發疼,他柔聲問:“阿姨她……現在好些了嗎?”

“沒有再哭喊了,整個人沉默下來,不肯說一句話。我和爸爸輪替着陪她,誰都不敢睡,上次一個沒注意,她差點摔骨折……”鄭予銘停了下來,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劉祺君,我這幾天看着她,忽然覺得,她一下子老了十歲。”

這是劉祺君在一天之內第三次聽到關于年紀的話題。

第一次是周涵父母催婚,第二次是周涵的感慨,第三次是現在。

他想,我用了半輩子的時間才找到一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可是為什麽現在,他卻覺得自己快要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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