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九章

劉大媽站起來,跑過去抱着他,将他的頭按在懷裏,哭着罵:“你傻呀!把他讓給別人做什麽!我都說了那小子心裏只有你一個,你讓他給你摘星星他都能爬上天去,你就不會死心眼地讓他守着你啊!讓他出國去陪你啊!”

“不行……”鄭予銘自她懷裏擡起頭,濕潤的眼睛便看得清清楚楚,他哽着氣,紅着眼睛說,“他不能……不能這樣,我也不能這樣……”

他伸手抱住劉大媽,堅持說着:“您……您和伯父就他這麽一個兒子,你們還對我這麽好,我怎麽能……怎麽能跟你們搶兒子……”

劉大媽想說什麽,但是又忍住了。鄭予銘說的是,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就算劉祺君大逆不道要随他去美國,她也不舍得啊!于是她只能抱着鄭予銘哭,比那天得知鄭予銘可能離開兒子還要傷心。

鄭予銘從沒這麽軟弱過。他人生的二十九年都過着平淡獨立的生活,笑有過,氣有過,醉有過,恨有過,可是他很少哭,眼淚對他來說是最軟弱的東西,他已經習慣了做一個堅強的人。大概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紅過眼眶,可是他都不太記得了。

今天他攢足了勇氣,以為可以冷靜地面對劉大媽,可是太難了,愧疚感像病毒一樣折磨着他,每說一句狠話,都像是有把刀在淩遲。

劉大媽的懷抱太溫暖,讓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小小茶室裏,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一個比一個不成樣子。

“伯母……”鄭予銘收起了眼淚,從劉大媽懷裏掙開,擡手把糊成一片的眼鏡取下來,看着眼前模糊的一片,假裝什麽都沒有,醞釀了一會兒,咬了咬下唇,再次開口,“伯母……您和伯父怎麽怪我都好,沒關系,是我的錯。我也知道自己已經沒資格求得你們的原諒了,所以……您送我的那對水晶袖口我留給他,劉祺君的那些資産我沒動過,我會原樣還給他,但是……伯父送我的那塊表我可不可以留下來?我知道那是他給劉祺君未來的戀人準備的,但是……能不能把它給我?我很喜歡它,即使将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也給我留個紀念行不行?”

劉大媽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看着他,眼睛比他還腫。

“真的,就這一塊表……因為這是情侶表,劉祺君也有一塊,我……我就想留着……”鄭予銘怕她不同意,又說,“我……我把房子留給他,你們賣了也好,怎樣都行,我換這塊表可不可以?”

其實他還有一塊劉祺君送他的表,可是他一直更喜歡劉大爺送他的這只,因為意義截然不同。

“你傻呀!我們要你房子做什麽,一塊表而已,送給你了就是你的!”劉大媽氣他客套懇求的模樣,更氣他小心翼翼又卑微的态度。

不就是分個手,不就是想要留個紀念,做什麽要把自己降到那麽卑微的位子去?她還能胡攪蠻纏嗎?她想兒子說得真對,鄭予銘這人就是看起來精明,其實一根筋,傻透了,不然怎麽就被他兒子拐到手了呢?不然怎麽就一點都不懂得心疼他自己呢?

“劉經理,下雪啦!你帶傘沒有啊?”助理小姐敲辦公室的門,“我們下班啦,你要不要一起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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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祺君從電腦前擡起頭,看了眼手表:“已經下班啦?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

“好,那再見!早點下班哦!”助理小姐說完就挎着小包走了,今天她男友過來接她,兩人要去約會呢。

劉祺君道了再見,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家工作室的人真的很不錯,雖然員工不多,但是大家都沒什麽矛盾,除了偶爾有點八卦過度,但是那種一家人的氣氛很讓他羨慕,怪不得劉肅和鄭予銘這種不善經營的設計出身的人還能把工作室做到如今小有名氣的程度。

他長長舒了口氣,起身為自己倒了杯咖啡。

以前他不怎麽喝咖啡的,但是跟鄭予銘在一起後,沾染上他的一些習慣,加上最近加班頻繁,咖啡幾乎沒斷過。最近幾天他在負責陳董方面的協商收尾工作。陳氏終于放棄了入股水木設計的計劃,在他的斡旋之下,沒有采取更惡劣的打壓措施,而是與他們達成了協議,未來三年內的陳氏高檔會所相關的項目均由他們負責,在同期計劃相沖的時候,水木設計也必須以陳氏的項目為優先考慮選項。

這個條件有些苛刻,但是與工作室被打壓比起來,有項目做也算不錯的選擇。

由于工作室還未重組,這項協議還只是口頭約定,正式的協議簽訂還需要後續的正式協商和書面簽約,所以可回旋餘地還有,劉祺君并不擔心,只要這關過去,剩下的問題可以慢慢解決。

劉肅加班了好久,今天也終于松了口氣,早早去學校接兒子放學,順便回家做飯好好表現。

就我一個孤家寡人啊……劉祺君嘆了口氣。

鄭予銘還沒回來,工作室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他們之間不正常的分別氣氛,不敢再開他倆的玩笑,最近幾天更是連鄭予銘的名字都不敢當着他的面提了。他看了眼窗外的大雪,想起他曾經也在這樣的陰天做過撐一柄傘過來追求人的蠢事,不禁笑出聲來。

他喝完咖啡,回到椅子上,把手上兩個策劃案發送給客戶,這才伸了個懶腰,收拾東西準備關門走人。

雖然以他的資歷創業當老板沒什麽問題,但是水木設計的事還未收尾,得等鄭予銘回來後做過公正走過法律程序他才有時間去搞自己的事業。不過最近他已經開始做準備了,逐漸聯系之前的客戶人脈,漸漸透露自己要單幹的消息,有空餘的時候也會給客戶幫點忙,目前進展順利,有一半的客戶都知道他要開張的事了,都說好公司開業的時候去捧場。

剩下的明天再繼續吧,他揉了揉脖子,拿着車鑰匙去停車場。

走了一半,家裏太後打過電話來。劉祺君挑了挑眉,自從前幾天回家後,他家太後就開始生悶氣,每天黑着臉盯着他回家,給他炖湯補身體,好不容易把他瘋狂掉下的體重挽救回來一部分,起碼他現在臉上氣色好些了,不像前段時間,遠看簡直像快死了一樣。

他無奈,接起電話:“媽,我已經下班了,你別催……”

劉大媽一句話就把他堵死了:“予銘回來了。”

“……”劉祺君停住腳步,呆愣,“你說什麽?”

“我說予銘回來了!”劉大媽吼了一聲,嘴裏帶着哭腔,把劉祺君吓了一大跳。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你怎麽知道?他沒跟我說啊……”劉祺君問了三句才疑惑,“不是……媽,你……你是不是在哭啊?”

“臭小子,我真是要被你們倆氣死了!”劉大媽罵了一句,又說,“這小子怎麽這麽死心眼呢?明明看着是個精英,怎麽跟你在一起後變這麽蠢?”

劉祺君沒心思理會母親對他的嫌棄,連忙問:“他去找你了?”

劉大媽憋着氣平複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對了,這個小子真是狠心,居然真的要跟你分手……”

“……”劉祺君沉默下來,臉上的表情全部消失,整個人僵立在停車場,過了好久,才壓着火氣問,“他跟你說的?”

“是啊,剛走。”劉大媽擦了擦眼睛,“說是要照顧他父母,又不舍得讓你離開我們,只能說分手……你沒在場,你不知道他哭得多讓人心疼。他要把介紹費給我,還想讓我給你再介紹個更好的,但是他又舍不得,就跟我道歉……道歉個屁啊!分手的是他又不是老娘!”

劉祺君的心狠狠一跳,聲音都狠戾起來:“他還說什麽了?”

劉大媽哽着嗓子把事情經過斷斷續續地說了一遍,說到鄭予銘要把房子留下換一塊手表的時候又氣哭了:“你說他是不是傻?他那房子買幾十塊表都夠了,換你爸給他那塊虧死了,還生怕我不同意,說話都不敢大聲,這孩子真是氣死我了……”

劉祺君沉默地從頭聽到尾,沒說一句話,臉色越來越陰沉,眼睛裏卻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發紅。

他雖然早就料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他甚至做好了各種準備,他想象了無數種被分手的方式,卻怎麽也沒想到鄭予銘這麽狠,居然從他母親開始。

既然要狠心分手,幹嘛在他家太後面前哭那麽慘?

劉祺君也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恨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他覺得可能咖啡喝多了,胃開始疼,疼得他彎下腰,呼吸都開始不暢。他匆匆說了句:“媽,我知道了,我現在回去見他。”說完便挂了電話。

他蹲下去,雙手捂着胃,疼得眼睛都酸脹不堪。

他從兜裏翻出趙姐塞給他的胃藥,幹吞了兩片,蹲在地上緩了十幾分鐘才慢慢站起來,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席,仰着頭在座位上喘了會兒,并沒有覺得好一些。

他想,鄭予銘這個家夥,怎麽可以這麽狠。

他設想了無數次他們分手的情景,每一次都希望對方能在最後跟他說這只是個玩笑。

即使他每一次面對別人都十分篤定地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可能會和我分手,但是沒關系,我可以挽回。

但這并不表示他真正面對這種可能成真時可以很淡然處之。

是,他可以理解,他尊重鄭予銘,他會想辦法挽回,可能挽回的方法有些自私,但是……傷害并不會消失,他也是會痛的,他也會恨。

而現在,他還要裝作毫不知情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家裏,面帶驚喜地迎接他的戀人,等着他深愛的人宣布殘酷的分手宣言。

我怎麽可能做到呢?劉祺君想,我又不是影帝,我到底要怎麽才能在面帶微笑地擁抱他的同時掩飾對他突然湧起的洶湧恨意?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最近幾天虐的狠,大家都難受,所以幹脆明天一次性把剩下的大虐部分都放出來,明天連更四章,記住,要把持住!不要哭太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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