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變道【1】
何醫生一邊揮筆游龍寫病歷,一邊擡眼看對面的兩個人。
女護士正在給封季柏換藥,旁邊常安叽叽喳喳問這問那問個沒完。
護士頭一次見到這麽聒噪的大男人,“輕微出血,問題不大,您放心”沒等他再問,端着藥盤出去了。
何秋尋拿筆點着下巴笑眯眯的問常安,“你弄的?”
常安:“……啊?”
何秋尋鼻梁上那副無框眼鏡顯示主人是多麽的儒雅,繼續笑眯眯“你們都幹什麽了,那麽激動”
常安:……
轉頭和封季柏對視一眼,有點心虛。
封季柏不緊不慢的把扣子系好,問某位腹黑醫生,“好了嗎”
何醫生繼續埋頭寫病歷,答非所問,“瞧你現在這樣,不知道還以為你被人上了”後半句沒說出口,你也有今天,真是蒼天有眼。
常安:……
垂頭當空氣,無比心虛。
封季柏一如既往的淡定,起身穿外套,直接走了。
常安被他攬着出門的時候看到醫生對他微笑,并說,“加油哦”
常安:……
出了醫院才跳腳,“你這朋友怎麽這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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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季柏穩穩開車,淡淡笑道:“的确”
然後封季柏把他領進一家私房菜館吃早餐,飯桌上常安挺高興的把自己升職的事兒告訴他,完了又很高興的把和班長重逢的事兒告訴他,完了又特高興的把班長找他做合夥人的事兒告訴他。
封季柏除了在第一件事上祝賀外,不再發表任何看法。
常安吃着三鮮豆皮包子問他怎麽看。
封季柏放下手裏的筷子認真沉思,然後道,“你可以自己判斷,我只是提出意見,現在對你而言時機還不夠成熟”
常安點點頭,“咱倆想到一塊兒去了,再看吧”
一頓飯還沒吃完,封季柏手機就響了,而且看他那架勢多半是什麽急事。
常安眼都不擡,“要走就走吧,正好我也上班了”
封季柏頓了頓,“不急,送你去公司”
常安到底沒忍住,問:“你整天都忙什麽”
“……海外投資公司找我談融資”
這也是實話。
常安再一細問才知道,幾家數的上的名號的海外企業他都控着股,且是大股,只要他願意,按他的能力,把幾家公司收編整合歸入囊中不是什麽難事。
常安聽的一愣一愣的,“……沒了?”
封季柏盛一碗豆漿放在他面前,“還有一家藝術品拍賣公司,沒什麽名氣,快喝”
常安端起豆漿慢慢喝,期間連連瞥他。
封季柏似乎看出他的疑問,微微笑道,“我在英國出生,從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商法,金融,七歲就學會看財經報表分析股市,還沒成年自己就已經套牢了當時不被外界看好的散股,後來就慢慢經營成大企,算是光撿便宜那種,就這樣在最年輕的那段時間裏我一直在商海裏摸索,21歲那年忽然厭煩了當時的生活格局,生活裏除了數字就是走勢,然後我搬出來自己住,考上航天學院做飛行員,才算是讓當初浮躁的自己漸漸平靜下來”
常安聽完,總結道,“所以你辭職反而是回到你原來的工作,飛行員只是你的愛好?”
封季柏不假思索的否定,“不……”說完頓了頓,不再解釋。
常安放下手裏的碗,鄭重其事道,“我懂了”
封季柏笑,“真的懂了?”
“廢話”
封季柏站起身,再自然不過的摸了摸他頭發,“走吧,送你上班”
常安跟在他身後,自己也摸了摸頭發,發現除了發質還算柔軟外沒別的優點,他怎麽老是喜歡摸自己頭發呢?就跟……逗狗一樣。
于是封季柏回頭看到的就是常安單手捂着自己腦袋,垂着頭皺着眉,眼裏有笑卻繃着唇角不笑的樣子,實在是,有點搞笑。
封季柏:“……頭疼?”
常安把眼一翻,恨恨白他一眼往車的方向走,“你丫才頭疼!”
封季柏按着太陽穴笑了笑,說對了,他還當真有點頭疼。把常安送到機場門口,在他解安全帶的時候說“這兩天我可能不會露面,有事打電話”
常安的好心情大打折扣,“你幹嘛去”
封季柏稍稍思索片刻,“做一次體檢,到外市”
“幹嘛到外市”
封季柏說,“醫保買在那裏”說完,湛藍色的雙眼中微微彎起,似有水紋流出,臉上笑容就像雪山之巅噴湧的一股暖流,漸漸從頂峰流淌,融化一山冰雪,同時背後迎來暖陽,光芒萬丈。
這人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平常牽扯出來的笑意都是冷淡且敷衍的,但在常安面前他的眼神是靜的,微笑是暖的,可是生性遲鈍的常安同志根本察覺不到更區分不開他待自己失之毫厘卻差之千裏的态度,久而久之自己也就習慣了,學會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去猜他的情緒,雖然從來都是一無所獲,但是現在的封季柏似乎沒有一絲屏障,笑容從來沒有過的溫柔浩淼,就像寒冬八月白雪滿地,冷不丁迎來一陣春風,雖然帶着寒意,帶着本質中揮之不去的肅靜,但是足夠改天換地……
有那麽一瞬間,常安是想撲上去的,但是他沒有,習慣于克制。
坐到同事殷勤布置的辦公室還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在美女助理抱着足有牛津詞典那麽厚的客戶資料和部門文件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才瞬間回神于案牍,新官上任,手忙腳亂的一天,但是常安業務能力很強,上手極快,近下班時已摸通其中脈絡。
晚上回到家,匆匆做好晚飯然後草草結束晚飯,常見一眼就看出大哥今天心不在焉之極。
常安回到房間又做賊似的把門鎖上,然後打開了公司福利,一臺海爾筆記本。
此筆記本雖硬件不夠過關,但對于常安這樣不玩DAOTA,不打魔獸,連□□都沒有的老人家,是足夠用的,逢年過節才打開,打開無非是鬥地主連連看蛇吞蛋,大不了玩植物大戰僵屍,無趣的很。
常安坐在書桌前一本正經的打開百度,然後輸入關鍵詞,結果搜索詞條多大數十萬,且以海量圖片以及露骨詞彙為主,讓本就手抖的常安同志,手更特麽的抖了!
蒼天明鑒!作為一名直了二十六年的直男,他連□□都沒怎麽看過,更別說是看GV!
随便挑了一部片名看起來稍微含蓄點的,用渣雷慢慢下,現在他也不閑電腦破網速慢了,特別安詳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進度條一點點往前挪,簡直可以用參紅塵似的大徹大悟無喜無悲來形容,跟特麽壯士上刑場一樣!
半個多小時後渣雷終于下好了,沒出息的常安把耳機帶上,睜大眼睛點開了那部電影,然後就石化了……
事實證明,小黃片不全是标題黨,沒準還會給你一個驚喜讓你措手不及,常安就是措手不及的那個,本以為這是部含蓄點的同志片,誰成想完全不是!一開始就足夠奔放,配着BGM這效果真是無比震撼!
常安臉上跟被打了石膏一樣僵硬,明明房間裏就他一個還無比心虛,所以當常見敲門的時候直接啪嚓一聲合上了電腦!
“幹什麽!”
常見無緣無故被吼的一愣,“啊?我就問問你吃不吃水果”
常安起身把自己摔到床上,“不吃!”
“……哦”
常安關燈睡覺,在黑暗中睜着眼睛囧囧有神,剛才看的小黃片一遍遍的在腦子裏放,怎麽都壓不下去,後來滿臉通紅的低罵一聲操!拉高被子蓋住腦袋,睡覺!
封季柏說的幾天?兩天?兩個兩天了還沒露面,通過兩次電話每次都是沒說幾句就匆匆挂斷,不知道在忙什麽,慢慢的常安也有點煩躁,幹脆晃晃腦袋把這個人暫時抛到腦後,因為一周後就是高考了,所以常經理明裏暗裏時常翹班,要麽就是上班最後一個來,下班第一個走,原因無他,家裏有應屆高考生啊,但是不影響他的工作效率,所以上級領導也就很通人性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說資本主義家沒人情?常安回回味兒,好像一直是自己。
所以這一天常安也是踏着下班的鐘聲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有人敲門,常安以為是助理,頭也不擡的說,“進來”
卻是白莉莉,白莉莉剛下飛機,換上便裝邀他晚上出去。
常安從來都是一根筋,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
白莉莉就上去撒嬌一樣的拽他胳膊,常安就耐着性子跟她周旋,半句軟話都沒說。
最後白莉莉急了,撒開他的胳膊,“常安!你什麽意思!”
常安:“……沒什麽意思,我想回家”
“我一個女孩子一次次的約你你還一點面子都不給!你有勁嗎!”
常安被她吼懵了,萬萬沒想到這姑娘還在他這兒軸着,眼看她眼淚都要下來了,這才有點亂了陣腳,“我,我真不知道,你……你不是跟英俊走的挺近嗎”
白莉莉頭發一甩,紅着眼高傲道,“誰看上那個悶騷男了啊!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的!”
常安攤開手,自己也很無奈,“我真不懂”咳了咳,“那個……莉莉,咱們把話說清楚,我當你是朋友,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咱倆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合适的,我真沒你想的那麽好,真的,我跟你沒可能”
白莉莉執拗的望着他,“那你說,什麽樣的跟你合适”
常安一愣,随後有點哭笑不得,“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跟我合适”
“那你說我怎麽就跟你不合适了嘛!我跟柳晴比哪一點不如她!”白莉莉倔強不肯認輸的表情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常安,而是一座敵人的碉堡,非要炸毀不可。
常安也意識到這姑娘今天是鐵了心要自己交代清楚,煩躁的抓抓後腦勺,“這怎麽又扯到柳晴了”
白莉莉向前逼近一步幾乎和他面貼面,“我告訴你常安,別想輕視我的感情,我在你身上耗了這麽久,你不跟我說清楚別想用一句不合适就把我打發了!”
此女子竟會如此潑辣,常安一時都被她鎮住了,想往後退,身後是辦公桌又無路可退,看着白莉莉閃爍着火光的眼睛,腦門急的汗都出來了……
只見此時天降奇兵,又一位不速之客闖門而入。
“……怎麽回事兒?”
陸軍站在門口有點摸不着頭腦。
常安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指着他,激動的都結巴了,“他他他,我男,男朋友!”
白莉莉:“……你當我是白癡嗎!”
陸軍:……
常安揩一把腦門上的汗,站直身子,目光篤定的看着她,“是真的,我騙過你嗎”
白莉莉恍如雷驚,目光散焦了許久才重聚,回頭看了看陸軍,再看向常安的時候眼眶已經全紅了,怒不可遏的揚手扇在他臉上,“你混蛋!”
門呼咚一聲摔上。
常安靠在桌子上捂着左邊半邊臉,這姑娘當真是恨毒他了,這一巴掌大概使出了後半生所有力氣,牙龈被她打出血了。
陸軍稍微轉轉腦子就明白了剛才是怎麽回事兒,嘴角像笑不笑的樣子怎麽看怎麽都是高深莫測,走到常安面前,“那姑娘那麽漂亮你怎麽看不上,還搬出同性戀者套吓唬她”
嘴裏的血腥味在味蕾翻滾,常安把血絲混着唾沫一塊兒咽下去,擡頭看着他,眼睛綠油油的像頭夜狼,“同性戀很吓人嗎”然後一字一句的說,“我就是”
然後常安沒看到的是,陸軍眼裏閃過類似爍金的火焰。
常安徑自掏出手機給吳英俊打電話,簡而言之就是讓他看着白莉莉,然後挂了電話一副若無其事狀看着陸軍,“找我有事嗎,班長”
陸軍還陷在他剛才看自己的那個眼神裏,讓他想起剛入伍時像匹野馬一樣的常安,怔了片刻才說,“沒事兒,找你喝酒”然後擡手按住他肩膀,臉上的表情竟透出鐵漢柔情的溫柔笑意來,“你能跟我說這些,代表你對我沒防備不把我當外人,我很高興”
常安由衷松了一口氣,瞥他一眼,有點不好意思,“那就請你幫我保守秘密吧”
“當然”
陸軍請他吃飯,常安沒壓力的拒絕,然後一拍大腿,“好辦,你到我家,我請你吃飯”
陸軍一樂,“那敢情好!”
然後常安買了大兜小兜食材和啤酒坐上陸軍的車雙雙把家還,殊不知身後靜靜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封季柏目睹前方那輛褐色民用軍旅拐彎駛出視線,靜坐良久才拿出手機撥出常安的號碼。
“你在哪”
常安還在笑,“回家的路上,怎麽了”
封季柏默了默,“什麽事這麽開心”
常安喜形于色,“沒啥,跟班長約個酒”
“……少喝,上次你喝醉輕度酒精中毒吐了很久,還記得嗎”
常安想說那點程度根本沒關系,話到嘴邊只老老實實的吐出來一個“哦……”,還被教訓的喜滋滋的。
稍停了一會兒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你……”話剛出口就被他打斷。
“沒事了”
高速上開了十幾個小時,封季柏有些疲憊的撐着額頭,“明天聯系你”然後就挂電話了。
常安盯着手機有點緩不過來神兒,這是怎麽了?他怎麽覺得封季柏的語氣有點不太對勁兒,累了?…
陸軍問他怎麽了,怎麽忽然臉就垮了。
常安晃晃腦袋,“沒事兒,前面熟食店停一下,我買只烤鴨”
回到家,家裏空無一人,常樂又被毛傑接走過周末,常見呢,常安納悶的時候他的電話正好來了。
“朋友家裏開農家樂的,他請我們上山散散心,我們一幫人呢,你放心”
這臭小子什麽時候學會先斬後奏了,常安只能把客廳裏擺着的一張三人合照認給陸軍看,“弟,妹,我”
陸軍拿起來仔細端詳,“你小子可以啊,弟弟妹妹一個比一個稀罕”
常安挑眉自豪,“那是”
陸軍在房子裏轉着參觀的時候常安已經整了兩個涼菜切了一盤烤鴨,酒瓶一擺,齊活!
于是倆人在餐廳裏聊着當年和現在的話題,喝着啤酒和白酒,好不惬意。
期間常安轉頭看了一眼挂在窗外的月亮,嚯!又大又圓!
于是封季柏進門之前接到一條短信,看月亮,今兒邪了門的大。
一行字看了幾遍,封季柏把手機扔到客廳桌子上,脫下外套搭在沙發背上,帶着一身疲憊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确實,月亮很明。
扯松襯衫領口回到客廳倒在沙發上就勢閉上眼睛,房子裏燈都沒開,只有一層月光脈脈灑進來…….
封季柏擡起手背蓋在雙眼上,深深呼出一口氣,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子裏來回攢動,沒頭沒尾,而在這些思緒的縫隙裏如野草般增長的東西,是他以前從未感受過的寂寞。
他說這套房子太大了,以前從未覺得,現在看來确實太大,大的裝不下第二個人。
然後他漸漸睡着了,有所預感的果然再次做了那個夢,夢裏那個渾身酒氣的男人睜着驚愕的眼睛看着自己,眼裏寫滿不可置信和對生命的祈求,然後捂着捅在他腎髒的匕首慢慢倒下去,然而站在他對面的少年,無動于衷……
封季柏豁然睜開眼睛,藍色瞳孔在黑夜裏閃爍冷光,起身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沒喝兩口,桌子上的手機開始震動。
走過去接起來。
周沆:“常安在醫院,你知道嗎”
封季柏:“……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