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施逄出動

十一七天假期兩人一來一回花去四天,還剩下三天。

于魚回來那天一覺從傍晚睡到第二天天大亮,醒來時精神終于好了些,不再蔫蔫的,曹毛毛拉着他唠嗑也有勁應付了。

兩人坐在回廊外涼亭裏,大黑在不遠處垂手候着。

曹毛毛跟施岩師徒倆對于兩人這一趟旅途內容是抓心撓肺地好奇着,偏偏這兩個一個冷一個悶,都問不出話來,惹得他們更加好奇。

問得煩了,于魚便照實跟他說,曹毛毛卻不信,如果真是那樣,只是沒找到要找的鬼魂,他大師兄幹嘛一副誰都欠他一頓揍的摸樣?照他跟施岩的分析,那分明是……嘿嘿,分明是欲求不滿!

于魚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柳先生大概是生我的氣……”

曹毛毛眼前一亮,趕緊湊上來,“為什麽為什麽?他幹什麽生你的氣?你怎麽惹到他了?他竟然沒幹掉你?”

于魚張張嘴,又不說了,這次是真的死活不說,任曹毛毛怎麽逼問也沒用。事實上他自個兒也并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不就是沒幫他倒水麽,那妖怪不至于小心眼成這樣吧?

這邊曹毛毛出師不利,那邊纏着柳施逄的施岩更是铩羽而歸,一大早他徒弟就出去了,害他連個人影都沒逮到,這可真是大出他的意料。要知道自從三只妖怪來了人界,最不愛出門的就是柳施逄了,這麽久時間出去的次數屈指可數,其中大部分還都是施岩死纏爛打纏出來的,可現在他剛從外邊回來,第二天就不聲不響又跑了,有鬼,絕對有鬼!

只是柳施逄到底去了哪裏?

曹毛毛眉頭一皺,頭也不回大聲喊:“大黑,我師兄去哪了?”

大黑朝他的方向微微躬身,說:“梅家。”

“梅家?梅執義家?”曹毛毛自言自語,“他去道士窩裏做什麽?”

大黑老老實實道:“不知。”

曹毛毛給氣得,“沒問你呢!真有事問你連個屁都不放,現在湊什麽熱鬧,邊上去!”

梅家,外人說起時總要加個前綴,江南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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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部分人不知道梅家的存在,而那些少數知道的人提起它時又是諱莫如深,既敬又怕,既需要仰仗又厭惡得很。

曹毛毛說梅家是個道士窩倒十分準确,這不但是個窩,還是個大窩,占着整整一大片山頭,要在古代,說山大王都不為過了。

梅家是一個大家族,擁有千年以上歷史的大家族,雖然跟施岩這樣的老妖怪一比它嫩了點,但比起這個年輕的國家,它簡直能算得上老祖宗。

據傳梅家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有特殊的能力。能力強者可收妖除鬼,保一方平安;弱者也能畫符念咒,保自身安危。往通俗了說,就是一大窩道士與道姑,但是梅執義不喜歡這個稱呼,覺得吐了吧唧的,他總自稱天師,雖然在曹毛毛看來天師還是一樣的俗氣。

梅執義作為梅家這一輩長房長孫,能力在其一大堆兄弟姐妹中自然是佼佼者,他又特別幸運,一出生就得到梅家老祖宗的青眼,被抱去親自教導,跟一般梅家弟子比起來,他便顯得更加不凡。

從小不凡的梅執義長到十七歲,做了件在梅家人看來簡直不能理喻的事,他離家出走了。

其實要是在一般家庭,這完全是正常現象,小孩子嘛,誰沒個叛逆期青春期,誰沒有白日做夢的時候,只要過了這段騷動期就成了。

可梅家不是一般家庭,梅執義也不是一般小孩,這事就有點嚴重了。

他老爹梅家家主梅老大跪在祖宗牌位前,深刻地反省自己教子無方,愧對列祖列宗,當不起家主這個位置。

幾個叔叔姑姑從老二到老九一溜煙排排站,站在後邊看熱鬧,這時候一哄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這個說不關大哥的事,那個說執義自有主張不用擔心,面上一家子倒是一條心和和美美的。

梅老大在祖宗牌位前跪過了,又挪到老祖宗院子前繼續跪着,接着反省。

他跪了兩天,整個梅家都以為這次熱鬧了,該重新洗牌了,卻聽梅家老祖宗從院子裏不鹹不淡飄出一句“庸人自擾”。

然後大夥就灰溜溜散了,該幹嘛幹嘛去,梅老大也被他二房姨太太微顫顫扶回房去。

過了大半年,梅執義自己回來了。梅家又轟動一次。

梅執義夾着人字拖穿一條大花褲衩背件吊帶小背心叉開腿站在門外,他老爹帶着一大家子風風火火迎出來,一見他這樣,差點沒背過氣去,他娘親則已經哭倒在兒女懷裏。

虧梅執義還有臉甩着脖子上的銀骷髅吊墜笑嘻嘻道:“爹娘二姨娘三姨娘二叔二嬸三姑四叔四嬸四姨嬸……八姑九叔大哥二哥三姐四哥……十一哥十二姐十四弟,我回來了。”

他爹眼睛要瞪出眶來,胡子都翹到天上去,他娘更直接,兩眼一翻白,暈了。

又是鬧哄哄一場。

梅執義便是在這一次離家出走裏認識了曹毛毛,兩人臭味相投臭到一起,妖怪跟道士成了狐朋狗友。

後來曹毛毛要混入人類學校,梅執義便大方地貢獻全能保姆大黑一只,一妖一人感情更是上升至稱兄道弟階段。

雖說梅家專門抓鬼收妖,但有一點,他們從不白幹活,要是沒人出了足夠高的價格,那麽只要妖魔鬼怪沒找上門來梅家人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沒辦法,這年頭錢難賺,誰都要吃飯,道士也不能只吃丹喝藥就飽了。

柳施逄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找上梅家。他那天離開酒店又去了一次竹林,在一株竹子上發現了一個印記,一朵小小的梅花,這是梅家人出手後必留的标記。

像于虎那樣的鬼,肯定沒人會出大價錢請梅家來除去,梅家人這樣做唯一的解釋就是要跟于虎定下鬼契,他們幫于虎弄副身體讓他行動自由,于虎則在必要時需為梅家驅使。

柳施逄這趟的目的就是要把于虎弄回去,代價是欠梅家一個人情,這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梅家人沒理由不同意。

柳施逄冷冷想着,他的人情,至今還從未有哪一個受得起,這次回去那個人類要是還敢給他臉色看,哼哼,絕對要吃了他!

底下弟子來報,有人破了法陣上山來了,梅老大掐指一算,趕忙召集衆人聚在大堂。

膽敢找上門來又能破了法陣的,不會是簡單人物,且照他破陣速度來看,若是來者不善,恐怕要有一場惡戰。

梅老大坐在主位,梅執義立于他身旁,兩邊叔伯姑嬸坐了兩排,底下站着的是他兄弟姐妹,再到門外,就是資質一般的梅家弟子了。

這陣勢,頗有一種大敵當前草木皆兵的意味。

柳施逄不緊不慢出現在門前,見到這麽多人,他微不可察地皺起眉頭。

他一出現,梅執義也是好一陣愣,等他勢如破竹進入前堂了,才恍然回神來,忙大聲道:“柳、柳……怎麽是您?”

他趕忙附在老爹耳旁低語幾句,梅老大瞪大了眼,連連揮手讓衆人退下,就這位的實力,不用打,就算是一哄而上也不過是讓人多砍幾個罷了。他起身把柳施逄迎進來,客客氣氣道:“不知妖君駕臨,有失遠迎,莫怪、莫怪。”

柳施逄懶得跟他羅嗦,這裏他只一個梅執義眼熟些,便直接越過梅老大對他道:“你與我談。”

梅執義看了眼他老爹,得到同意後在衆人的注目下把柳施逄領到後堂。

那兩個一離開,前邊就吵成一鍋粥。

梅老二脾氣最急,此時語氣不善道:“大哥,你怎的對一個妖怪低聲下氣不戰而降,也太丢我梅家的臉面!”

老四兀自喃喃,“這是何方妖怪,我竟看不出他的原形。”

“大哥近年來顧慮倒是越來越多了,管他什麽妖怪,咱們一起上還怕贏不了?何須如此忍讓。”梅老五斜着眼涼涼道。

後輩們更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邊,這時也管不了規矩,一人一語叽叽喳喳吵鬧着。

梅執義老娘擔憂得直往後堂看,推攘着梅老大催促,“老爺,你倒是說句話呀,這到底是怎麽了,執義不會有事吧,啊?”

梅老大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水,放下時也沒見多用力,那清脆的一聲便清清楚楚傳入衆人耳中,鬧騰騰的大堂一下安靜下來。

梅老大掃過衆人,冷冷道:“鼠目寸光之輩。”

梅老二不服氣要站起來理論,被他夫人死拖硬拽好歹給拉回去。

梅老大又道:“只知逞匹夫之勇,連對手是誰有何底細都摸不清,我竟不知我們梅家何時成了這樣一幫有勇無謀的烏合之衆!”

他似是真的動了氣,家主的架子一端出來,一堂子人齊齊一縮脖子,連呼吸都謹慎起來。

從始至終翹着二郎腿的梅老九這時笑嘻嘻道:“我們不懂事,大哥倒是給我們說說這是什麽妖怪呀。”

他排行老九,歷來上頭幾個兄長姐姐都要讓他幾分,就連梅老大凜冽的眼刀子刮到他那也變得緩和了些。

他又橫了衆人一眼,才說:“你們可知方才那位,就算是妖界妖王見了也得稱一聲妖君,若不是他無意,妖界之主非他莫屬,哪容得你們這番放肆。”

此話一出,底下人又生了點騷動,梅老三蹙起柳眉,“大哥說得莫不是那位柳妖?傳言他離開妖界已久,沒想到是來了人界。”

梅老大颔首:“正是他。若我沒記錯,他修妖已近萬年,功力更是早已深不可測,妖界大妖小怪見了莫不得俯首稱妖君,他才是真正的妖界之王,那妖王倒像是個笑話。”

梅老七接嘴道:“那妖王竟咽得下這口氣?”

梅老大嗤笑:“咽不下又如何,自古妖界魔界便是強者為尊,他技不如人又想稱王,封得住別人的嘴可管不了別人的腦子。”

梅老九又問:“大哥可知他此次來我梅家所為何事?”

梅老大搖頭低吟:“這倒不知,只等執義出來解釋一二了。”

裏頭跟柳施逄談着的梅執義正欲哭無淚,這哪是談話呀,分明是猜啞謎!

柳施逄大老爺一般吐出一兩個字,梅執義抓耳撓腮猜得好辛苦,猜錯了還要受到冷冰冰的眼刀子毫不留情地鄙視,梅執義欲哭無淚,這苦差事不是人幹的!

他連比帶劃上蹿下跳,只差跪下來忏悔自己為什麽不會讀心術了,才終于弄明白這死冰塊的意思。

梅執義一身疲态出現在前堂,他老娘眼淚汪汪上前扶住他,左右打量就怕寶貝兒子哪裏被妖怪咬了一口。

他拍拍他娘的手以示安慰,轉頭幾句耳語将事情對他父親交代清楚。

梅老大皺着眉沉思許久,才開口:“老五,你家執君前一陣是不是下山收了個鬼魂回來?”

梅老五揚揚下巴,示意梅執君上前。

梅執君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回道:“是,執君确實帶了個鬼魂回來,只是還未找到與他相配的身體,因此不能讓他出來見光。”

梅老大點點頭,“柳妖君便是來要那鬼魂的,不知執君可願割愛?”

梅執君把頭垂得更低,“一切但憑家主做主。”

他話沒說完,梅老五已經哼了一聲甩袖子走了,五夫人看看左右,趕緊追上去。

梅老大并不生氣,只是嘆道:“我知你心中委屈,你放心,這事過後大伯必定會補償你。”

梅執君恭恭敬敬道:“執君不敢。”

話雖如此,只是到底那鬼魂柳施逄還是沒帶回去。

于虎離了身死之地,現在又找不到合适的身體,暫時只能呆在梅家特有的護魂法陣中,若随意移動怕有危險。

梅執義與柳施逄做了保證,等找到容器立刻就為于虎做法,讓他早日下山,這才把這尊大佛送走。

他前腳才走,後腳梅執義就以找容器為由也跟着溜下山,目的地自然是曹毛毛家。

他見了曹毛毛,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方才誰去我家了嗎?”

曹毛毛一見他也跟着喊:“我師兄去你家幹什麽了?”

兩人皆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梅執義道:“我還以為你師兄向來我行我素,沒想到是跟你們打了報告的。”

曹毛毛急急道:“你別管報告不報告的,快說,我師兄去你們道士窩做什麽了?”

“我猜你肯定想不到,他上門竟是為了讨要一只鬼魂。”

“哦?”曹毛毛眯起眼想了想,說:“那只鬼生前名叫于虎是麽?”

“嗨!”梅執義奇了,“你怎麽知道,你不會向來怕你師兄麽,怎麽這一次他的事知道得這麽清楚?”

曹毛毛得意得搖頭晃腦,神氣道:“我不只知道那只鬼叫于虎,我還知道他有個弟弟,叫——”

“于魚!”梅執義突然喊,“是叫于魚吧!難怪我說呢,怎麽突然這麽多姓于的,原來是一家人。”

曹毛毛被他搶了嘴,不太痛快,非要占一次上風才甘心,他又問:“那你可知我師兄為什麽去找于虎?”

梅執義皺眉,擡起手食指點了點太陽穴,在原地轉起圈子,“這個……肯定跟于魚有關,他想要見他哥哥,然後你師兄就出手幫他了?不對呀,就你師兄那冰塊樣,怎麽可能這麽熱心……難道是于魚用這個來威脅你師兄,不幫忙就不給他擋劫?這也不可能,你師兄那性子,怎麽可能受人脅迫……莫不是于魚許下什麽連你師兄也動心的好處?這更不可能,他一個人類,能有什麽本事……唉唉唉不明白,真不明白,毛毛,你就告訴我吧。”

曹毛毛又得意地揚起小腦袋,說:“就知道你猜不到,我跟你說,我師兄看上于魚了,他要給我找嫂子了!”

“啥?!”梅執義一下蹦出三尺遠,被口水嗆得咳嗽連連,“你……你你你說啥?!”

“幹什麽呀你,口水都噴我身上來了,”曹毛毛嫌棄地擺擺手,說:“有那麽難以置信麽,我跟你說哦,這是真的,師兄真的看上于魚了,為了哄他高興才會去你家找他哥哥的。”

梅執義好容易爬回來,卻依舊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打死也不敢相信,“你師兄……真的那啥啥春心蕩漾了?我滴個天,春天到了麽?不然怎麽老樹都抽新枝了……還有他這喜好……你們妖界就沒有漂亮一點的女妖怪麽,憋得他要找個人類男人?”

事關柳施逄名聲,曹毛毛可不能由着他胡言亂語,“胡說,我師兄在妖界可受歡迎了,多少母妖怪公妖怪上趕着倒貼,我師兄才瞧不上他們呢!”

梅執義還是不太能接受,“他跟于魚、他跟于魚……這這這,不就跟個蛇看上老鼠、老虎看上兔子一樣嗎,這生活能和諧?于魚沒被吓破膽?”

曹毛毛搖搖腦袋,“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他們連約會旅行都去過了,整整四天三夜,回來時我師兄臉色臭臭的,看來還覺得不夠呢。”

梅執義張張嘴,啞口無言,最後只能感嘆:“我滴個圈圈又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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