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謝你柳先生
曹毛毛拖着梅執義去找于魚時,于魚正收拾東西。
“于魚你在幹什麽,你要走了嗎?”
于魚情緒仍舊不太好,聞言他點點頭,說:“假期還剩下兩天,我想早點回學校看看,況且既然梅先生來了,你也就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吧。”
曹毛毛一下撲上去抓住他的手,瞪着大眼睛質問:“你走了我師兄怎麽辦?!你不陪他麽!”這語氣,活像于魚是個吃幹抹淨不負責的負心漢一樣。
于魚萬分窘迫地縮回手,又急又快道:“請你們別再開這樣的玩笑了,我跟柳先生實在沒有什麽,你們這樣做也讓他困擾,你、你們……”
“誰說你跟我師兄沒什麽!我師父的禮物你收了,你娘家我師兄也陪你回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師兄為了你還一個人打到道士窩你去了,你竟然……你竟然還說這樣的話,人類果然是最無情的,我讨厭你!嗚……我讨厭人類!”曹毛毛就跟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喊着喊着就哭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含滿了水忿忿又委屈地瞪着于魚,再加上他這幅容貌,一下就讓于魚自己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壞蛋。
他手足無措地放下背包,想要安慰曹毛毛卻又不知從何下手,張惶四顧之際看見邊上的梅執義,連忙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梅先生,你你快跟他說說吧,讓他別哭了。”
哪知梅執義不但不幫忙,還頗有點責怪地看着他,說:“柳妖君對你也算情深意重,你就是再怕他,也不能無情至此啊。”
于魚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麽別人非得把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湊在一塊,其中一個甚至不是人,更是怎麽看也沒看出柳施逄到底哪裏情深意重了,冰冷冷的眼刀子倒是收了挺重的一捧。
梅執義拍了拍曹毛毛的背以示安慰,又從袖子裏抽出條手帕遞給他,然後才對于魚說道:“你之前不是在尋你兄長的鬼魂麽?”
于魚猛地擡頭,“你知道?……是了,你是天師,不是凡人,我哥哥……呵,他大概被你們這些無所不能的天師燒成丹藥了。”
若是從前,于魚絕不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但是近來發生太多的事,每一件都在動搖他的價值觀,于虎魂魄的消失更是讓他難以接受,心生怨憤。這些個一個個不是妖就是怪,生來與衆不同,似乎便是要高人一等,可難道就因為這樣便可以左右平凡人的命運嗎?連人死了變成無家可歸四處游蕩的魂魄都不放過。于魚只要一想到于虎甚至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胸口就痛得無以複加,比當初被外婆抛棄還要痛,痛上很多很多。
“不,”梅執義拉着曹毛毛坐下,示意于魚也坐下來,“你哥哥好好的,沒被煉丹。”
于魚呆呆望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梅執義又道:“再等等,再過一陣他就能出來見你了。”
迷惑、懷疑,然後是狂喜漫上于魚的眼,在他十八歲的生命裏沒有比這更大的驚喜,他既興奮又小心翼翼,生怕這只是個夢,一吵一動夢就醒了,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既想肆意地笑,又想放聲大哭,但實際上他不能哭也不能笑,只能竭力抑制,太過激動太過害怕讓他看起來又回到從前的膽小謹慎,掰着指頭不敢擡頭,只有顫抖着聲音問:“真的嗎?我可以見到哥哥……什麽時候?”
“我盡量快,你要知道,你哥哥跟我們定了個契約,我現在在幫他找合适的身體,法術完成後他就能跟大黑一樣在太陽下自由來去,這需要時間,請你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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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魚連連點頭,“我會的我會的,麻煩你了……可,可是我能知道哥哥跟你們定了什麽契約麽?”
梅執義笑了笑,抱歉道:“這個你最好到時候自己去問他,他不會樂意我透露太多的。”
于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曹毛毛拿着手帕胡亂擦了擦,口氣沖沖:“你一點也不關心你哥哥為什麽能回來嗎?!”
于魚面露疑惑,皺着眉道:“不是說我哥哥跟梅先生定了協議,然後——”
“哼!哪有那麽方便,跟梅家定下協議是要為他們賣命的,哪能随便放他出來,你未免太天真!這都多虧了我師兄,要不是他,哼,你跟你哥哥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不能見上!你竟然……你竟然利用完了要抛棄我師兄……嗚人類實在太讨厭了,師兄好可憐哇嗚嗚……”
一條手帕顯然不夠他用了,梅執義無奈地搖搖頭,又變戲法一樣抽出一條給他,曹毛毛接過毫不客氣地擰了把鼻涕,繼續哭。
于魚一臉茫然,“柳、柳先生他……他怎麽了……”
“其實沒什麽,柳妖君法力高強六界鮮有對手,能傷到他的更是鳳毛麟角,正因如此他才敢獨自一身闖上我梅家,但不論如何,他是為了你才這樣做,以柳妖君的性子做到這樣已經很不易,想來心裏是十分看重你的,你何必如此急着跟他劃清界限?”
于魚迷迷糊糊眨眨眼,又眨眨眼,才想清他講的什麽,慢慢紅了臉,道:“你們、你們實在是誤會了,我跟柳先生真的沒什麽,他這樣做、這樣做說明他是個好呃……好妖怪,外表雖然冷淡內裏卻是十分熱心的,我從前錯怪了他,今後一定要找機會跟他道歉。”
曹毛毛睜着濕漉漉的眼,一臉無言。
師兄是個好妖怪?
盡管曹毛毛也承認自己護短,并且還有那麽一點點厚臉皮,但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師兄是個好妖怪這樣的話,更別提還是個外冷內熱十分熱心的好妖怪,因為……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多厚的臉皮啊!!
且不論過程如何無恥如何曲折,于魚到底是同意留下來多呆幾天了。
曹毛毛把濕漉漉粘嗒嗒的手帕甩給大黑,扭頭笑嘻嘻地攬上梅執義的肩,“哎,你要給那個鬼魂找個什麽樣的身體,我跟你說哦,別找太好看的,我怕師兄吃醋,到時候掀了你梅家,嘿嘿……”
梅執義從方才出了于魚房門就一直皺着眉,聞言他斜了曹毛毛一眼,不無鄙夷,“你以為我捏面團呢想要什麽樣就有什麽樣的?能找到個合适的身體就不錯了,哪容得挑三揀四,況且這個鬼魂情況不一樣,我恐怕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曹毛毛一聽,來了興致,扒着他問:“哪裏不一樣,快給我說說。”
梅執義無意隐瞞,說:“想必你看出來了,于魚跟他哥哥感情很深,不然也不至于人死了十年還要回去找,但是你必定想不到,于魚他哥的感情比之于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入魔了。”
“魔?!”曹毛毛唬了一跳,“鬼魂如何入魔?”
梅執義搖搖頭,嘆道:“我也難以想象,一個僅僅死了十年的普通人類魂魄竟有這樣的力量,為了逃出束縛他的竹林,他把林子裏的精怪全部吞噬了,現如今他既算不得鬼也算不得妖,你說不是魔是什麽?事實上執君找到他時他已快要化出實體,但是為了能更快離開來找于魚,他才跟執君定下鬼契。只是我在想,他如今已算不得鬼,鬼契怕是束縛不了他的。”
曹毛毛愣愣地張着嘴,“你你說他把妖怪全吃了?”
梅執義點點頭。
曹毛毛突然炸毛一般跳了起來,“那那什麽,他不會來吃我吧?!我這麽白白嫩嫩的,一口咬下去鮮嫩多汁……嗚太可怕了,我要去找師父!”
“……”那一陣翠綠的風刮走了,梅執義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無憂傷地想,為什麽天才身邊總有那麽幾個蠢貨呢。人生寂寞如雪啊……
因為答應了曹毛毛,于魚只好又留了兩天。
梅執義也留這裏,只不過他晚上總是不在,聽曹毛毛講,是出去給于虎找身體去了。
于魚既感動又着急,每次見到梅執義總想問問情況如何,可又怕問多了招人煩,于是一雙滿是掙紮的眼變時常黏在梅執義身上。
幸好梅執義還算善解人意,每天回來都會主動跟他說上幾句。
“剛剛找到一個不錯的,但是人家陽壽沒到,難得等;
昨晚看了一個,剛死,可是跟于虎實在不契合;
碰上一個合适的,只可惜是個女孩,你哥哥怕是不喜歡……”
一句兩句,雖然都不算好消息,至少讓于魚又有了盼頭。
那天已經到七號下午,他背着包打算離開,心裏還有點遺憾這兩天沒看見柳施逄,不能說聲謝,沒想到一拐角差點就撞到一座冰山上。
于魚對柳施逄的怕已經成了習慣,盡管上一刻還遺憾,這時候見了真身他又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不知是不是錯覺,柳施逄的臉好像更冰冷了,眼裏卻似乎有一晃而過的懊惱?
于魚幾乎忍不住要揉揉眼,他想起曹毛毛的哭鬧,咽咽口水硬着頭皮道:“柳先生謝謝你,我哥哥的事……謝謝你。”
柳施逄哼了聲,竟然沒像往常一樣甩着袖子仰着頭離開。
于魚低頭蘑菇了會,又說:“我要回學校了,柳先生再見。”
“嗯。”有點別扭的一個鼻音。
于魚驚訝地擡頭,柳施逄已經衣袖飄飄飄出好遠,他掰掰手指,暗想柳先生的脾氣果然不算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