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別扭 “上來啊

趙哥是來接季尋去工作室的,中間莫名其妙來了一趟青年舞團。等再想出發,車子剛啓動引擎,駕駛座的門倏地被拉開了。

季尋還站在日光底下,發色被曬得暖融融的,面色卻冷峻。

趙哥摸頭:“又怎麽了?”

“有事,要用車。”季尋下巴一揚,示意他下來。

“……那,我送你去?”

季尋盯着他看了兩秒,拒絕:“不方便。”

趙哥是見過大場面的,習以為常。

他聳聳肩:“行吧,我自己打車走。”

車子一騎絕塵,看得出來他确實很不方便。

趙哥站在樹蔭底下嘆了口氣,日常愁苦于小祖宗的陰晴不定。這氣才嘆一半,遠遠就看到車子急剎停在了路邊。

趙哥小跑着追上去,扣窗:“啥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車裏的人手肘抵着方向盤,手指插進短發揉了揉:“沒什麽,去工作室吧。”

趙哥整個人陷入了混亂。

“不是,你到底要去哪?”

“工作室。”

斬釘截鐵說去工作室的人沒待滿兩小時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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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自己開的車,去向未知。

到下午六點多,劇組即将收工,陳導正在看大監裏的最後一條戲。

身後忽然開始竊竊私語。

“哇靠,真的有點帥,長那麽帥平時戴口罩幹嘛啊!”

“那叫低調。我聽說楊茜那段舞戲的配樂他一晚上就搞好了,太牛逼了。”

“廢話,不牛逼金曲獎是怎麽拿的。要不是那天制作組的老師說漏嘴,誰敢信他就是gene,從不公開露面的人,竟然一直在我們劇組!”

聽到這段議論的時候,南栀正坐在道具箱上,跟陳導一起看最後那段舞戲。她手裏捧了杯紅棗枸杞茶,熱氣煙煙袅袅。

“這段下腰是幅度是不是再大點?”陳導跟她談論着一扭頭,赫然看到身側多了一人,“喲,來的正好。一起看看這段戲。”

南栀仰頭,只看到垂在頸側兩段細細的耳機線就知道誰來了。

她輕點下颌以示招呼,重新回到戲裏:“腰沒什麽問題,如果追求視覺效果的話,甩臂的幅度可以再大點,水袖飄出去會更好看。”

“記一下。”陳導跟身側助理說。

季尋垂下眼,視線只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秒繼續慢慢墜落。

女人不堪一握的細嫩腳踝上貼了張膏藥,周圍皮膚泛着淺淺的紅。為了減少關節負擔,她只用腳尖點着地作支撐。

不知道他們聊到了什麽,她突然仰起臉,問他:“你覺得呢?gene老師。”

季尋冷了數秒,從嗓子眼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嗯。

“那行,就照你說的再改改。”陳導做了決定,“配樂——”

“可以改。”季尋說。

按南栀的意思,動作她會再跟楊茜溝通,盡量和配樂的卡點做到嚴絲縫合。因此陳導原先想表達的意思是,配樂沒問題,舞蹈動作設計可以繼續改。

季尋忽然開口說要改配樂,陳導愣是沒想到。

他啊了一聲:“要改?”

季尋面色平靜地點頭:“嗯。今天過來本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本來?”

“現在看起來效果比我想象的好。就算了。”他淡淡道。

“早聽說你這個人對自己要求很高。”陳導哈哈大笑起來,“沒事沒事,有新的想法我們再切磋。”

陳導還有別的事,打過招呼之後往另一邊去。

工作人員烏泱泱一大群,跟着陳導跑。現場瞬間只留下他們兩人。

南栀側過身,用手撐着跳下道具箱,慢吞吞地晃了晃腳踝。

晃到第二圈時,有個滿是奚落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瘸了?”

南栀哼哼:“你才瘸呢。”

她龜速走了好幾步,那人長腿一邁再次停在她身邊。

這次他還沒來得及問,就有個後勤組的小姑娘追了過來:“南老師,陳導叫我問問腳還有沒有事?要不要叫人送你回去?你這樣不能開車的吧?”

“沒事,用不到左腳。”南栀好脾氣道,“問題不大。”

“……啊,這樣嗎。真的不用送嗎?”

小姑娘問罷又三番五次鞠躬道歉:“今天真是對不起,出那麽大纰漏讓你受傷了。就是那個……外面……”

南栀看她支支吾吾就懂了。

上到導演,下到演員,都頗有盛名。劇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被外面盯着。她點頭:“行,我知道。”

今天是道具組出了纰漏。

演員吊威亞時軌道出了問題,人直接順着滑軌從場內到場外表演了一場速降。還好當時已經降到了安全高度。着地時為了保持平衡,兩手一抓瞎就把南栀夠倒了。

她當時心思在接下來一場舞戲上,人撲過來時躲都沒躲。

這麽一來,從天而降的演員受到了驚吓,她平白崴了腳。

跳舞的人很忌諱落下傷,今天木子在外有活動剛好不在,楊茜就頂了她的位置,說什麽都要帶南栀去看醫生。

楊茜帶南栀去的是她爺爺開的中醫館。

這次也算巧合,腳踝貼上膏藥,南栀順道還能問問她的右肩。

老中醫說她肌肉緊張,長期繃着對肩周不友好。她嗯嗯啊啊地應着,沒想到一扭頭就看到幾根銀光閃閃的針整齊落位。連心理準備的時間都沒來一下。

等去了針,她略略活動了下筋骨,還是覺得發酸。

剛想再問,邊上的小助手就發話說:“你肩膀沒事,要不放心就灸兩個療程看看。”

南栀點頭,穿上外套:“醫生,那我這傷口呢?”

這次是老中醫開的口:“早恢複好了,關哪門子事。”

“……”

南栀一陣語塞,又動了動右肩。

“有點酸脹正常,你別見天兒的繃着。”老中醫沒好氣道,“沒病都繃出毛病來了。”

言外皆指她小題大做。

右肩的事壓在她心頭重量更甚。

南栀原先也看過幾次醫生,有的說恢複的不錯,有的說多少會有點影響。她一直對此很介懷。既然楊茜吹的神乎其神的老中醫都說沒事,她心裏反而暢快起來。于是對崴腳的事就沒那麽在意了。

這會兒小姑娘來暗示今天的事不能外傳,她依然不在意,心情照樣明朗。

等小姑娘一走。

旁邊那人嗤了一聲:“你脾氣倒挺好。”

聽起來不像誇獎,南栀卻不生氣:“對啊,我心态好。”

挪了幾步,季尋忍不住:“你是在龜兔賽跑?”

“那怎麽辦。”南栀說,“不當烏龜我也當不了兔子啊,總不能真一路蹦出去吧?”

南栀是随口吐槽。

沒想到身側的身影冷不防加速,走到她的斜前方。他雙手撐住膝蓋,整個人壓低到同她齊平。側過臉,露出少年特有的緊致下颌線。喉結緩慢又緊張地上下滑了一下,他不情不願道:“上來啊。”

南栀:“……啊?”

昨晚上搞偷襲往他背上跳的人是她。

今天猶猶豫豫搞不清狀況的也是她。

南栀小聲問:“這裏人這麽多呢。”

他雙手支在膝蓋上,手指不耐煩地敲着,“人多你就不瘸了?”

“……”

嗯……很像季尋會說的話。

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外界眼光。

南栀摸摸鼻尖,“其實我慢慢挪出去也行的。”

“哦,那随便你。”

少年直起身,自顧自往前走,背影愈發冷漠。

南栀仿佛看到了一行字:那你自生自滅吧。

她突然反悔,原地跳着右腿叫住他:“哎等等等等,我上,我上。”

她妥協,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要是腳傷沒養好,肩膀好了腿又瘸了跟誰訴苦去。

喊到第二聲,季尋才回來。

神情比剛才還要不情不願,甚至多了幾分不耐。南栀站在原地晃了晃腿,在心裏做抉擇。叫他gene老師吧,顯得過于生分。直呼他名字又好像不太禮貌,畢竟現在人家好心回來幫忙。

最後南栀省略了稱呼,笑眯眯道:“那就謝謝了。”

季尋深吸一口氣,用背對向她。

“……話真多。”

他的肩和看起來沒什麽區別,有棱有角。脊背平直卻覆了一層薄薄的肌肉,沒有想象中那麽清瘦。也許是骨骼修長,讓他穿什麽都顯瘦,是難得的模特身材。

南栀趴在他背上,像握自行車把手那樣兩手搭着他的肩。

正愁腿怎麽擺,膝窩就被人托住了。

是很紳士的背法,男孩子的手就規規矩矩穿過膝窩,拳頭握緊夾在自己腹前。衣料與衣料接觸,僅此而已。

斜陽偏西,把兩重影子拉得冗長。看起來很搞笑,兩人重疊在一起變成了一組高達。她的兩條腿一左一右晃晃悠悠,是高達的手臂。底下他的長腿就是高達的機器腿,動作生澀。

南栀覺得自己見過這一幕。

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望着那組重疊的影子,仿佛穿過時間洪流回到了某個午後黃昏,單薄卻有力的肩膀托起了她。

是他嗎,可他為什麽不說呢。

南栀怔怔地想,難道是自己的記憶再次出現了問題?還是說,坦誠會讓他頻繁想起不愉快的過去,所以才選擇了逃避?

她自己偷偷地想,也不問。一路都小心地延續着這份閉口不提的默契。

到停車場只有幾分鐘的路。

南栀還是開一輛老款Q7。

自從那天聚餐,季尋駕駛着她那輛白色寶馬甩了衆人一臉車尾氣後,南栀一次都沒好意思再把寶馬開到劇組來。

這些天每次來這裏,都會心虛地換車。

還沒提醒季尋自己換了車,他已經徑直往那輛老款Q7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知道啊?

南栀松開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麽知道我開這輛啊?”

“我又不瞎。”季尋腳下一頓,随後接上。

南栀心想自己也沒在劇組停車場同他碰到過。

難不成他平時在劇組看似兩耳一塞耳機不聞窗外事,其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什麽都知道?

她這麽想着,目光慢悠悠地在他側臉轉了一圈,又發現了新大陸:“哎,你脖子怎麽這麽紅?”

“看錯了。”季尋快速走完最後幾步。

南栀歪着頭看得仔細,然後學他:“我只是瘸,我又不瞎。”

對方像不堪重負,把她往下墜了半截,冷言冷語道:“哦,那是被你重的。”

“……”

這壞脾氣怎麽這麽讨厭。

讨厭的人慢慢松手。

她看似是滑了下來,實則能穩穩踩住了地面。單腿撐地,手扶車框。整個過程穩穩當當,一點都沒把她磕着。

明明就很細心,還裝什麽。

南栀不着痕跡哼了哼,于是,剛才那股冒尖兒的不滿情緒就這麽煙消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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