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選擇 博物館失火,救貓還是救畫

整宿整宿的失眠,只有運動過後的大汗淋漓能讓這顆年輕卻頹躁的心進入短暫休憩。

季尋變得比從前更迷戀極限運動。

無論是高空墜落的失重,還是擦身懸崖的驚險,都會讓他享受其中。這些瞬間帶給他的,除了刺激,還有一次次從鬼門關上來回時的心潮澎湃。

後來,他又嘗試了高空滑翔,跳傘。

記得拿到資格證的那次,他獨自背包一躍而下。萬米高空讓人忽然體會到渺小。他閉了眼,張開雙手,有那麽一瞬間想這麽松快下去,放任自己。

墜落了數秒,數十秒。

在快要抵達最低開傘高度時,身後教練大聲叫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忽然睜開眼。不是因為被幹擾,而是在閉眼的時刻看到的都是兩具抵住大門的身體。

有人問,博物館失火,會選擇救貓還是救畫。

那些人心裏有答案,所以他們都各執一詞。

可是沒人會知道真正做選擇的人,他做了選擇,也終究被選擇擾得徹夜難眠。

在逃避了漫長的日日夜夜之後,季尋又見到了那個女人。

她搬來了隔壁。

接下來夢魇的到來都在意料之中。他是抗拒的,可抗拒之後,身體開始變得厭倦。他慢慢習慣了這樣的存在。

直到某天夜裏,季尋做了個冗長的夢。

夢裏他穿過劇院大廳,略過那條細白的手臂,他往外跑,奔至廣場。一切都還未結束,槍-口漆黑轉向突然出現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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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他看到自己應聲倒下。

他在急促的喘息中醒來。

夜很安靜,呼吸聲從急促到平緩。他頹然地撐着額頭,半晌,一拳砸在了枕頭上……

季尋不會跟任何人說這些。

包括現在,當南栀拿着手表上門詢問,他還是不會邀功一般告訴她任何過往。可是他又隐隐覺得,她很聰明,她什麽都會知道。

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季尋看着南栀的眼睛,心情沒來由地煩躁。

他讨厭被看穿。尤其是當她故意使了小計謀,也成功下了套。現在,她連手表是自己放的都知道了。季尋瞥開眼,語氣不善:“你到底是來還東西,還是想怎樣。”

“還東西啊。”

南栀緩緩眨了下眼,“還是你有別的事想告訴我。”

“沒有。”季尋生硬道。

南栀心裏有個猜測。

她沒把好奇擺在臉上,而是順着他的脾氣暫且擱置一邊。輕聲說:“哎,那你要不要檢查下有沒有哪裏壞了,我再找人幫你修。”

“不用了。”季尋說,“不值錢。”

鐘表師傅可不是這麽說的。

想起維修單上的金額,南栀還覺得肉疼。

小朋友可真闊氣。

她什麽都沒說,單單哦了一聲。

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對他的好奇心重了一些,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點。南栀沉吟片刻,又問:“你周末有空沒?”

季尋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她:“……”

雖然一言未發,但南栀好像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他媽周末都要逼我工作?

怎麽會。

她才不是那種惹人煩的甲方。

南栀清咳一聲,說:“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空一起過來玩。我有幾個朋友來家裏燒烤,如果……”

不等她說完,季尋拒絕:“沒空。”

“哦,那好吧。”南栀并不勉強,大家來日方長。

她還完手表好像就沒別的事可以做了。

在沙發上幹坐了幾分鐘,南栀起身:“那我回去了啊。”

“不送。”

“季尋。”她走到門口,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次笑容,“晚安啊。”

“……哦。”季尋讪讪道。

他仰卧在沙發上,随手撈過抱枕蓋住臉。

一聲綿長沉悶的嘆息被壓在了嗓間。

***

翌日中午。

趙哥過來敲門。

幾天沒見人去工作室,趙哥只能來親請。

仿佛知道他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季尋見到他一點沒意外。他左耳還挂着耳機線,只餘出右耳來。能勉強聽到趙哥說:“混音部分他們幾個做好了,就等你驗收呢。你要今天沒空就明天?明天我再來接你?”

他擡手塞上另一邊:“就今天吧。”

耳機裏是他昨晚上新寫的曲子。

一首簡單的鋼琴曲。他自己彈,自己錄。

即便曲調簡單,旋律單一,錄完整首曲子再加上和弦,就已經到今早淩晨了。這是他平緩心情的一種方式。

他看到趙哥的嘴還在眼前上下翕動,不耐煩地扯下耳機:“什麽。”

“我說你劇組還去嗎?”趙哥大聲問。

“沒去。”

“哦,難怪陳導跟我說好些天沒見到你了。”

季尋我行我素慣了,擡起眼皮:“見我做什麽。”

“那別人不知道你效率這麽高嘛。”趙哥笑得像尊佛,“別人花那麽多錢,你咔咔幾下就給人寫完了,保不齊人家會想這錢花得值不值嘛。你多現現身,然後到最後才交曲,就會給人一種……這玩意兒搞了很久很辛苦的錯覺。”

趙哥說完嗅了嗅,在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聞到了諷刺的味道。

他比了個ok手勢,“行,我閉嘴。”

這首歌被打斷之後,季尋沒再戴耳機。

他安靜坐在車後座上,臉朝向窗外,好像在看風景,眼眸裏映出的卻是窗玻璃上自己的模樣。少年氣還很重,眼睛裏黑白分明。

行至半路,趙哥在某個紅綠燈口忽然開口:“喏,這邊左轉就是青年舞團。你去過他們劇院大樓沒?就在運河邊上,環境挺不錯的。前幾天我老婆還說以後有小孩要學跳舞,學跳舞的人氣質好——”

趙哥自顧自說着,沒在意後視鏡裏的人不自然地扭開了臉。

季尋毫無疑問聯想到的是南栀。

拂柳似的腰,旋轉的時候軟得不可思議。腿是勻稱的長,他記得深刻。那天夜裏急急忙忙出現時,那雙狼狽卻漂亮的腿。

她還有天鵝頸,少女肩。無聲掉淚時,鼻尖紅紅的。

一副人畜無害的可憐相。

“去看看。”他突然開口。

趙哥啊了一聲,沒聽清楚:“你剛說什麽?”

“左轉。”季尋說出這兩個字後,自己也愣了下,而後一如既往任性地尊重了自己的想法,“我說去青年舞團。”

“祖宗啊,你不早說。”趙哥無語,“我現在在直行車道上啊。”

到第二個路口,車頭調轉。

幾分鐘後,黑色商務車停到了劇院大樓底下。

趙哥關上車門還在絮絮叨叨:“咱們到底幹嘛來了啊?我也沒提前跟人約好,不知道方不方便。”

“找靈感。”季尋言簡意赅。

“你還真是……”

季尋掃過一眼,趙哥立馬改口:“真是我祖宗诶。”

趙哥知道季尋的習慣。

他喜歡身臨其境去找靈感。包括之前到劇組去安靜坐着,也是為了尋找靈感的一部分。所以當他說出目的時,趙哥絲毫不意外。他甚至有些欣喜,這位祖宗的工作狀态又回來了。

趙哥當即去聯系南栀。

等了不到十分鐘,電梯上匆匆下來一人。身材窈窕,面容卻陌生。

季尋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問:“她誰。”

“鄭老師啊。”趙哥熱絡地互相介紹,“這位是分管舞團的鄭老師,就和咱們南老師一個部門的。這位是我們gene,來舞團看看找點靈感。”

趙哥說着向鄭老師點頭,“辛苦您了啊。”

鄭老師也客氣道:“沒事,應該的。剛才小南跟我說的時候我都跟她保證了,今天就陪着你們參觀,別的什麽都不幹。”

“辛苦辛苦。”趙哥道。

兩邊熱絡往來,夾着中間一張生冷的臉。

趙哥一個勁地朝他使眼色,季尋才冷冷淡淡打了個招呼:“辛苦了。”

鄭老師是第一次見到季尋,免不了好奇地打量幾眼。

見他神色冷淡,便轉過去和趙哥說話:“我先帶你們去看看主舞團吧,那邊正好在排新的舞。你們要看《洛神》的話,我去叫我們的門面擔當。”

“沒事沒事。”趙哥說,“是我們突然拜訪不好意思,就別打擾你們的工作了吧。”

客氣的話剛落,就有人唱了反調。

季尋冷不防出聲:“看看。”

“對嘛,來都來了。”鄭老師笑,“不就是為了看《洛神》來的嘛。”

鄭老師帶他們進了二樓一間訓練室,三面都是鏡子環繞,燈光一打很有舞臺氛圍。鄭老師的電話打完沒多會兒,又進來一個年輕女孩。

她穿了标準的練功服,裙邊搖曳生資。

跳的确實是《洛神》。

季尋在資料片裏看過數遍,動作剛起範兒就知道了。只是舉手投足間又覺得不夠神似,獨獨缺了番韻味,讓人食之無味。

動作精準踩點,但僅是如此而已。

一舞完畢,趙哥帶頭鼓掌。

他意猶未盡地轉頭問季尋:“怎麽樣?确實跳得好看。”

“門面擔當?”季尋尾音微微揚起。

趙哥眼看不妙立馬打圓場:“我們gene的意思就是這就是門面擔當啊,太厲害了。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青年舞團。”

他自個兒說完,摸了摸汗涔涔的背後。

今天不知道小祖宗又發什麽瘋,脾氣整個就不太對。

鄭老師沒聽出端倪來,笑眯眯地問:“你們還想看什麽,咱們喝一杯咖啡,然後再去。”

“我們——”趙哥扭頭,征求另一邊的意見。

“沒什麽了。”季尋說。

他好像不想将今天這場參觀繼續下去,又多補了一句:“今天辛苦了。”

今日此行就是為了來現場看一曲《洛神》。

鄭老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她邊送人出去邊給南栀發語音:“客人幫你招待好了啊,你放心吧。”

咻一聲,剛發送成功,旁邊那人很随意地問道:“她呢。”

“哦,你說小南啊。”鄭老師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不是趙哥,而是今天始終不太搭理人的gene。她笑道:“小南這段時間有外派工作,現在應該在……劇組吧。那邊的工作馬上就結束了,下次要是提前和小南說,她肯定就在了。”

“……”

“對對對,我們下次來肯定提前講好。”趙哥立馬搶答。

今天這出就是莫名其妙。

突然從直行道上說要左轉,要來青年舞團。來了就全程木着臉,氣壓很低。趙哥至今不明白祖宗要幹嘛。

趙哥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話到嘴邊,他躊躇數秒。

高薪,清閑,除了偶爾被刺拉兩句,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工作。

最終又乖乖閉上了嘴。

沒了趙哥幹擾,季尋自顧自點開手機。

原本是要去按音樂播放器的,不知道為什麽,手指就落在了劇組的微信群上。裏邊有若幹條新消息。

他關了消息提醒,于是留在界面上的只是一個小紅點。

最新消息是在半個小時之前,楊茜發的。

【南老師沒事,就是崴了腳。現在已經在敷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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