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晚低沉，尤津抱着抱枕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揉揉有些困乏的眼睛，他歪頭看了看挂在牆上的鐘表，十一點過十分。

微微嘆口氣，他無意識玩弄着手指低頭不語。樓道裏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他眼神一亮，立即跳下沙發赤腳跑去開門，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軟糯道：“你回來啦。”

來人披着一件深色的大衣，身材高挺，眉毛漆黑，挺秀的鼻梁從雙眉間拔起，眼眸幽深平靜，一雙薄唇緊緊抿着，如同一柄沉默卻銳利的長劍。他看着面露欣喜的尤津，目光流露出自然的寵溺，“怎麽還不睡？”

“我不困，等你回來了我再睡。”尤津熟練地脫下他的大衣挂上衣架，任韓嘉換了拖鞋擁住自己往裏面走。

“導師留我研究課題，沒想到結束時已經這麽晚了。”韓嘉歉意地解釋道，一雙素來冷淡的眼卻因為尤津的等候而染上些許不易覺察的愉悅。

尤津昂起頭來看他，面容俊秀而認真，“我做了些菜，你等着，我給你溫一下。”說完便急急地跑向廚房去熱菜，韓嘉一眼不眨地注視着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廚房才收回視線，掃了一眼沙發上明顯被壓亂的痕跡和扔在一旁的抱枕，笑了笑，彎腰去一絲不茍地整理好。

他有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症，為人嚴謹整潔，最見不得髒亂。

端着飯菜剛巧出來的尤津見此一愣，有些緊張地抿抿唇，換上溫良的笑容若無其事道：“飯熱好了，都是你愛吃的。”韓嘉坐在沙發上，“你也過來一起吃。”尤津猶豫一下坐到了他旁邊。

韓嘉從小就被家教所束，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仿佛正在一家寬敞上等的西餐廳進食，而不是只對着幾盤簡單家常菜，但他卻極為自然。尤津心中忽然生出些別扭感，他早就已經用過了晚飯，這時只吃了幾口便不自覺盯着韓嘉發呆，腦海裏倏忽閃過了很多模模糊糊的事。

韓嘉停下筷子，微笑地看着他寵溺道：“怎麽一直看着我？”

尤津一怔，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後鎮定地擡頭調皮地笑，“喜歡看你。”韓嘉微微一笑，眼角都柔和了下來，彌漫着令人心醉的愛意。

尤津看他心情正好，躊躇一下後立即開口道：“我們系這周末要去寫生，需要兩天的時間。”

韓嘉微微蹙眉，“寫生？”尤津生怕他不同意，巴巴地解釋道：“我們系的都會去…就去兩天，很快就會回來的…我絕對不會耽擱太久的…”他緊張兮兮地看着韓嘉，眼眸明亮而驚惶，瑩白如玉的臉上滲出些細汗，似乎極為重視韓嘉的回答。

韓嘉沉默地凝視着他片刻後嘆了一口氣，一只手輕輕握住尤津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收緊。“阿尤，我說過了，不必事事都問我，你自己做決定就好。”他聲音低沉，又含着幾絲難喻的複雜。

瞳孔驟縮，尤津從心底發寒。韓嘉，你如今這副惺惺作态的樣子給誰看他放在身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尖深深地掐進掌心，另一只被握住的手卻輕柔地回握住韓嘉，反而笑得愈發秀美。

“我知道了。”他乖巧點頭。

吃完飯後韓嘉照例去洗澡，出來時尤津已經換了松松垮垮的睡衣在床上坐着等他，抿着唇，表情寧靜而溫順。韓嘉心一動，随意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就向他走過去。卧室裏只開了一盞熏黃的臺燈，兩人的影子斜斜柔柔地映在整潔的牆壁上，似乎融成一個完整的人。

韓嘉不愛在這種時候說話，只專心致志地親吻索取。他很喜歡看尤津在自己身下輕輕喘息哀哀啜泣的模樣，平日裏溫溫軟軟的眸子盈滿潋滟的水光，仿佛輕輕一捏就能看到晶瑩剔透的淚水流下來。他喜歡一直這樣看着尤津的臉，看他因為自己變得羞怯柔弱，宛如一只懵懂招人的貓仔。

他對這種事懷有一種執着的固執，仿佛這樣就能證實這個青年，俊秀微笑的青年，是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

然而他卻完全不知道，對尤津來說，這只會增添他的難堪與徹骨的恨意。

似乎是為了周末尤津的寫生而無聲不悅，韓嘉不顧尤津的哀求堅持做到了半夜才沉沉睡去，尤津被他緊緊地摟着，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姿勢，卻還是難堪地無法輕易入睡，下身酸痛發軟，他想要下去洗個澡卻不敢驚醒韓嘉，只好伸長了手臂把床頭燈關掉才埋頭在熟悉的懷抱裏尋了個勉強舒服的姿勢，閉着眼疲倦地睡去。

第二天尤津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是空的了，他習以為常地撐着手臂下床去洗澡，差點腿軟倒在地面上。

推門進來的韓嘉立即走過來抱起他，一邊走向浴室一邊微微責備道：“醒了叫我就好，不要逞能。”

尤津歪着頭任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到浴缸裏，揉揉惺忪的眼睛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女人，不用像對待玻璃一樣對待我，難不成我還會摔了碎了的嘛。”

韓嘉看他難得露出的孩子氣的笑容，不免也露出幾絲淡淡的笑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低聲認真道：“我不會讓你摔了碎了的，我會心疼的。”

尤津被韓嘉鄭重其事的神色一怔，啞然幾秒後立即轉移話題不解問道：“你今天不是還要去找導師嗎，現在不走不會遲到嗎？”韓嘉低頭耐心地幫他清理，漫不經心道：“嗯，我一會就去。”

話雖如此，他仍堅持抱尤津出了浴室，為他做了早餐後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尤津咬着口中的半片塗滿黃油的面包沖他笑眯眯地含糊不清說再見，等到韓嘉關了房門後眼神裏滿滿的笑意漸漸冷卻下來。

他三兩口咽下面包，一口喝完餐桌上溫度适好的牛奶，随手抹了抹嘴就匆匆背了書包出門。

外面陽光熱烈，曬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仿佛心底深處的陰暗也在青天白日下煙消雲散。尤津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整顆心都被無形飽滿的輕松一點一點填滿，暫時放下所有不開心的事情，他揚起一個真心純粹的笑容，哼着歌腳步輕快地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後的一個轉角處，長身玉立的韓嘉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