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樓大廈的玻璃外表閃爍着冷漠的光芒，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芸芸衆生，這種睥睨天下的高傲可以充分滿足一個人的優越感，但同時也會讓人覺得孤獨。

所謂高處不勝寒，不過是無法抵禦凍裂心扉的孤寒。

韓嘉在這間辦公室裏呆了整整一年，從最初的半年迅速熟悉業務後，他一直坐在這個象征着最高權力的椅子上無人撼動。背面是巨大透徹的落地窗，可以遙遙觀望着這座城市的蘇醒，繁華，一天裏慢慢的凋落沉寂，與深夜裏最安靜真切的孤獨茫然。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一個刻骨銘心卻疼痛萬分的名字，仿佛是個忌諱，他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不茍言笑，雷厲風行，果敢莊重，這是其他人眼中的韓嘉，沒有人知道他也曾是在喜歡的人面前會微微臉紅強裝鎮定的認真少年，他心中唯一的那份溫柔已經随着一個人的消失而沉入冰冷的海底，徹底凍結。

尚且稚嫩的面容已經盡數褪成沉穩淩厲的男人模樣，他習慣穿着黑色的西裝呆在公司，即使回到家裏也是只脫了外套在書房裏看文件，他不想給自己松懈的時間，那些變成灰色的細枝末節總是能很輕易地鑽入他偶爾脆弱孤獨的瞬間，狠狠地讓他痛到窒息。

房間裏沒有換任何裝飾，客廳依舊攤開着那本尤津離開時翻開的書，時時刻刻都提醒着他曾經的難忘的背叛，時時刻刻都讓他會想到自己曾經有多麽喜歡一個人。

喜歡到就算被殘忍地抛棄，他也不舍得去責怪，只能拼命讓自己遠離。

遠離，離得越遠越好，就別再讓我們見面。

助理進來給他交文件，他頭也不擡地吩咐道：“放在一邊，給我一杯咖啡。”助理是個很能幹的女性，她放下文件後微笑着提醒道：“韓總，晚上七點是和成家代表一起會見艾利斯家族負責人的安排。”

韓嘉這才想起來前幾天成軒給自己打電話說的事，迅速瞥了一下指着四點的手表，他繼續低着頭漠然道：“六點提醒我。”“好的。”助理退了出去。不知不覺又連續工作了兩個小時，早就習慣飲食不規律的胃又隐隐作痛起來，韓嘉微皺眉，将手邊的熱咖啡一飲而盡，起身去換衣服。

依舊是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加上他無可挑剔的冷漠容顏，如同畫裏出來的人物，引得旁人連連注目。韓嘉對此習以為常，只靠着座椅稍作休息。司機知道他的淡漠寡言，只專心致志地開車，壓根不敢去看他。

車子停在一個上流餐廳門口，韓嘉一邊下車一邊打成軒的電話，“哪個房間？”成軒心虛地報了一個包廂號碼後立即挂斷了。韓嘉心裏頓時明白，但只能忍着不悅大步向包廂走去。

他提前來了半個小時，推開包廂的時候卻立即有一陣濃烈的香水味道飄來，面容一下子冷了下來，他吩咐身後的服務員，“請換一個包廂。”

“嘉哥哥！”一個粉紅的身影急急地沖過來，委屈地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已經過了一年半，莉莉出落地更加亭亭玉立，少女的天真與女人的妩媚在她身上完美地共存，讓任何男人都會為之沉醉，這也是她在家族公司裏如魚得水的重要資本。

韓嘉卻毫不客氣地拂開了她的手，臉色平靜道：“成經理，我想這裏的味道太重了，不如我們換一個包廂洽談項目？”莉莉使了眼色讓服務員離開，服務員知趣地關上了門。

莉莉睜着大大的眼睛，盈滿楚楚可憐的淚水，聲音哽咽親昵，“嘉哥哥，已經過了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是不肯理我？莉莉已經知道錯了，真的。”

“有很多錯誤只犯一次就足夠了。”韓嘉并不看她，只是自顧自地走到窗邊的座位閉着眼明顯不想和她說話。

莉莉咬唇看着他，氣憤地跺了一腳大喊大叫，“嘉哥哥！我都道過歉了你還要怎麽樣！是尤津他自己為了一百萬離開你的！我是安排了人去接應了他，但沒有接到！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這跟我沒有關系，他本來就不配呆在你身邊！為什麽你還是為了他如此記恨我難道我們從小到大的感情就比不上你和他的同居這幾年嗎？為什麽？”說到動情處，她的淚簌簌落下，極為傷心的模樣。

韓嘉睜開眼盯着牆壁上沒有任何縫隙的木色壁紙，仿佛所有悲喜都掉落其中，整個人都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幽靈渾渾噩噩存活于世間。“莉莉，我恨他毫不留情地離開我，但我也恨所有想要拆散我們的人，不論是誰。”

他忽然笑了，笑意卻讓莉莉無端覺得遍體生寒。

眼前的這個人還是會溫柔摸摸她的頭把好吃的都給她的嘉哥哥嗎？為什麽變成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冷冰冰的人？為什麽？為什麽！尤津，你走了還要這要不眠不休地糾纏着嘉哥哥嗎尤津，尤津，你真是好手段。

莉莉慢慢閉眼，将淚意慢慢壓了回去，頭腦因為恨意而無端地清醒，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甜美笑道：“嘉哥哥，這是艾利斯家族第一次來國內做生意，他們家族在外國素來歷史悠久，家族顯赫，我們這次一定會合作成功的。”

韓嘉沒有回答，包廂的門突然被禮貌地敲了幾下。兩人立即立起身來，一幅公事公辦的模樣。

從門外走進來兩個人，為首的穿着黑色西裝，是一個年輕的外國男子，他身後是一個比他高一點的混血男子，面孔深邃，天生的桃花眼，笑起來很是招人。他懶懶抱臂，一件蘇格蘭襯衫不羁地松開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修長的脖頸，一幅風流纨绔子弟的模樣。

莉莉心裏頓時不高興，卻還是笑眯眯地熟練地用英文道：“艾利斯先生您好，我是成家公司的經理成莉莉，您可以叫我莉莉。”韓嘉禮貌點頭，“您好，我是韓氏公司的總裁韓嘉。”

混血男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來，用流暢的中文笑道：“我懂中文的，你們可以叫我衛恩，不如我們坐下來談？”兩人也都坐下來，那外國保镖面無表情地立在衛恩身後，筆直地如同雕塑。

簡短的寒暄後兩人開始根據這次項目分別介紹，衛恩只是慵懶地靠着椅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如此輕慢的态度惹怒了莉莉，她不能說什麽，只好瞪着衛恩。韓嘉全程面容沉穩地條理清楚地介紹，一絲不茍的面孔并沒有因為衛恩的舉動而顯露出一點點的情緒。

衛恩只是垂着頭漫不經心地發呆，偶爾掃過兩人的臉時斂下來的眼眸若有所思。一次會面在不太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兩邊分別留下了聯系方式，衛恩笑眯眯地沖他們揮手再見，“我會考慮的，我很期待下次的見面。”

莉莉瞪着他遠去的潇灑背影抱怨道：“這是什麽态度呀，真是的，都說艾利斯家族是修養極好的古老家族，我看果然是私生子，這麽沒有教養！”“不要亂說話。”韓嘉不贊同地打斷他。

莉莉依舊憤憤道：“我才沒有亂說！早就聽說艾利斯家族有兩個孩子，結果後來又冒出一個私生的二兒子！派一個根本就不受寵過得私生子來和我們談生意也太不尊重我們了！”韓嘉蹙眉，一言不發就轉身離開，留下焦急又幽怨的莉莉。

車子不疾不徐地開回公司，韓嘉想起方才衛恩故作無意探究自己的目光，眉頭皺得更深。這個人，到底有什麽其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