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自家少主的心不在焉,平手政秀當然看得出來,但他也只是歸結于小孩子的好動和注意不集中而已,并沒有多做他想。
不過既然主公把教育少主的重任交給他,他自然要竭力去做。
所以哪怕自家少主并沒有多用心,平手政秀的教育仍舊是一絲不茍的持續到規定的時間結束。
那一天,織田信長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她已經接受了自己女扮男裝将要在亂世中撐起織田家的未來,自己的命運,當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沒想到,命運卻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織田信長是什麽人,哪怕是她這種對日本歷史并不算特別熟悉的人,也對這個名字耳熟能詳。
若不是本能寺一把火,只怕最後天下絕對不會落入德川家的手中。
而這種距離天下人一步之遙卻不得跨出的悲劇性結局,卻是日本人最為喜愛的結束方式。
就像花,凋零在即将最盛之際。
結束課程後,織田家的少主在回廊上坐了下來,看着庭院裏熟悉至極的景色皺起眉頭。
雖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有幾年的時間了,但她骨子裏仍舊是華夏之人。華夏幾千年來的傳承已經融入她的骨血中,從古至今,華夏歌頌和贊揚的是勝者,講究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所以她對于這種為他人作嫁衣的事沒有絲毫興趣,也不想作為悲劇英雄為人銘記成百上千年。
她不想要失敗。
更況且,現在的她雖然有作為織田家家主不會輸給別人的自信,卻并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一定能比歷史上的織田信長做得好。
亂世造就英雄,織田信長不能被稱為英雄,她更樂意稱這樣的一個人為枭雄。
在這樣的世道,比起英雄,她更贊賞枭雄,但欣賞是一回事,超越卻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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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随意撿起一顆石頭,織田家的少主将之扔了出去,“真是比想象中還要糟糕,也還要精彩的人生啊。”
再次撿了顆石頭,她這次沒有扔出去,而是在手中掂量着,就如同她衡量利弊的思緒。不管她是不是織田信長,既然她頂了這個名字,必然就與既定的歷史有了不同。
以現在她的能力和眼界,若說要規劃謀奪天下,未免也太過于自負。
就算是歷史上的魔王,她敢說,在打敗今川義元之前,只怕一統天下的野望,也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已。
更何況,她現在還只是織田家的少主,而織田家,連尾張都尚未統一。
一口氣,是吃不成一個大胖子的。
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不是不切實際的妄想着天下,而是腳踏實地從頭做起。
作為亂世裏武家的少主,習字、練武、學習排兵布陣,研究天下大勢。
這些都是之前規劃好的,并不需要多少修改,不過既然頂着織田信長的名字,她或許可以将目标定得更高一點,做更多的準備工作。
畢竟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而她的優勢,就在于比這裏所有人都多了數百年的見識,也多了知道歷史走向的把握。
比如,她知道在歷史上,刀劍必然被槍支所替代。
想到這裏的時候,織田信長的眼睛突然一亮。
才幾歲的孩子,還看不出成年後的魅力,但在這一刻,她也顯得分外的神采煥發。
之前她父親就提到過,女人比起男人天生力弱,這樣她就需要比別人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習武之上,以輕靈快捷取勝。
但若有了火槍呢?拿着一把槍,她可以輕松幹掉比她孔武有力的男人。
而若真是要站上争奪天下這個戰場,擁有鐵炮隊的織田家,絕對比其他所有大名都有優勢。
如果她之後的隊伍,能以火槍為武器,以紀律為準繩,以悍不畏死為理念。
說不定,她真能訓練出一只縱橫天下的勁旅。
當然,這一切都還只是她的想象,她即沒打過仗,也沒練過兵。
但她有見識,也願意下苦功與實際相結合,又有誰說一定不可能呢。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但若連想都不敢想,那就更不要說開頭的勇氣了。
她現在已經擁有如此明顯的優勢了,又有什麽不敢想的呢!
将手裏的石子都扔掉,織田家的少主拍拍手掌上莫須有的灰塵站了起來,她并不喜歡糾結太多東西,也不會太過于杞人憂天。
不管今後如何,從今天開始,她就是織田信長了。
下定決心之後,年幼的信長同學就開始了她作為織田家繼承人的成長經歷。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是個很固執的人,又比別人多活那麽一輩子,所以并不甘心輸給別人,無論是讀書習字還是練習武藝,都想要做到最好。
這種固執甚至可以稱之一種偏執了,但落在織田家家臣的眼中,卻是無比的歡欣鼓舞。
誰會不想要一個勤奮努力又聰慧的少主呢。
雖然現在少主尚且年幼,但無論是在習文還是習武上,都展現出無比的天賦,更何況,他還異常刻苦,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而同樣滿意的,還有織田信秀。
其實當時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時候,織田信秀半是看好女兒的天賦,半是被逼上梁山。
若天下都知道織田家的少主,其實是女人的話,那真正是這個家族的奇恥大辱,無論多少鮮血都無法洗清。
所以織田信秀才在吉法師的出衆的表現後,頭腦一熱做出這樣的決定。
或許,吉法師真的能生而不凡呢。
這樣的認知,在吉法師被改名為信長,真正開始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後,不但沒有被摧毀,反而更加堅定。
信長的優秀,是他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
學文幾乎是過目不忘,字也很快寫得有模有樣,學武或許力道方面确實不如同齡的男孩,但他能夠勤學不綴,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力道不夠就速度彌補。
而且最難得是,他有一種堅持,不管是學什麽,從開始學習的第一天到現在,沒有一天懈怠,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努力,從未有過孩童的貪玩好耍。
所有被指派去教育信長的家臣,莫不對這個少主誇獎連連。
而織田信秀從最開始的忐忑,到真正的以信長為傲,也不過半年的時間而已。有時候甚至,他連自己都忘記了信長其實是個女孩子,而真正以為,這就是他的兒子,他織田家的驕傲。
就在織田家對少主的一片稱頌聲之中,土田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放松了心情,竟再次有孕起來。
對于這個孩子,織田家還是抱着相當期待的态度的,雖然他們已經有了優秀的少主,但少主也是需要兄弟扶持的,現在夫人有孕,若能産下健康的嬰兒,之後也能幫助少主。
比起其他人期待的心情,織田信長心情就有些複雜了。
母親一直以來,對她的态度就頗為奇怪,一邊将她這個女兒當成依靠,費心竭力的保證她的地位,掩蓋她的秘密,一邊又因為她的真實性別不能完全的對她放開心胸,總是若即若離,三天好三天壞。
若只是普通孩童,只怕要被土田夫人這種狀态逼到精神緊張甚至崩潰,但織田信長畢竟是個成人的靈魂,對于母愛并沒有普通孩子的那種強烈渴望。雖說是血濃于水,怎麽也是這輩子的生母,但若要她做到無怨無悔的付出,熱臉去貼母親的冷屁股,她也是做不到的。
不過她也能了解幾分母親心底的糾結,所以雖然對母親不是特別親密,但仍舊是恭敬有禮的。
以後,她也願意保證母親這輩子的尊崇順意。
只是沒想到,母親這麽快就再次懷孕,如果生下的同樣是個女孩子便罷,如果生下的是個男孩子,只怕,母親那邊還會有變數。
現在,母親的态度不就是有微妙的改變了嗎?
織田信長還帶着幼兒圓潤的臉上露出一種頗為奇怪的表情,她微微勾起唇角,竟帶着幾分不羁的灑脫。
片刻之後,織田信長整整衣裝站起身來,之前她和父親提過,想從家臣的孩子中挑些人出來,陪她習字練武。表面上是說的是想要玩伴一起玩,實質上她比誰都清楚這種童年玩伴的作用。
只要織田家最重要的家臣們的嫡子忠于她,今後在織田家,她的地位就穩如泰山。
且從小培養的忠誠和默契,有她潛移默化灌輸的理念,有這批人在手,她無論是争奪天下還是治理地方,都絕不會産生無人可用的情況。
她可從來沒想過,要靠武家一貫以來的方法來建立自己的勢力啊。
放着有更先進更好的理念,幹嘛不用呢,又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而現在是時候,建立屬于她織田信長,而不是織田家的班底了,這些家臣的孩子們,只是開頭而已。
至于母親肚子裏的那塊肉,就算是弟弟,等他成長到能對她構成威脅的年齡時,她早就羽翼已豐。
到時候哪怕母親想,父親也容不得母親亂來。
更何況,真當她織田信長是吃素的嗎?
想要從她手裏拿走什麽,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