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織田信秀作為能在這個亂世撐起織田家,并将織田家暗暗發展為尾張一國實際統治者的家主,自然不是庸才。
吉法師的真實身份在這兩三年間并沒有被拆穿,并不是因為織田信秀的大意,而是因為他在吉法師出生後一直頻頻在外征戰,在家時間不多。
而等織田信秀終于從戰場上歸來,準備着力教導嫡子之時,立刻就發現了不妥。
開始,他以為是妻子好容易盼來了嫡子,所以才對吉法師分外小心翼翼。但越到後來,他越覺得不對勁,再怎麽寶貝兒子,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草木皆兵,一有風吹草動就心驚膽戰的模樣。
到底,是吉法師有哪裏不妥?還是在他不在家中的時候,出了什麽事?
說到底,土田夫人雖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但到底是養在內宅的婦人,在手段和心性上還是有所所欠缺。
懷抱着這樣巨大的秘密,難免寝食難安。
所以最後吉法師的身份秘密,并不是因為她自己做得哪裏不到位被拆穿,而是土田夫人經不起織田信秀的恐吓詢問,心慌之下自己吐露了真相。
怎麽也想不到妻子竟然有如此膽量,一時之間,織田信秀甚至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覺。
等吉法師被奶娘帶到室內的時候,整個房間裏的氣氛異常緊繃。
她的父親正握着腰間的刀柄,臉上的表情是種怒氣勃發到極致的猙獰,而她的母親正俯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吉法師留下,你出去。”織田信秀轉過頭來,硬邦邦的命令道。
奶娘趕緊放開吉法師的手,行禮退了下去。
吉法師目光流轉之間已經将屋內的情形看了個分明,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所以見狀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難道是父親得知了真相,所以才來質問母親的?
她在瞬間提起心來,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地上,盡量對屋內詭異的情形視而不見的行禮,“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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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吉法師,還不知道她的秘密是被一手做出此事的母親頂不住壓力親口承認的,不然,只怕她也只能感嘆一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了。
織田信秀看着小小的孩童一板一眼行禮的樣子,那原本該是他的嫡子,他的驕傲,他早已經昭告天下的繼承人。
然而一切都在今天被颠覆,他是懷疑妻子在吉法師的事上有什麽瞞着他,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妻子竟然膽子大到篡改孩子的性別。
如果世人知道織田家的未來家主是個女人,那該是多麽大的恥辱!
想到織田家可能面臨的種種責難和危機,織田信秀臉在瞬間憋得通紅,下意識的朝着吉法師拔出手裏的刀。
吉法師的眼睛猛地瞪大,在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的時候,土田夫人已經撲過來抱住織田信秀的腰,“請您手下留情。”
“你放開!”織田信秀又揚了揚手裏的刀,“現在只有用她的血,來洗清織田家的恥辱了!”武家的恥辱,只有用鮮血來清洗。
“不要啊,吉法師是我們的孩子啊!”土田夫人跪在地上,緊緊的抱着織田信秀的腰,又哭又求,“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孩子,她才那麽小,您怎麽忍心啊。”
織田信秀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這是他的孩子,他盼了多久才盼來的嫡子,吉法師那麽小,什麽都不懂。
就算是女孩,他又怎麽忍心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
這時的吉法師,在面對着怒氣沖沖的父親和刀光凜冽的生死一線時,緊張到極致,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看得清楚,父親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不然以母親的力道,又怎麽攔得住常年出征的武士。
那麽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加重這種猶豫,讓父親舍不得殺死她,甚至是……主動保住她繼承者的身份。
“父親大人。”孩子清澈又冷靜的聲音,打破室內命懸一線的緊繃氛圍。
随着這聲呼喚,織田信秀和土田夫人都下意識望了過去。
就見小小的孩童正襟危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瞬也不瞬間的注視着自家的父母,在這樣的時刻說話仍舊條理分明的鎮定,“我不會是織田家的恥辱,我會是織田家的驕傲!”
就算是女性又如何,她有這個自信,自己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做得差。
織田信秀的動作真正的頓住了,他的兒子,不對,是女兒,他的女兒如此年幼,卻能在這樣的時刻分毫不亂,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等她長大之後,又該是如何的優秀?
如果她真的是男孩子的話,說不定,說不定真的會成為織田家的驕傲。
但是,她是個女孩子啊。
就在織田信秀遲疑的瞬間,土田夫人就像是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的抱着織田信秀的腰,“對對,吉法師會成為織田家的驕傲,她會的啊!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您的孩子吧。”
織田信秀在妻子和女兒的雙重壓力下,手也軟了,心也軟了,“但是,她畢竟是女孩子啊。”
“那就把她培養成一個強大的男人就行了!”土田夫人這輩子最快的反應,都在這一刻了,“只要外人都以為她是個男人,那就行了。”
織田信秀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兩下,然後順着土田夫人的力道頹然坐倒,“哪怕性別能瞞住外人,但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差異,就算着力培養,也很難彌補這些差異。”
見到父親的樣子,吉法師知道自己的機會到了,而她必須立刻死死的抓住這個機會,“父親大人,男人和女人有什麽不一樣?”
織田信秀殺人雪恥的念頭早就再而衰三而竭了,聞言搖搖頭,“不說其他,男人和女人力氣就不一樣,要作為武家的男人,繼承我織田家,你必須要能揮刀,到時候在戰場之上,女人怎麽能打得贏男人。”在織田信秀看來,女人都是柔弱的代名詞,就算他女兒現在看來不差,但有些差距,是天生無比彌補的。
吉法師內心在這一刻轉了無數的念頭,從用計謀智慧獲勝到培養人才獲勝,但這些話都不适合她一個才兩三歲的孩子來說。
将這些話咽了下去,吉法師換了種說法,“就算我力氣沒有別人大,但是我可以比別人快。”這一句,已經很不像孩童的話了,但她若要織田信秀無條件培養她,除了感情因素和身份因素外,還要表現出自己異常聰慧和與衆不同的一面。
不然,她憑什麽認為,在這樣一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身為織田家家主的父親,會培養她一個女子。
織田信秀聽得眼前一亮,吉法師能這麽聰慧,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然而吉法師還不滿足,“父親大人,就算我有什麽比不上別人,只要在找到另外的方面,比別人強就是了。”她從來不拿自己的短處去比別人的長處,用自己的長處去和別人的短處比不好嗎?
“這……”雖然在織田信秀聽來漏洞十足的話,但從一個孩童口中說出來,就非常不同尋常了。
更何況,吉法師還能處驚不變,沉穩冷靜,并沒有像普通孩子那樣吓得哇哇大哭。
“您看,吉法師多麽聰明啊!”土田夫人适時添上一把火,“比其他所有的男孩子都要聰明!”
織田信秀目光炯炯的注視着自己的女兒,而她毫不畏懼的擡眸與自己對視。
片刻之後,這個男人站起身來,下定決心,“我明白了,吉法師我會親自培養,讓他成為織田家的驕傲。”事已至此,他既然對吉法師下不了手,與其公布真相讓世人恥笑織田家,甚至是更壞的結果。不如将錯就錯,或許,真的會走出不一樣的道路來。
土田夫人愣住了,随即眼淚流下臉頰,喜極而泣,她深深的彎下腰,“感謝您。”吉法師保住了,同樣的,她自己也保住了。
而吉法師,在內心大大的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打疊起所有的精神,她知道,她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不過,打贏了這一仗,她仍舊有些高興,所以她對着這麽宣布的父親,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然而事情,卻不像年幼的吉法師想的那樣順利,等她正式開始被織田信秀好好培養之時,首先要面對的是改名一事。
原本按照這個時代慣常的做法,男子會在元服之後正式改名,但織田信秀卻在此時力排衆議,直接将改名提上議程。
就吉法師父親的說法,是時候給織田家的少主一個正式的名字了,既然是少主,自當與衆不同。
所以吉法師最先開始學習字,學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織田信長。
看着負責自己學業的家臣平手政秀将寫着名字的紙遞到自己面前,吉法師,不對,現在該改成織田信長了。織田信長猛地瞪大了眼睛,生于戰國的尾張,織田家的信長,應該不是那麽容易巧合的事吧?
這可是連她都知道的如雷貫耳的名字。
“少主,您怎麽了?”平手政秀有些不解自家少主的模樣。
“沒事,”織田信長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只是驚訝原來自己的名字是這麽寫的啊。”
“原來如此。”平手政秀當然知道這只是少主随意找的一個借口,但他雖然侍奉少主日淺,也看得出來少主是個很有自己主張的孩子,聰慧,且固執,還有那麽些不同尋常。
所以既然少主不想說,平手政秀也無意深究,“那我們繼續吧。”
“好。”織田信長點點頭,看似平靜的外表也掩蓋不了內心的波濤洶湧。
是誰都好,怎麽會是織田信長?哪怕她對日本歷史了解不多,也知道這位第六天魔王。
所以她,要成為歷史上那個織田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