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織田信長早就知道去清州放火這件事,會傳到父親耳朵裏,所以被父親的人叫走的時候,她沒有半分慌亂的樣子。
溜溜達達走進織田家議事的大廳,織田信長在滿面怒容的織田信秀面前跪坐下來,低頭行禮,“父親。”
織田信秀看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是怒從心起,狠狠的一拍地面,“逆子,看看你幹的好事。”
對于父親的怒火,織田信長早就達到了泰山崩于前不動聲色的境界,現在也不例外。
現在才十來歲的少年,撐着張無辜的臉望了過來,“不知父親大人在為何事生氣?”
織田信長演得再好,作為她的老父親,也是一個字都不相信,更何況她原本就沒有太過于掩飾。
所以織田信秀反手就把清州織田家的問罪信扔了過來,“你哪裏來的膽子,敢到清州放火。”
想也知道書信裏的內容沒什麽好話,所以織田信長根本就沒費力去撈地上的信紙,而是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然後恍然大悟,“原來父親是說清州的事啊。”
織田信秀更是火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看着自己這個兒子(女兒),織田信秀簡直覺得心累。
他這個兒子(女兒)優秀也是真優秀,無論習文習武,教導她的老師就沒有不誇獎的,這也讓織田信秀無比的驕傲。
但同樣的,在優秀之外,信長的性格也是讓他頭疼至極。
之前小時候還好,越長大越是神奇。
膽大包天不說,還偏偏與衆不同,這也就算了,他就當孩子還小有些奇思妙想了。
但她還固執又有自信得很,總覺得自己做的事是對的,非要堅持到底。
奇裝異服、交好下層、喜好奇特又膽子奇大。
織田信秀覺得自己每次一聽到少主又怎麽怎樣了,就要少活好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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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啊。”織田信長好整以暇的樣子,完全沒有做壞事被抓包後的尴尬,就好像做了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一般,“不就是去清州放了把火嘛。”她可是瞧準了沒什麽人的地方放的,雖然有自己的打算,但她也不并不是以殺人為樂的。
“不就是去清州放了把火?”織田信秀猛地站起身,指着信長手直抖,“你到底是有什麽大不了的理由要去清州放火?”
織田信長仔細想了想,“因為想去,就去了。”她說着,一雙清淩淩的眸子就這樣直直的看着自家父親。
織田信秀差點沒給她氣個仰倒,想也不想就拔出腰間的脇差,“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這個逆子……”雖然話是喊得很有氣勢,架勢也有模有樣,只是怎麽都看着有些慢動作。
“主公不可。”織田信秀的刀還沒舉到半空中,平手政秀救場的聲音已經傳來。
很快,這位年紀不輕的家臣就以一種絕對幹淨利落的動作沖了過來,跪在地上抱住織田信秀的腰,“主公千萬不要動氣,少主只是年幼,只是年幼啊。”那動作也是順溜的熟,看起來就是演練過無數次的。
“年幼,他都快元服了還年幼?”織田信秀仍舊怒氣沖沖的樣子,只是手上的脇差舉着是舉着,怎麽都砍不下來就是了。
“少主還未正式出陣過,自然還是年幼。”平手政秀說得半點不虧心的誠懇,完全看不出前兩天在和織田信長探讨天下大勢時,那種已經将少主當成可獨當一面的成人看待的樣子。
織田信秀的動作又頓了頓,是了,信長還沒正式出陣過,确實是年紀還有些小呢。
平手政秀哪裏看不出自家主公的動搖,又是一陣好話如同迷魂湯一樣灌下去。于是原本就非常寵愛信長的織田信秀心也軟了,手也軟了。
織田信長再配合着自家老師來了個懇切的道歉,這件事也就像之前的很多件一樣,不了了之了。
只是跟随着自家少主從主公那裏出來,平手政秀也是不解,“少主,你為何要帶秀千代他們去清州放火。”在織田信長身邊這麽些年,平手政秀也是看出來了,他家少主雖然經常看起來行事荒誕不經,卻每每有出人意料的結果。這些外人看起來無法理解的行為,其實是經過少主深思熟慮的。雖然他對于少主的作為還有很多不明白之處,但并不妨礙他覺得少主其實并不像外人說的那樣是個大傻瓜。
嗯,就是這麽無腦吹少主。
織田信長轉過頭來,嘴角上揚出一縷微笑,“覺得有趣就去了。”她不是向來被人覺得行事荒誕嗎,那就再多做做,這樣大家也都會習慣的,免得以後她再做點什麽,就搞得人大驚小怪的。
平手政秀其實也沒期待能從自家少主嘴裏聽到什麽确實的回答,不過他總算知道為什麽主公火氣這麽大了。
因為這種理由去清州放火,大概縱觀全天下,也就只有他家少主了。
不過,這好像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那為什麽他還是從心底不可抑制的湧上驕傲之情呢?
在織田信長行事越發荒誕不經的傳聞中,織田家的繼承人,時年十二歲的信長終于到了元服的日子。
這個日子,是織田家上上下下,都無比重視的日子,代表着織田家的繼承人正式成年,可以挑起重任了。
在這樣一個亂世,沒有什麽能比少主的元服禮,更能安定人心了。
哪怕這個少主這些年行為舉止越發怪異,不符合武士階層大部分人的認知,也引起了織田家很是一部分家臣的不滿。
但少主雖有出格,他的優秀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還是有部分家臣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再加上主公織田信秀對于少主無條件的支持,所以信長的地位,還是相當穩固的。
“明天就是少主元服的日子了,”平手政秀看着自家已經元服,并從秀千代改名泛秀的兒子,怎麽都覺得有些不放心,“少主那邊可還一切正常?”
平手泛秀恭敬的跪坐在下方,“請父親大人放心,少主一切如常。”
平手政秀聽兒子這麽說,反而越發不放心了,“少主,就沒提點什麽要求?”太如常,反而不正常啊。
平手泛秀搖了搖頭,“沒有。”
“知道了,”平手泛秀點點頭,“明日是重要的日子,務必好好跟好少主,不要讓少主出事,明白嗎?”雖然,他也不覺得自家兒子能看住少主,但有總比沒有強。
“嗨!”對于這個相當看得起自己的叮囑,平手泛秀還是深深的低下頭去,答應得大聲。只是聲音裏的心虛,他自己心底清楚,估計他家老爹,也是清楚的。
這樣的忐忑,不但平手政秀有,其他支持織田信長的家臣們有,連織田信秀都有。
所以當元服的當天,原本一直表現乖巧的信長,死活不肯剃頭後,織田信秀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有種終于來了的石頭落地的放心感。這些年,織田信秀也被他兒子(女兒)折騰出一種堅韌的精神了。
“逆子!”這些年,這個稱呼早就取代了其他的稱呼,成為織田信秀稱呼信長第一位,“還不快乖乖坐好剃頭。”他都不知道自家兒子在鬧什麽,不就是剃個頭,明明每個人都是這樣過來的,這樣也值得他鬧一鬧?
跪坐在下方的華服少年,臉上猶帶稚氣,還有些女性的秀氣,但渾身上下那種舒展不羁的灑脫風流感,卻完全沖淡了樣貌過分精致秀美帶來的柔弱感,自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現在在這樣的場合,她也沒有收斂起自己的氣勢,做出幾分慎重的模樣,反而嘴角一揚,少年風華,莫過于此,“父親大人,頭頂剃禿一塊實在太醜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頭頂沒毛,幹嘛要這樣和自己過不去。”
在場所有頭頂禿了一塊,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武士們齊齊覺得膝蓋中了一箭,痛得厲害。他們之前怎麽沒發現,他們家少主嘴巴能這麽讨嫌呢!
連織田信秀臉都漲得通紅,想也不想又去拔腰間的刀,這個逆子,逆子!
看他說的是什麽話,這次誰也別攔着,他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逆子。
這次,攔的人不止平手政秀了,還有織田信長的其他幾位老師,不管心底怎麽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能讓主公砍了少主,不然傳出來,他們織田家一定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的。
所以幾位老師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擋人的擋人,一起湧了上去。
好好的一個元服儀式,一地雞毛。
可想而知,傳到外間,織田信長尾張大傻瓜的名頭,又再次響亮了些。
作為風暴的中心地帶,信長少主才不在乎呢,外面的流言,有她的頭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