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1

織田信長聞言揚起嘴角, 這不是一個笑容, 卻有着不同尋常之勢, 她扇子點了點手心,“明智光秀先生很看得起我織田信長啊。---”

看上去君子端方的人這麽認真的說起來, 确實有非常強大的說服力,讓人不由自主信以為真。

不過僅僅是看起來很有說服力,在織田信長這裏卻是行不通的, 她早就說過,用氣勢什麽來的說服人,太粗糙了!

原本,織田信長其實并不想要在這次為難明智光秀的, 就如同之前她對竹中半兵衛所說的一樣, 足利義昭,她想要。

哪怕就幹淨利落一點又何妨,矜持什麽的, 并不适用于織田信長。

只是明智光秀卻激起了她的些許興趣,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對話。

明智光秀聞言卻是慎重的搖頭, 他看着織田信長的目光真摯而誠懇, 帶着種顯而易見的熱烈,就像是溫雅的表面下隐藏着的火焰,“并非是在下看得起信長大人,而是實際上,信長大人真正可稱為天下大名中第一人。所以,我相信信長大人。”

輾轉于各個國家之間尋找明主, 明智光秀有過太多次的期望,得到的卻是更多次的失望,他以為自己在經歷過那麽多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是冷靜自持之人。

就算之前他和日吉一起看到織田信長優秀強大的那一面,比起日吉的如獲至寶,明智光秀也只是片刻心神的動搖。

但他錯了,他不是不會激動,而是沒有真正見識過何謂織田信長。

這位大人,就是如此一個會讓人哪怕已經結冰的血液,也重新沸騰起來的人。

織田信長也沒料到明智光秀會對她如此推崇,而且看起來如此真心實意,只是走到她這一步,對她尊敬推崇的人實在不在少數,所以她只是微一揚眉,抓的重點和其他人略有不同,“從實際上?”明智光秀所說的,從實際上的意思是指?

明智光秀早有腹稿,現在聽到織田信長的詢問,也并不失措,而是侃侃而談,“我曾經見識過信長大人的鐵炮隊,紀律嚴明,裝備精良,是我見識過的大名中唯一一只讓人贊嘆的鐵炮隊伍。”坦言自己的想法,明智光秀也是雙眸有光,“我認為,鐵炮的威力無窮,雖然現在還存在不少缺點,就像是不能淋雨,不能連發,造價也很昂貴。但将鐵炮運用大規模作戰中,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而就我所知,現在整個日本國內,能看到這一點,并實際付諸于行動的,卻只有您。”其他人看不到鐵炮的犀利嗎?他們當然能看到,但或是不願跨出這一步,或是更為迷信刀劍,或是只看到鐵炮的缺點。唯有信長大人,只有他,大膽的将鐵炮用于作戰之中,雄才大略,屢戰屢勝。

織田信長聽到這樣的話,也是有了興趣,“你覺得鐵炮會取代刀劍嗎?”誇贊的話她不以為意,她想知道的是明智光秀的見識到底如何。

明智光秀點點頭,又搖搖頭,“鐵炮确實是更為犀利的武器,但要完全取代刀劍也是不可能的,我剛才也說過了,鐵炮還是有其局限性,但是,”明智光秀頓了頓,又道,“若能大規模裝配鐵炮,并補以刀劍,将成為戰争勝利的關鍵。”作為傳統的武士,他很少用這種斷然的語氣來述說一件事,但是這事不同,他可以用肯定的語氣來陳述。

織田信長聽得也是暗暗點頭,目露贊賞之色,明智光秀的眼光甚至已經不僅僅是限于大規模裝配鐵炮了,他甚至已經看到鐵炮和刀劍的協同作用,雖然看起來對這個理論他的認識還不夠深入,但已經是她見識過在這個時代,對于步炮協同最具有高瞻遠矚想法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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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起來,就算是到了槍炮已經成為現代戰争主角的日後,冷兵器仍舊是不少人迷戀甚至是在近身搏鬥中發揮致勝作用的關鍵。

或者說,步炮協同,會是現代戰争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戰法。

明智光秀能看到這一點,已經很出乎織田信長的意料之外了,要知道,連竹中半兵衛如此的聰明人,對鐵炮和鐵炮與步兵協同作戰的認識,都是到了岐阜之後,才慢慢轉變過來的。

見織田信長似有贊同之色,明智光秀更是談興漸起,“如果僅僅是對鐵炮的運用,我或許會說信長大人是強大的大名,但我之所以會說您是大名中第一人,還是我來到美濃之後才轉變的看法。”

織田信長聞言,片刻之後已是有些了然,“是因為明智光秀先生在美濃看到了什麽嗎?”

明智光秀有些驚訝于織田信長反應的迅速,卻仍舊點頭,“是的,确實如您所言,我這次來到美濃所看到的事物,已經超乎我的想象。之前,我只是聽說過一些信長大人在尾張美濃兩國實行的改革措施,但我也并不知道這些改革措施的作用,”明智光秀說得很誠實,端正的臉上閃過些許尴尬,他是說一是一的人,并不擅長為自己掩飾,在來到美濃之前,他雖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嘲笑織田信長的舉動,卻也并沒有多重視這些舉措,而到了美濃,現實卻給他紮紮實實的上了一堂課,“直到我看到了美濃的改變,這些改變有些是潛移默化的,有些是迅速而猛烈的,但無論是怎樣的變化,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在發展。”

到了美濃之後,明智光秀震驚于織田信長在兩國實行的內政改革帶來的巨大變化,他不像淺井長政那樣只看到岐阜城下町的繁華,他走過更多地方,眼界更是非比尋常,看到了更多的方面。

因此雖然行程緊湊,明智光秀仍舊花費了些時間精力來打探這些改革之策。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粗略的了解,而後深入了解之後,他才明白這些舉措是多麽的利國利民。

“雖然我還不是很能了解信長大人所進行的改革的深意,但是僅僅看大人對農桑的鼓勵,對農民的照顧,就能知曉信長大人對待百姓是所有大名中少有的仁慈。”明智光秀這樣說道。

他并沒有胡說八道,在這個時代,武家争鬥不休,對底層人民的關注很少,而織田信長的改革,卻異常重視這些方面。

興修水利,鼓勵農桑,取消關卡,甚至鋪路修橋,輕徭薄賦,明智光秀一路走來,簡直被美濃的繁榮震驚得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怎樣的魄力、怎樣的才華、怎樣的一位仁愛的大人,才能為治下的底層人民,做到這種程度啊。

明智光秀看上去是謙謙君子,但他走過那麽多地方,看過那麽多大名,并沒有誰引起他投效的決心,就可知其人還是有些傲氣的。

但不管多少的傲氣,都已經在現實中被織田信長的胸有丘壑所折服。

所以他才能真情意切的說出織田信長是大名中第一人這句話來。

聽明智光秀說到這裏,竹中半兵衛也是點頭贊道,“主君大人對治下的民衆很是看重。”他也是到了岐阜才知道,他家主君那句唯有萬民不可辜負并不僅僅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他真的就在這樣一步步的去做着,“在尾張和美濃,不管是農民還是其他人,都比別處要過得好得多。”

所以哪怕平日裏織田信長再是戲精流氓,竹中半兵衛心底的吐槽也是照吐,但對她的忠誠卻是日漸加重。

他敢說,放眼整個天下,也就只有他家主君——織田信長能為底層的民衆做到這一點。

天下太平,不,他甚至已經做到了更多,并不僅僅是帶來太平的日子,而是讓人過得更好。

“是啊,”竹中半兵衛雖然是自賣自誇,明智光秀卻也是相當贊同,“所以我才說,信長大人可稱為天下大名第一人。”哪怕明智光秀在了解過尾張美濃兩國的改革後,并不完全贊成織田信長的所有做法,比如說對商人的看重,但那些都只是細枝末節,并不妨礙他對織田信長的推崇。明智光秀覺得,若這樣一個人,能擁立将軍大人,保持對朝廷的忠心,何愁天下不平,大業不興啊。

“哈哈。”織田信長笑聲清亮,“明智光秀先生話都說到這種程度,若我不允,似乎就辜負這份期望了。”很多人能看到她在戰術上的運用,但真正能意識到她最着重的根本,不是那些武器,也并非那些戰術,而是民生生民的人,少之又少。他們或許知道她強大,但并不知道她為何強大。明智光秀已經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這一點了,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在另一個歷史上,背叛了織田信長給予的信任,一把火燒了信長的人。真是有意思,不是嗎?

明智光秀面露喜色,“那麽信長大人有意奉足利義昭大人上洛了嗎?”

織田信長從笑容切換到一張正經臉也就只用了半秒鐘時間,收斂起懶散的樣子,她端坐起身體,瞬間便是一種凜然感傾瀉而出,讓人不由自主的收斂起心神,“足利義昭大人才是将軍正統,奉正統将軍繼承人入京,是我輩武士該行之事,信長自然義不容辭。”

竹中半兵衛在心底很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表面上仍舊向着自家戲精主君躬身行禮,“主君大人英明。”他沒織田信長那麽戲精能立刻就露出感嘆的表情,便用肢體語言來補助。

雖然明智光秀再次被織田信長變臉的速度震驚了下,不過這一天翻來覆去,莫名的就多了些抵抗力,所以下一刻就回過神來還是跟上了兩人的節奏,“信長大人如此大義,果然不愧為大名當中第一人。”

織田信長這一陣的表演還沒過去,她露出相當矜持的笑容,目光卻是打量了下明智光秀,這家夥看起來儒雅有禮,又正直誠實,結果還挺會拍馬屁的嘛。

比起猴子只會叫爸爸的粗糙,這種什麽天下第一人的馬屁聽起來才會讓人身心愉悅啊。

有見識、有能力,說話還好聽,也難怪他能在短短數年時間扶搖直上,甚得另外那個織田信長看重了。

嗯,莫說是那個信長了,連她也覺得很喜歡啊。

“事不宜遲,”明智光秀也不是拖拉的性子,或者說,他也是等得太久了,并不想再等下去,“我這就回去禀告足利義昭大人此事,請信長大人做好奉迎足利義昭大人的準備。”

織田信長自然是無有不可,“我明白。”她會做好準備的。

明智光秀微微揚唇而笑,他是風度翩翩的男子,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卻莫名了多了半分可愛。

正準備說點什麽,明智光秀又想起些什麽,便面露遲疑之色,“只是,信長大人……”這一點,要怎麽說才好呢,有些傷腦筋啊。

那一刻,明智光秀心底升起一種可稱為甜蜜負擔的情緒。

“明智光秀先生還有何顧慮?”既然事情都談到這裏,織田信長自然也不希望出什麽纰漏。

明智光秀想了想,選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足利義昭大人出身将軍之家,對禮儀有些看重。”他也沒想到,他現在會擔心這樣的問題,但從剛才短暫的相處就能看出,這位信長大人,做事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啊。簡直不敢想象,如果他對着足利義昭大人伸手要禮物是什麽樣的場景。

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所以至少在上洛之前,”明智光秀說得有些困難,“請信長大人……”

明智光秀說得婉轉,織田信長和竹中半兵衛卻都是聽懂了,也就是說不管私底下足利義昭是如何的野雞,但表面上他還是端着他将軍家的架子的。

要奉他入京,那麽至少在表面上,禮儀是要做得到位的。

所以請織田信長大人在上洛成功之前,哪怕是裝一下,也要裝得到位一些。

理解了明智光秀的話之後,織田信長微微勾唇,“請放心,我等畢竟是奉足利義昭大人上洛,當然會尊重大人的。”至少在上洛成功之前,她不會露出絲毫破綻的。

難道明智光秀以為她只會翻臉如翻書,脾氣陰晴不定嗎?或者害怕她對于禮儀完全沒有在意,随心随性到讓人懼怕的程度嗎?

真是太小看所謂的戲精了好嗎,她明明就是能按照不同的需要,随意調整到最佳狀态而已。

況且,她還年輕,真的很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和耐性來做需要的事,她不急,真的不急。

明智光秀擡頭,正對上織田信長的目光,年紀輕輕卻坐擁兩國的大名看起來真誠懇切,目光清明又赤誠,讓人在不由自主間就會信賴他。

于是明智光秀朝着織田信長深深的行下禮去,“嗨,嗨!”

是年,足利義昭達到美濃,在岐阜城中受到了織田信長的熱烈款待,織田信長上洛之勢,已成。

作者有話要說:  信長樣:是時候讓他們見識下所謂的戲精本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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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泓茗小天使的地雷。

有小天使提到戰國時期可能有女城主,是的,他們不但有女城主,還有女天皇。

但是,女性上位并不是說女性就和男性一樣平等的擁有繼承權了,她們而多半是作為一種過渡,或者實在沒有男性繼承者了。

比如有小天使提到的伊井直虎,雖然她作為唯一的子嗣應該是家督繼承人,但伊井家的繼承人其實她父親為她選定的丈夫,所謂婿養子繼承家業。只是後來已經另娶她人的前未婚夫挂了,家督之位空懸無人繼承,她所有的直系旁系男丁都挂完了,她前未婚夫的兒子還太小,為了不使得伊井家斷絕,她才還俗繼承家督的位置,作為過渡,真正的伊井家繼承人還是她前未婚夫的兒子,也就是之後的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伊井直政。

其實并不僅僅只有直虎一個女城主,還有立花訚千代,情況也和這個差不多,大家有興趣可以查一查。不查也沒關系,之後文中兩位女城主都會出現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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