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2
上洛, 作為這個時代所有大名的共同夢想, 不知道是多少人窮其一生追尋的目的。---
所謂同一個京都,同一個夢想,誰又沒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 流着口水想一想自己能手握大權、號令天下呢。
比如今川義元, 在成為東海道最強大名之後, 大概是連白天晚上都夢想着能有上洛的一天。
比起他的兒子, 大約是只會踢蹴鞠論和歌的今川氏真,今川義元是個實力派,也是個行動派,在他認為自己的實力已經足夠之後, 他就開始了自己上洛的行動。
帶齊所有的家臣兵馬, 高舉上洛的旗號, 向着京都氣勢洶洶的撲去。
然而上洛除了是個美好的理想外,也是件危險的事, 畢竟不是人人都臨近京都,或者能把上京途中的所有大名都變成自己的同盟的。
今川義元就是如此,懷揣着夢想而來,只可惜路連一半都沒走到,就敗于織田信長之手, 自己也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等今川義元身死桶狹間之後,他的繼承者今川氏真就是扶不起的阿鬥,今川氏的勢力也在織田氏的不停打壓下逐漸衰退了下去,再也不複當年的強盛。
而與之相反, 織田信長卻如同冉冉升起的啓明星,讨今川,戰美濃,以天下布武的名義,迎奉足利義昭,其上洛的勢頭,一發不可阻擋。
要扶植起早就在各個大名之間名聲如同野雞一樣的足利義昭,織田信長及其手下當然也是盡心竭力,至少自己這方面要做出一個表面上的表率來。
所以這次上洛并沒有直接商量過後就下了定論,或者是帶上足利義昭就是一陣狂奔,而是在足利義昭來到岐阜之後,正兒八經搞了個儀式。
按照織田信長的話來說,人生嘛,多多少少要有些儀式感,特別是對于足利義昭這種長期流落在外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再說了,搞個儀式又花不了什麽錢,卻能讓不但是己方,還有對方都能得到雙重滿足,何樂而不為呢。
竹中半兵衛:難道重點不是花不了多少錢?
織田信長:明白就好,不用說出來,我畢竟連千宗易那裏都還欠着錢呢。
織田信長自從拜見岳父大人之後,已經多年沒穿過正式的禮服,偶爾興致來了,她還會指點侍女改一下已有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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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家臣們早就從最初的震驚到現在的視而不見了。
什麽?主公大人今天又穿了奇怪的衣服?他高興就好。
所以所謂底線這種東西,真的是越刷越低,越刷越沒有的。
當然既然決定了要正式拜見足利義昭,領命上洛,織田信長秉承着有始有終的戲精本色,正式的禮服也要穿起來的。
她穿着打扮只是偏好随意舒适,又沒有給自己規定過一定不能穿什麽,偶爾隆重打扮一下也無所謂嘛。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不管這句話的由來,但不管男人女人,黑白二色确實是最能襯托氣質的。---
織田信長這天穿着的,就是一身裏白外黑的正式武家禮服,只在兩襟的地方繡着織田家的家紋,這樣一套甚至稱得上肅穆的禮服,卻被織田信長穿出了風流自若,翩翩少年。
“信長大人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呢。”給織田信長整理好衣服,齋藤歸蝶忍不住輕聲嘆道,她嫁到尾張來也有好些年了,信長大人比起當初還是少主的時候,除了眉宇間略微褪去了稚氣,看上去仍是當初的模樣。
“那是因為我仍舊很年輕。”事實上也确實很年輕的織田家家督這樣說道。嗯,她說的是實話。
齋藤歸蝶忍不住掩唇而笑,“自信這一點也沒變。”還記得新婚之夜,這人就能那麽張揚的說,因為自己是織田信長。
“有實力才自信。”織田信長揚了揚唇角,如同出鞘的利劍,在頃刻之間光華必現。
她的自信,向來不是建立在盲目的自大的基礎上,能夠無所畏懼的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她付出了足夠的努力,還加上一點小小的運氣,才能有這樣的回報。
表面的放蕩不羁下,掩蓋的是十數年如一日的布局,不然,她又怎麽敢妄言天下。
齋藤歸蝶聞言嘴角的笑容更豔麗了些,她伸手,溫柔的給織田信長理了理領口,“那麽有實力的信長大人,快去為了自己的大義而努力吧。”
織田信長哈哈大笑,“那我走了。”
齋藤歸蝶跪了下來,雙手放在身前,虔誠的俯身,“祝您武運昌隆。”
織田信長點點頭,轉身出門而去。
等織田信長踏上回廊的時候,織田家有頭有臉的家臣們全體正裝打扮,已經安靜的恭候在此了。
看到織田信長出來,家臣們齊齊的跪倒,“主公大人。”
收斂起神情,織田信長朝衆家臣們一點頭,“走吧。”
“嗨!”家臣們躬身齊聲答道。
一路行來,織田信長走得并不快,腳步卻很穩,她的家臣們整整齊齊的跟在她身後,肅靜無聲。
若單從外形上來,走在最前面的家督大人身形顯得最是單薄,又因為容貌妍麗而顯得年紀幼小。但她只是往那裏一站,甚至不用特意的顯露威儀之色,所有的織田家的家臣們全部恭恭敬敬,無一人敢高聲言語。
那是打從心底的一種敬畏,并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地位,畢竟戰國武家,以下克上的太多,那種敬畏是對于自身強大者的敬畏,對于能帶領他們走向輝煌人的敬畏。
人的慕強心理,在織田家的家臣們身上,表現得尤為淋漓盡致。
所以哪怕織田家家督大人的背影再是纖細,也不能阻止身後家臣們炙熱又忠誠的追随目光。
信長大人馬鞭指向的地方,就是他們前進的方向,無所畏懼,絕不妥協,哪怕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還沒來嗎?”議事廳的主位上,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足利義昭轉頭問旁邊挺直了背脊端坐的明智光秀。
聽到足利義昭發問,明智光秀便微微轉了身體,欠身行禮,“請再稍等片刻,信長大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足利義昭皺眉,“還要讓我等多久?”頓了頓,“織田家的人難道就如此不知禮數。”
明智光秀安撫着足利義昭的情緒,“信長大人是為了慎重,并不是有意怠慢大人。若不然,就不會有如此隆重的儀式了。”明智光秀的聲音不疾不徐,如同清風拂面一般,帶着焦躁的情緒。
等待得有些焦躁的足利義昭也被明智光秀的聲音安撫了,“那就再等待片刻。”
幸好,讓足利義昭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只片刻的功夫,外面就有人通傳的聲音高聲響起,“織田信長大人到——”
随着這一聲,武士們上前的步伐整齊而迅速,在門兩邊分開兩路,單膝跪下迎接他們的主公大人。
他們的動作虔誠嚴肅,在那一瞬間,肅穆的氣氛湧來,連足利義昭都自覺不自覺的挺直了腰背,等待着來人。
這天陽光正好,如同天然的光芒,灑落在門外的回廊上。
就在這樣的天光之中,有人走入視線之中,從障子門遮掩的陰影到天光下的明亮,也只不過瞬息之間。
然後那光芒就這樣毫無障礙的灑落在那人身上,他踏光而來,腳步卻不疾不徐,讓人忍不住屏息以待。
那一瞬間,整個屋裏的人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鍵,不由自主的看着緩緩進入屋中之人。
他不是天之驕子,生來就大權在握,尾張豎子白龍魚服,打磨出了他山崩于前不動聲色的從容,天塌于地也敢與天相争的恢弘大氣。
這一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天光毫不吝啬的為他鍍上最燦爛的金芒,他如在萬人中央,光芒萬丈、風華絕代。
直到那人走到足利義昭面前,按照禮儀坐下行禮,一舉一動,從容潇灑,“初次見面,我是織田信長。”
足利義昭才這回過神來,卻仍舊止不住的面露驚容,他當然聽說過這位織田信長面若好女,風姿卓絕,也在私下裏嗤之以鼻,一切都不過是以訛傳訛,看織田信長對外那樣的手段,就能知道這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也許是生得稍微好看了些,也就值得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包子們吹捧罷了。所以足利義昭剛才雖然看了過去,但怎麽都都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他怎麽也沒想到,在逆光中走進來的如同少年般隽秀優雅,風儀非凡之人,竟然就是那個讨死了今川義元的織田信長,于是足利義昭也只能含混的應了聲,“嗯。”
倒是見過織田信長的明智光秀反應迅速,他原本就是作為兩人之間牽線搭橋的使者,所以他朝着織田信長微微一禮,“信長大人,這位就是已故十三代将軍足利義輝大人的弟弟,足利義昭大人。”
有了明智光秀的提點,足利義昭也醒悟過來,他将軍繼承的人架勢仍舊端得很足,并不直接自己說什麽,“具體事宜,就聽光秀說吧。”
聞言織田信長微一低頭,“嗨。”說着,她便轉向一旁端坐的明智光秀,“明智光秀先生。”
織田信長的目光平靜無波,淡淡的看人,既沒有逼迫,也毫無戾色,但明智光秀在這樣冷靜的目光中,卻覺得無端的有些緊張起來,穩了穩心神,他緩緩開口,字正腔圓的聲音清晰入耳,實在是再适合沒有的宣讀之人,“織田信長大人聽領,請擁立足利義昭大人上洛。”
織田信長俯下身,禮儀是十足的到位,甚至有些人畜無害的樣子了,“遵命。”
明智光秀繼續道,“請為被三好義繼,松永久秀殺害的第十三代将軍,足利義輝大人報仇雪恨,并流放僞将軍:足利義榮。”
織田信長再道,“遵命。”
随着織田信長兩聲遵命,此事就此落定。
剛無論怎麽都還提着心的足利義昭一派實打實的放下心來,而已經恢複過來的足利義昭也開始顯露出本色,大剌剌的看人,目光帶着些放肆,“織田信長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啊。”
已經成年的武家家督,竟然現在都還留着少年樣的頭發,雖無損其風華,卻因此顯得格外的幼小。但奇怪的事,明明是看起來并不是那種威風凜凜的樣子,但誰都不會認為這樣有損織田家家督大人的威儀。
當然,如果足利義昭願意承認的話,這種發型其實很适合織田信長。
畢竟高馬尾賽高嘛。
過足了一回正經的戲瘾,織田信長嘴角一勾就笑了出來,淡淡的笑容看起來意味深長,“多謝足利義昭大人誇獎。”
足利義昭嘴角抽了下,他好像沒誇獎織田信長吧,這位是從哪裏聽出來的,還道謝得如此情真意切。
但是他能這麽樣,難道直接說,我沒誇獎你嗎?
再是端着架子,足利義昭也知道現在到底是形勢比人強,怎麽也不會這麽明顯的得罪人的。
況且,他原本也不是什麽機變的性子,所以一時之間就沉默了下來。
織田信長才不管足利義昭怎麽想,足利義昭說多少她接多少,絕對能接到無比順暢,點都不虛的。
現在見人偃旗息鼓,雖然織田家的家督有些遺憾,不過她原本就意不在足利義昭,再向着足利義昭微微欠身之後,她要說的話才繼續,“說起來,關于明智光秀大人。”織田信長擡起身體,微微偏頭過對着明智光秀溫和一笑,“希望你成為我的家臣。”
“哦,哦?”足利義昭驚嘆了兩聲,終于接上了話,“沒想到光秀竟然被看上了啊,真不錯啊。”急着上洛的足利義昭,就這麽毫不抗拒的,甚至可以說十分爽快的把明智光秀賣給了織田信長。
明智光秀有點傻眼,他也不知道這個話題是怎麽轉換的這麽快的。而且,足利義昭大人竟然就這麽幹脆的答應了?
但是,如果是成為信長大人的家臣的話……
明智光秀的目光下意識的轉向那位光芒四射的大人,瞬間,從他心底湧上一股無法抑制的激動之情,他朝着織田信長深深的俯下身體,“敢不效命!”
作者有話要說: 信長這麽做的原因,下章會有解釋~
sa~期待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