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3
織田信長在如此重要(?)的儀式上, 向着足利義昭的當衆要人的舉動, 在織田家的家臣裏可以說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以至于後來竹中半兵衛來随侍信長的時候,也提到了這個話題,“主君大人對光秀大人很是欣賞?”如若不然, 他家主君也不會有這樣的舉動了, 只是, 之所以再次向着織田信長當面提起, 竹中半兵衛也有些疑惑在心底。
“他不錯。”織田信長并沒有掩飾她對明智光秀的想法,“有想法有魄力,”連拍馬屁也是杠杠的,“讓他跟着足利義昭是浪費, 還不如到我織田家來。”
她是誰, 她可是連石頭裏都要榨出油來的織田信長, 傳說中小氣到極點的小氣鬼。
有明智光秀這種這麽有才華的人,當然是要狠狠的挖過來用一用, 不壓榨出對方最後一分剩餘價值,豈不是對不起被燒烤的另一個自己?
“這還是主君大人第一次這麽直白的表達對一個人的欣賞之情吧。”竹中半兵衛的笑容文雅。
“怎麽會,”織田信長想也不想的反駁,“我就很欣賞猴子啊。”那麽不要臉的人,可不是誰都可以辦到的, 而且她也确實挺欣賞猴子的做事能力,只要交給他辦的事,哪怕過程詭異了點,他拼死也都會為你辦到。
竹中半兵衛想翻白眼了, 主君大人對猴子大人的欣賞和對光秀大人的欣賞明顯很不一樣啊。
雖然最近猴子大人是升官了沒錯啦,咳咳,錯了,是木下藤吉郎大人。
他真是被他家主君大人影響得太多了。
“所以說,”織田信長沒理會自家軍師大人帶着幾分“我聽您在胡說八道的”眼神,相當滿意自己做法的點了點頭,“只要是人才,我都會很欣賞。”甚至,不拘哪方面的人才。只要有能讓她看入眼底的才華,她對其他方面就不會苛求,人總沒有十全十美的,若真一個人毫無缺點,她反而要擔心這人要麽是心機深沉到不可測定,要麽是有秘密到別有用心了。
“欣賞人才是好事。”竹中半兵衛已經很習慣自家主君的無恥,所以才心底翻過白眼之後,立刻就回到了正題,“但這一次,主君的做法似乎是激起了織田家大部分家臣的情緒呢。”
織田家畢竟是世家,有不少出仕過兩任主公的老臣,也有從小就随侍主公的舊臣。
但這麽多年,并無一人享受到主公大人當面招攬入麾下,且一來俸祿就不低的待遇。
什麽,你說他們本來就是出仕織田家,當然不用招攬?
他們不聽他們不聽他們不聽,他們沒有得到主公大人的格外關照,伐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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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展開了扇子,笑容裏有了幾分毫不掩飾的狡詐,“所以大家最近工作都很努力啊。”在上洛之前,其實事情繁多,她現在能如此悠閑的坐在這裏和竹中半兵衛閑談,就在于她家這些家臣最近拼了命的想擠到她面前來表現自己。做得好的,她當然有嘉獎,做得不好的,她也能懲罰得毫不猶豫。---賞罰分明,才是為主之道。
從小就被當作家族繼承人來培養的織田信長,這一手玩得很好也很溜。
竹中半兵衛在心底其實隐隐有了些猜測,聞言也并不太驚訝,“主君禦下有道。”對那些老臣也能在不知不覺間指使得團團轉,“只是……”
“只是什麽?”織田信長好整以暇的搖了搖扇子,她知道這件事最難就是要把握一個度,太過頭了,就會搞得家臣離心離德,畢竟都是為織田家賣命這麽多年,還不如一介外人空降下來,多少會讓人寒心。
所以她親自挖來明智光秀,也給了他不錯的待遇,但僅僅是不錯而已,并沒有觸及到織田家老臣們的底線。
老臣們會憤怒會不滿,卻并不會将此種不滿發洩到她這個主公大人頭上,用人這個權利,她從來就是牢牢抓在手上的。
所以,織田信長并不認為竹中半兵衛這樣的聰明人會就此說什麽。
果然,竹中半兵衛根本提都沒提此事,他覺得自家主君這禦下之術,可稱為爐火純青,他要感嘆的,是另一點,“只是這樣一來,光秀大人的日子,要不那麽好過了。”還是區區一個外臣,就能得到主公大人如此贊賞,甚至不惜從足利義昭大人手裏将之親手挖過來,可想而知,到織田家之後,明智光秀會被多少人排擠了。
“那又如何?”織田信長語氣從容,搖晃扇子的動作也緩慢優雅,只有那雙清到極致的眼睛深處,才流露出一種冰寒之色,那種清,不是一望見底的清透,而是冷到極致才呈現的色澤,“若這一點都處理不好,以後哪怕我再欣賞他的能力,給他更高的位置,他也是站不穩的。”明智光秀和猴子不一樣,并不适合從底層做起,他的見識他的能力,注定了這人要用,就用在位置不低之處。
他是外臣投效,這一點不可更改,所以哪怕被織田家其他老臣排擠,也是他自己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她是欣賞明智光秀的才華,可她卻并不是在意明智光秀這個人,或許之後随着天長日久的相處會改變,但絕對不是現在。
竹中半兵衛怔了怔,他微微擡眸,便對上織田信長的目光,他家主君表情并不冷厲,大概是因為和親近的人說話的關系,他眉梢眼角甚至帶着幾分柔和,但眼波深處,不是春水溶溶,而是寒冰冷極。
對着這樣的目光,竹中半兵衛莫名的就想起自家岳父大人曾轉述過齋藤道三大人對信長這個愛婿的評價。
美麗,卻殘酷。
是的,織田信長是殘酷的,表面的溫情濃濃或者親切和藹都不能掩蓋她心底的那種冷然。
她欣賞明智光秀的能力,卻不會因此對他特殊以對,利用他利用到對方對她真心實意的感激涕零。
沒人會不喜歡信長公這樣地位人的欣賞的,還是那樣特殊的欣賞喜愛。
每個人,如論老少,都渴望得到尊重、欣賞等等,越是重要的人給予,越能讓人滿足。
更何況織田信長的欣賞,是真心實意。
竹中半兵衛敢肯定,若果明智光秀不能達到自家主君的要求,他會毫不留情的抛棄這個人,沒有丁點的憐惜,無情到極致的殘酷。
但就是這樣無情的一個人,卻把萬民裝在了心中,把天下太平放在了心底。還有,對認定之人的看重信賴,他甚至會為了妹妹的幸福,不惜減緩自己大業的步伐。
他那雙眼睛倒映着天空時,最是無情,也最是有情。
竹中半衛兵……不讨厭這種無情,若是不能将自身感情置之度外,又如何能下好天下這盤大棋。
而他更喜歡這種有情,不是每個大名都能擁有這樣博大而寬廣的胸襟的。
大概無情到極點,就是有情,而有情到極點,也就是無情了吧。
“半兵衛先生,半兵衛……”在織田信長的呼喚聲中,竹中半兵衛才回過神來,“殿下?”他竟然,在主君大人面前就這麽走起神來了,這是說明,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對主君完全卸下心房了嗎?
瞬間的思考,在明白這一點後,竹中半兵衛半點意外也沒有,織田信長,就是這麽一個有着自己獨特魅力的人。
只要他願意,沒有人能從這種奇異的魅力中逃脫。而大概,被他所吸引的人,也是如此的心甘情願。
“在想什麽好事,你一直在走神。”織田信長饒有興趣的盯着自家軍師,帶着半分戲谑玩笑道,“可真是難得啊。”這個務實的軍師,可不像是會随時随地神游的人啊。
“在想上洛之事。”竹中半兵衛當然不會誠實回答剛才想的事,不過他今天來找織田信長,也确實因為上洛的事。明智光秀,也不過是順口多提了一句罷了,現在最重要的,仍舊是上洛。
“有什麽好想的,”織田信長伸了個懶腰,半點不在意的态度,随性極了,“都準備得差不多,直接走就是了,京都又不遠。雖然帶着足利義昭這個麻煩,不過想來在現在,他也不會和我翻臉。畢竟,他可是釣了很久,才釣到我這條大魚的。”比起她來說,足利義昭對上洛感覺可是重視多了,也焦急多了,感覺恨不得派人來一天三頓的催她,要知道,時人都還只吃兩頓飯呢。
竹中半兵衛覺得自己又想翻白眼了,哪有形容自己是魚的主君啊,不,這不是重點,他差點都被自家主君帶歪了。
收斂了神色,竹中半兵衛肅容道,“主君,不要忘記了美濃和京都之間還隔着近江,雖然北近江是長政大人的地盤,但南近江還有六角氏在,而京都仍舊被三好義繼,松永久秀把持着。”哪能說得那麽簡單,直接就走。
“北近江有阿市在,我不擔心。”織田信長根本沒提淺井長政,雖然她覺得那是個不錯的妹婿,但卻并不會僅僅就信所謂的結盟,所謂的崇拜。
要知道,這可是最亂的戰國時期,所有人之間相互攻伐,背叛多如過江之鲫,最靠不住的就有同盟,最信不過的也有崇拜了。
不過,織田信長卻相信市姬,在毫無動靜的現在,就是能讓人放心的存在。
織田信長說着,卻想起一件事來,“對了,路過的時候順便去看看阿市吧,據說都懷孕了,還真是快啊。”她說着微微笑了笑,笑容裏有幾分溫柔,她之前提過要讓阿市過繼一個女兒來當織田家的繼承人,并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心如此,只是她妹妹的女兒當中,誰合适來繼承織田家呢?
織田信長神态溫和,竹中半兵衛卻覺得有些辣眼睛,微微偏轉了視線,不去看進入家長裏短狀态的主君,“那南近江的六角氏呢。”
“六角氏?”織田信長嗤之以鼻,“秋後的蚱蜢而已。”趁現在使勁蹦跶吧,蹦跶不到兩天了,順手收拾了六角氏,阿市也會高興的吧。
好吧,雖然竹中半兵衛也覺得六角氏不足為懼,“那京成的三好義繼,松永久秀呢?”
織田信長一揮手,顯出一種狂傲來,那是種天經地義的理應如此,“更是不值一提。”等到了京都,不服的話,就打到他們服氣為止。
“主君就沒有具體戰略構想嗎?”竹中半兵衛微微皺眉,“雖然三好義繼和松永久秀确實沒什麽特別讓人注意之處,但他們手裏畢竟有足利義榮。”哪怕他們自己說足利義榮是僞将軍呢,但人家畢竟是受過天皇正式冊封的将軍,怎麽也有幾分名義在的。
織田信長理所當然的看向人,渾不在意自己的流氓樣,“那不是軍師你該做的事嗎?”不然要軍師來何用,她跑到近江去請人出山,難道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況且既然竹中半兵衛來特意給她提這件事,多半是有了自己的主張了,她不就只需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就行了嗎?
某人突顯的痞氣完全打破剛才的狂霸之氣,竹中半兵衛嘴角實在忍不住抽了抽,“主君大人,之前今川義元上洛之時,大概也是這麽想的,什麽都不足為懼。”
織田信長驀地擡眼,“你把我和今川義元比?”瞬間,收斂起神清,織田家家督的雷霆之威以泰山壓頂之勢,向着竹中半兵衛襲去。
竹中半兵衛臉色一白,卻仍舊固執的不願低頭,“難道不是如此嗎?”勸誡主君,這就是他必須要做的事,他絕不想主君因為最近事情的順利而失去了分寸,上洛,并不是結束,僅僅只是開始!
兩人對視,織田信長氣場強盛,竹中半兵衛處于風暴的正中心,被那樣狂氣肆意的目光盯着,幾近有不能呼吸之感,但他仍舊咬緊了牙在支撐着。
然而就在片刻之間,織田信長嘴角一揚,頓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淺淺一笑,仿佛有融融春水,從她的眼角蕩漾開去,“我們,要不要來打一個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光,要努力争取在信長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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