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0
織田信長對京都形勢的顧慮, 當然不是沒有道理的。---先不提那些在她心底連猴子都比不上的公卿們,就只是那個足利義昭,就不是省油的燈。
這位足利義昭在之前有求于織田信長的時候,還能暫時按下脾氣忍耐,但現在既然已經坐上将軍大人的寶座,自然尾巴就翹了起來, 也不管這個位置他做得牢靠不牢靠。
大概是想着織田信長雖然捧他坐上了将軍大人的位置,确實是出了些力, 但他才是将軍大人,自然是不同的。
這不, 連口頭禪都改了, 以前是叫嚣着,我可是将軍的正統繼承人, 現在說的是, 我可是将軍大人。
只是叫是這麽叫, 會理會他的人根本不多就是了, 除了他本身的一些不多的家臣,掌握實權的人也只是對他保持了表面上的恭敬罷了。
在足利義昭以為有了将軍名頭就可以為所欲為的現在,周遭的人早就明白了什麽叫實力決定一切。
現在整個京都有真正的實際掌控者, 可是姓織田名信長的, 就算是天皇大人, 也要禮讓三分的。
從小在寺院長大,又囿于眼界不高,足利義昭可沒有自己是個傀儡就安分守己的想法。
只是現在織田信長到底還在京都坐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洛道路上的所見所聞,足利義昭內心深處對織田信長到底有幾分畏懼,雖然他打腫臉充胖子,并不會表現出來。
但不管怎麽說,在大事上,足利義昭可不敢現在就明目張膽的和織田信長對着幹。況且,他也沒什麽實權,大事也不會問過他,他也沒機會和織田信長對着幹。
只是看着那個美若少女的人目中無人,眼高于頂的樣子,他怎麽都意難平,他才是将軍大人,織田信長如果沒有他,不過是地方上一個鄉下大名而已,哪裏能像現在這樣上洛成功,占據京都?
越是這麽想,足利義昭越是像一個鼓足了氣的氣球,自己把自己吹了起來。
這不,趁着這次設宴招待織田信長的機會,就乘機發難了。
這個時代的宴會能欣賞的東西不多,左右不過是那幾樣,時令就是冬雪春花夏荷秋楓,器物就是從遙遠的唐土漂洋過海來的茶具,此外還有比如能劇等戲劇,而這次足利義昭招待織田信長和京都奉行們,就是請他們欣賞能劇表演。
雖然宴會的主題是換湯不換藥,但京都到底是京都,文化底蘊也比別處不同,哪怕是表演能劇的藝人,也比其他地方的技藝更精湛些。
只不過織田信長向來欣賞不來這些,這麽多年在戰國,又從小作為織田家的少女,雖然已經培養出她極佳的鑒賞能力,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因為看得出好壞而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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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這些藝人表演得再是精彩,織田信長也沒什麽大的興趣,當然其實木下秀吉也沒怎麽欣賞得來,只是他輸人不輸陣,裝作一副我很懂,這很好的樣子。
不像織田信長,在其他人津津有味的觀看着表演的時候,她其實是在走神,想的事情也和這能劇沒有半天關系。
織田信長在為自己的“事業”,做一個小小的規劃。
在她看來京都的事情基本上是理順了,也差不多到了該回美濃的時候了,雖然她在京都看上去是威風八面,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她的認知,覺得自己好像就能掌控天下了。
武田、朝倉、上杉、毛利……這些手底下握有強大實力的大名,可是連名義上的聽命都懶得做的。
特別是朝倉那家夥,不像武田、上杉、毛利那些人遠,他明明就很近,而她到底也算看在淺井長政的份上,邀他一起上洛了,他竟然給她來個出工不出力,真是好膽。
但就算如此,織田信長也不得不暫時忍下一口氣,她知道,要讓這些大名們臣服,很簡單,打到他們服氣為止。
她雖然向來很有自信,然而也沒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同時全部和這些人開戰并獲得勝利。
所以回到自己的地盤好好經營,再選擇性的開戰,這是必不可少的。
所謂根據地嘛,三國時候,劉備不就是吃了沒有一塊穩定根據地的虧,到處流亡到年紀一大把,取得荊州之後才慢慢站穩的嗎。
前車之鑒,當然是要吸取教訓的。
而且回岐阜之後整頓軍備,她首先要對付的人也不是朝倉,當務之急,是取下伊勢,讓京都和尾張美濃連成一片。
除此之外,還有商業重鎮堺市,都比朝倉要緊得多。
嗯,等她回去騰出手來,慢慢收拾,不着急。
織田信長在那裏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美滋滋。
然而就是有些人不識相,好好的能劇不看,就來招惹她。
因為賓主和表面上地位的關系,足利義昭坐在首席,而織田信長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足利義昭偏過頭來,就能看到織田信長的側臉。
陷入沉思中的某人,側臉在燭火的映襯下,美得就像是副傾世名畫,連準備好了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的足利義昭轉過頭來的時候,也怔了下。
這位年輕的織田公,有着一副美若少女春色的絕色容顏。
不過到底是心存惡意,在片刻的怔愣後,足利義昭就回過神來,看着織田信長那張妍麗的臉,無不惡意的在心底詛咒她從馬上跌下來劃花臉。
破相的話就好看了,看他還能不能擺出那樣高高在上的姿态。
足利義昭在心底默默腦補着奇怪的內容,一時像是看着織田信長呆住了,臉上的表情是種詭異的微笑。
作為京都奉行同樣被邀請來,裝作自己看能劇看得很用心的木下秀吉習慣性的時不時分點神注意着主公大人的舉動,很快就發現了足利義昭的不妥。
不知道這位将軍大人又在莫名其妙想些什麽,竟然露出那種表情。
只多看了一眼,木下秀吉就忍不住伸手手肘,撞了撞身邊坐着的明智光秀。
這家夥焉壞焉壞的,雖然可能沒想那麽深遠,不過下意識的舉動就讓明智光秀出頭了。
明智光秀世家出身,對能劇也是十分欣賞的,現在看到技藝如此絕佳的表演,是真的看入了神。
于是他正聚精會神的觀看的時候就被木下秀吉撞了撞。
明智光秀有些奇怪的回頭,就見木下秀吉正朝他使眼色,他順着木下秀吉的示意看了過去,也看到足利義昭臉上古怪的笑容。
一時之間,明智光秀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他最開始出仕于足利義昭既是想博一個前程,也是真心想要擁立将軍大人的,結果以他的聰明,很快就發現這位所謂的将軍的繼承者只是個樣子貨。
不過明智光秀立身很正,既然出仕了人,也沒有立刻就想改換門庭的想法,怎麽也想着有始有終,雖然做不到一輩子侍奉足利義昭,但至少也要保他平安上位。
誰知道足利義昭還沒當上将軍大人,反手就把他送給了織田信長,看起來完全不在意他明智光秀的樣子。
最開始,明智光秀并不是完全的順服的,他也是有傲氣的明智家家督,不然不會一直輾轉各國,尋找明主。
雖然明智家敗落了,但他也不是随意能被用來送禮的工具。
哪怕足利義昭要他改侍的主君是他萬分欣賞崇敬的信長大人也一樣。
但很快,明智光秀就和木下秀吉等家臣一樣,淪陷在了織田信長的魅力當中,比起他侍奉過的安于現狀的朝倉家,只有表面能看的足利義昭。
織田信長這位雄才大略、敢作敢為、果斷又銳意進取的君主,才是他心目中主君大人的樣子。
而自從他改為侍奉織田信長,織田信長迅速的上洛,踏平六角氏,逼迫松永和三好投降,掌控京都。
一系列的手段做出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舉重若輕。
再加上他自己又十分得這樣一位君主信重,由不得明智光秀不在不長的時間內就為織田信長折服,暗暗發誓要為主君大人肝腦塗地了。
所以現在,看到這樣的狀況,明智光秀也微微皺起眉來。
将軍大人,到底在幹什麽?這樣看着主公大人,實在很是失禮。
但如果他現在貿然開口打斷,是否驚擾了主公大人的興致,而且,再怎麽說,那位也是将軍大人。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明智光秀思考了片刻,正準備開口,然而沒等他說什麽,足利義昭自己率先開口了,“信長,信長。”
神游已經從下一步的織田家的動向滑向不知道什麽地方的織田信長聽到有人喚她,幾乎是下意識的答了句,“在。”
足利義昭看着答得很是敷衍的織田信長,怒從心起,他忍了忍,還是硬邦邦的甩出了思考了很久的對策,“我決定做你的義子。”
織田信長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沒想到足利義昭竟然丢下這麽大一個炸彈,義子?
她還年輕好吧,哪能生出像足利義昭這麽老的兒子,而且就算能生出來,生出這麽一個貨色,是因為把孩子扔掉了,把胎盤養大了嗎?
不過她也沒想到,足利義昭不要起臉來,還真是夠不要臉的就是了。
看來她果然不能小看這個時代任何人臉皮的厚度啊。
見織田信長沒有立即露出感恩戴德的樣子,足利義昭更是憤怒了,他已經忍辱負重到這種地方了,對方難道還不感動萬分,“你聽到我在說話沒有,信長。”
“聽到了。”織田信長賴洋洋的開口了,她又不是耳聾,這麽大的聲音,誰會聽不到啊,她只是被震驚(?)到了好嗎。
“我身為将軍,卻是個沒辦法獎賞你的無能将軍,所以作為答謝,我這個将軍就做你的義子。”足利義昭這麽說出來的時候,可是氣勢十足,這可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畢竟雖然他想要殺一殺織田信長的威風,但他也知道,現在他和織田信長的利益是一體的,沒有分開的可能。那麽這個認為義父的方法就很好了,看起來表面上是他吃了虧,但是有了這個名義,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足利義昭認為他是吃了虧,但在場的其他人可不這麽想,說着要認義父,用的卻是居高臨下的恩賞口吻,只怕這更像是羞辱,而不是什麽真心了。
明智光秀在聽出不對之後立刻就轉向了足利義昭,“将軍大人,請恕我直言,宴會之上,并不适合說這樣的話題。”只要拖過這一陣,就能将這種正面沖突化為無形了,現在暫時,還不是主公大人與義昭大人正面沖突的時候,“而且,将軍大人和主公大人年輕相差并不大,似乎并不适合父子相稱。”足利義昭這一招,也出乎明智光秀的意料之外,但他很有些急智,立刻就想着要怎麽化解此事了。
然而有些人确是不識好歹,足利義昭可沒有因為明智光秀的話放過織田信長的打算,“哪裏不适合了,信長?”
他一句句的信長,刺耳得就像針一樣紮在木下秀吉的心上,他忍不住開口大聲道,“請您不要直呼主公大人的姓名。”他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人敢這樣直呼主公大人的姓名,還是這樣不禮貌的方式,連那位高高在上,端坐在禦簾後面,像神多過于像人的天皇大人,據說也不會,也要客客氣氣稱一聲卿的。
“猴子。”織田信長叫了聲,她并不會因為一個稱呼就怒發沖冠,她難道還不知道足利義昭是什麽人嗎,何必在這上面跟一根攪屎棒一般見識呢。
知道主公大人是讓自己住口,木下秀吉卻沒有停下,“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你……”這下連足利義昭也被激怒了,轉頭怒瞪着木下秀吉,木下秀吉卻似無知覺似的與他對視。
他說了,他要做主公大人的刀,誰意圖傷害主公大人,就是他猴子的敵人。
無論這種傷害,是以什麽樣的形式!
室內的氛圍頓時緊繃了起來,總是在必要的時候充當木下秀吉和他人之間緩和劑的明智光秀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太滿意,所以并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緩和氣氛。
“行了。”織田信長清亮的聲音,在片刻之間打破滿室劍拔弩張的氣氛,在衆人皆望過去的時候,她慢悠悠的抽出腰間的折扇,織田家年輕家督的動作不疾不徐,風雅潇灑,“不過就是将軍大人想要認我為父罷了,這還不簡單嗎?”她轉頭,折扇輕點在唇邊,對着足利義昭輕啓唇,“叫聲爸爸來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織田爸爸,爸爸~
感謝白い烏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