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4

其實比起京都,這個時代的人們更習慣稱這座千年古城的首都為洛陽。

由于平安京原本就是仿唐朝的兩京建成, 以朱雀大街為界, 靠右側的右京稱為長安、靠東側的左京稱為洛陽。後因為右京長安數獨被桂川淹沒, 居住困難, 于是逐漸被廢棄。所以到了戰國時期, 京都僅僅是指左京洛陽。這就是之前無論是今川義元,還是織田信長去京都被稱為上洛的原因。

這樣一座滿是唐風古韻的城市, 在落雪之後, 更顯得雕欄畫棟如同粉裝玉砌,美不勝收。

但對于自己成為将軍大人的第一個冬天,足利義昭卻沒有絲毫想要賞景的想法,他陰沉沉的瞪着織田信長留下來的幾個京都奉行, “織田信長還有多久能到?”

在這種場合,還是由雖然資格不是最老, 但是和足利義昭有幾分聯系的明智光秀開口, “請将軍大人放心,主公大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很快就會進京了。”

木下秀吉趁人不注意偷偷掃了一眼一臉正氣凜然,看上去讓人十分信服的明智光秀。

真是看不出來啊,光秀大人說起謊來還是這麽正經的樣子,明明他們什麽關系主公大人的消息都沒收到的。

足利義昭多多少少松了口氣,他才不管織田信長在這種大雪中怎麽能趕來呢,只要趕到就好,“在他來之前, 保護好我的安全。”

明智光秀微一俯身,“我們定會保護好将軍大人的安危!”

其他京都奉行也接下了明智光秀的話,“我等會保護好将軍大人。”

足利義昭這才一揮手,“你們去吧。”

“嗨嗨。”幾人行禮告退。

退出殿外,幾個京都奉行各自告辭,因為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對整個本國寺呈包圍之勢,他們人多勢衆,所以織田信長留下的人馬不得不分散進行防守。

最後分開的是木下秀吉和明智光秀。

“光秀大人,這邊就拜托你了。”一身戎裝的木下秀吉朝着明智光秀行了個禮道。

自從被織田信長從足利義昭那邊挖角過來一直都扮演着文臣角色多過于武士的明智光秀也換上了盔甲,比起木下秀吉在戰火之下的面目猙獰,臉上覆蓋着寒霜的明智光秀更顯得身姿挺拔,氣質出衆,“請放心吧,秀吉大人,我一定會堅持到主公大人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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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木下秀吉動作頓了頓,有些遲疑的開口,“光秀大人,主公大人,會及時趕來嗎?”

明智光秀臉色一變,然後不等他開口,木下秀吉又是急道,“我并不是懷疑主公大人,只是現在風雪交加,我只是害怕主公大人在路上被耽誤了行程。”他說着一拍胸口,“為主公大人的大業戰死,我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沒能完成主公大人的囑托,保護好足利義昭的話,那就算我死了,也沒臉見主公大人。”

明智光秀聞言這才松下一口氣,現在這樣的情況,如果連木下秀吉這樣的京都奉行都跟着動搖的話,他真的很怕出現其他變故。

穩了穩心神,明智光秀收斂了神色,“放心吧,秀吉大人,主公大人一定能及時趕到的。”他說着,加重了語氣,那麽堅定的話,就如同一種毫不動搖的決心,“一定能的!”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動搖,不管是他還是木下秀吉,若連他們自己都不能相信此事了,那如何能領導着手下守到主公來的那一刻?

最不能動搖的,就是戰前的軍心,若大将心存疑慮,此戰必輸。---

況且,明智光秀也無端在心底堅信,他家主公大人,一定會及時趕到的。哪怕偶爾理智也會發出質疑的聲音,如此大雪,主公大人怎麽能趕這麽快趕到京都,但很快這點懷疑就又再次被一種莫名的堅定說服,甚至帶着些許的盲目:主公大人,一定會及時趕到的!

木下秀吉也被明智光秀的堅定所感染,他狠狠的點下頭,“嗯,一定!”

不提本國寺內人心浮動,本國寺外,進攻本國寺的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卻是在看到大雪之後先是興奮,興奮過後就是深深的安心。

他們也不是完全的蠢貨,當然知道對付足利義昭肯定會引起織田信長的反彈,但是那又如何。

最開始他們是打算打一個時間差,想讓織田信長來不及反應,誰知大概是連老天也站在他們這邊,突然之間天降大雪。

從岐阜到京都的路程不近,雪又下得這麽大,若是走近路必定要翻山越嶺,而大雪封山,山路根本走不了,等織田信長趕到京都,莫說一個足利義昭,十個他們也拿下來了。

那種快要掌握住勝利的飄飄欲仙感,讓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等人的心情更為迫切,恨不得馬上攻入本國寺,殺死足利義昭。

在這樣的心情催促下,他們的命令下得更急,使得攻勢也更為兇猛了。

好在,織田信長留在京都的幾個京都奉行都不是什麽紙糊的燈籠,各自帶着本部人馬和其他留下駐守京都的不多的士兵,牢牢的守在本國寺的四周,不給進攻的人絲毫的可乘之機。

于是,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進攻受阻之後,又開始在心底默默的咒罵在遠方的織田信長。

該死的織田信長,走就走吧,還留幾個硬茬在這裏,真是馬鹿野郎!

這個時候,被京都衆人不停念叨(不管是何種念叨都是念叨)的織田信長,正在雪地裏艱難的跋涉。

從她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她立刻就召集了她手下最是嫡系精銳的人馬,其他可能拖慢行程的家臣部下一個都沒帶,半分鐘都沒有耽擱,帶足了幹糧就往京都方向趕去。

足利義昭是她的重要一步棋,現在還不到棄子的時候。

更何況,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擺明是沖着她來的,若真讓這些人得逞,只怕天下其他人,都會想着往她織田信長身上踩上兩腳。

她可是實際控制着尾張美濃兩國,在打下六角氏之後,在近畿方面影響力也在擴大。

對于一塊肥肉,誰又不想來咬一口呢。

所以這一戰,她必須要打,而且要勝得幹淨利落。

不把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踩進泥地裏,真當她織田信長好欺負不成。

風雪之中,織田信長戴着面罩下臉上,神色沉寂如水,眼底卻猶如幽火在燃燒,美濃到京都,美濃到京都,他們就以為她趕不到嗎?

大路趕不及,就翻山走小路,她就不信走不出一條路來!

一路急行,風雪漸大,而路也略發難走,很快就要進入山林之中了。

“主公大人,山裏風雪太大了。”有探路的從人倒回到織田信長馬下,跪在地上禀報答,“道路已經快被大雪淹沒,找個地方等風雪停了,再繼續前進吧。”

其他人聞言也圍了不少上來,“是啊,主公大人,現在行路太危險了。”

“等風雪停了再上路吧,萬一雪中不見道路,雪天地滑,掉下山崖怎麽辦。”作為織田信長的精銳部隊,說這話的人并不是有多怕死,但若是戰死在戰場上不提,滑下山崖摔死也太窩囊了。

當然也有人不是這麽想,“主公大人說過,一定要及時趕到京都,現在絕不能停歇,不過還請主公大人下令放慢速度,讓人清理道路。”

有人立刻就此附和,“對的不能停,不過慢一點比較穩妥。”

争論聲漸起,誰也說服不了誰,從最開始的讨論,到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誰也不服氣,就一起看向織田信長。

這個一句,“殿下。”那個一句,“殿下。”齊刷刷的望着織田信長,等着她的決斷。

織田信長牽着馬缰,靜靜的聽了片刻屬下的建議,然後在衆多詢問聲中,她擡起手來。

行軍之中,主公大人的命令就是絕對的遵從,所以随着她的動作,四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瞬息之間,只有戰馬打着響鼻的聲音。

“我知道,雪中山路難行,”織田信長的聲音清亮,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中傳了很遠,“但現在沒有時間等雪停或者讓人清理道路,我們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京都。”她頓了頓,聲音裏便多了幾分玩味,“有人想要踩着我織田家上位,”她冷哼一聲,“我們就要讓這些人好看!”對着這些臣下武士,織田信長也沒有使用任何文绉绉的話,簡單的話卻是對士氣最大的鼓舞。

果然,這樣的話立刻就激起織田家這些兵士們的同仇敵忾之心,亂哄哄的叫了起來,“讓他們好看!”

“殺掉他們!”竟他們然敢踩着上位,去死吧。

更有脾氣暴躁者,“對,殺掉他們。”

織田信長等衆人發洩了幾句,才再次開口,“為了盡快趕到京都,這一次,”她沉下語氣,“由我,織田信長,走在最前面。”

片刻的寂靜,下一刻原本就跪在織田信長身邊的屬下們一陣急呼,“殿下,不可,太危險了!”

“殿下,絕對不可以!”崎岖難行的山路,怎麽能讓主公大人走在最前面,萬一有什麽危險,他們連切腹都不能贖罪啊。

越發焦急的聲音,是掩蓋不了的擔憂,“殿下!”

有的甚至帶上了哀求,“殿下!”

層層圍住織田信長的,全部是焦急又迫切的聲音。

不但如此,反應快的更是直接挪到織田信長馬前跪下,大有自家主公大人如果要走,先要從他們身上踩過去的架勢。

織田信長掩在盔甲面罩下的嘴角微微揚了揚,擔心無法掩飾,這一聲聲勸慰中,都是對她最真摯的心,哪怕大雪紛飛也掩蓋不了的熱情。

“好了!”織田信長大聲喝了聲,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我已經決定了,讓開道路,由我先行。”

“殿下!”跪在地上的人仍舊不放棄,膝行了兩步,“讓我開路吧。”

立刻就有人不甘示弱的跟上,“讓我來。”

“不,還是我來!”

“讓我來,我動作最靈活。”

“讓開!”織田信長一聲厲喝,跪在織田信長馬前的人面面相觑,雖然有些遲疑,但又不敢違抗主公大人的命令,到底緩緩的挪了開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戴着鬥笠的人,悄悄的從後面擠了過來,“讓開,讓我一下,我有重要事要禀告主公大人。”

他身上背着織田家的旗幟,又是從隊伍後面過來的,其他說有要事禀報,其他人被他擠開雖然不滿,到底也沒說什麽。

直到這人卡在織田信長提着缰繩,就要邁步的時候,他驀地一個箭步沖到織田信長的馬邊,單膝跪地,“請讓我來為主公大人牽馬吧。”他會用生命,來保護主公大人的!

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嗓音,讓織田信長的動作頓了頓,片刻之後,她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疑問的話,“前田利家?”

鬥笠下的身影抖了抖,随即擡起頭來,露出一張織田信長熟識的英挺面容。若說之前随侍織田信長的時候,前田犬千代還有幾分熱血稚氣之色,現在被風雨磨砺之後,他瘦了,輪廓也越發分明了。望着織田信長的目光,有種不動如磐石的堅韌。

前田利家,就像一把經過打磨的□□,光華必現,這才要真正顯露出他“槍之又左”的本色。

“主公大人!”前田利家在織田信長的目光中,膝行着上前半步,“讓我來為您牽馬吧。”他的神色中,那種祈求和忐忑的神色,有種讓人動容之色。

織田信長在打量了人片刻之後,緩緩的點下頭去,“好!”

“十分感謝您!”前田利家深深的俯下身體,掩了眼眶的酸澀之意,主公大人,終于願意給他一次機會了嗎?

沒有人知道,當秀吉大人為他帶回主公大人仍舊不願意他回去的消息的那一刻,他有多失望。

也沒有人會知道,主公大人剛才打量他的那一刻,他有多忐忑。

而那些失落忐忑,現在全部化成了止不住的心底的狂喜和眼睛的酸澀。

前田利家行禮之後,動作利落的爬起來,為織田信長牽起馬籠頭來,一步一步,他走得又快又穩,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風雪的聲音漸大,好像過了很久,也許只有片刻的時間,他聽到主公大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穿過風雪,如同炸雷般想起在耳邊,“回來吧,犬千代,我允許了。”

前田利家再也忍不住眼眶的酸意,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眼底流了下來。

他咬住了牙,擡手使勁擦了擦臉,然後用自己最為有力的回答,來應和了自己的主君,“嗨!”

前田犬千代,從十二歲起就出仕織田家的少主,和少主一起長大,受少主教導,願意為他獻出自己的生命!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有離開的那一天,他根本無法想象,無法回來的那種可能性。

好在現在,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織田信長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揚,仗着有前田利家給她牽馬,她幹淨利落的回頭,大聲道,“跟上我,我們去京都,讓那些趕打我織田家主意的人好看!”

轟然應諾聲在風雪之中響起,跟随在織田信長身後的兵士們情緒激昂。

這樣大的風雪,這樣危險的山路,他們的主公大人,卻毫不猶豫的走在他們的最前方。

注視着主公大人背影的視線,炙熱得能将風雪融化,跟随着這樣的人,他們不會有任何動搖,不懼挑戰,不惜生死。

主公大人,就是他們的方向,他們的信仰!

只要跟随他,只要能跟随他!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不想給信長大人點個贊麽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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