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5

就在織田信長帶着手下的軍隊在風雪中以最快的速度行軍的時候,京都本國寺的戰況, 随着時間的推進, 越發激烈, 甚至殘酷。---

織田信長在京都留下的所有兵力, 都随着明智光秀、木下秀吉等人退守本國寺。

在對織田信長必定趕來無條件的信任下, 幾個京都奉行全部披甲上陣,以近乎慘烈的代價, 換來了本國寺的短暫安全。

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的每次進攻, 都要在本國寺外圍,留下不少屍體,但哪怕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織田信長留下的人也一步都沒讓那些圍攻的浪人們踏進本國寺範圍內。

讓那個現在還在咒罵織田信長的某将軍大人能夠平安的呆在本國寺中。

只能說, 幸好幾個京都奉行都出去了,不然難保在這樣傷亡慘重的戰鬥中, 本來就憋着火的木下秀吉, 不會在聽到這樣的咒罵之後,反手給上足利義昭一刀。

還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詛咒主公大人,現在不會有,以後更不會有。

“大哥,這樣下去不行啊。”暫時停戰的間隙,小一郎(豐臣秀長,也就是歷史上豐成秀吉的同母異父的親弟弟)抹了把臉上的血,神色慘淡,“人死得太多了, 再這樣下去我們手下所有人都要死完了,守不住這裏的。”他不算膽小的男人,但他一直跟着木下秀吉從底層走來,知道木下秀吉走到這一步的不容易,所以這一刻,連他也萌生了退意。

木下秀吉緊緊的握着手裏的刀,那上面沾滿了鮮血,刀口都有些鈍了,他皺眉看了看,将刀在衣擺下擦了擦,收刀入鞘,“守不住也要守。”

“大哥!”啞着聲音,小一郎抓住木下秀吉,“如果手下的人都死完了,您還怎麽當武士大将,還怎麽受到重用。”

武士大将,顧名思義,自然要有領着的兵,若兵都死完了,還要将來做什麽?

木下秀吉一點點把自己的袖子從小一郎手裏拽出來,“小一郎,這是主公大人的大業,哪怕我們手下的人都死光了,也必須要守住這裏。”

“可是……”小一郎有些哽咽,“都是些跟着出生入死的人,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送死……”

“小一郎!”木下秀吉厲聲打斷小一郎的話,他的目光堅定得沒有任何動搖,“現在不是顧念任何人的時候,他們死完了我們就自己上,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允許任何人踏入本國寺的範圍內!”只要有他木下秀吉在,必定為主公大人效命到最後一刻。

小一郎震驚的擡頭望向自家兄長,木下秀吉朝小一郎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小一郎知道兄長已經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下了這樣的命令。咬了咬牙,他在木下秀吉面前跪了下來,“遵命。”那麽,他也會跟随大哥,戰鬥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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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秀吉伸手拉起這個相依為命的兄弟,“小一郎,我們會等到主公大人前來的,一定會!”

順着木下秀吉的力道站起身來,小一郎擡眼望定自家兄長,“大哥,主公大人真的會來嗎?”

“主公大人一定會來的。---”木下秀吉的回答堅定。

“可是,”小一郎遙望遠處,“雪越下越大了,從美濃趕來,還需要翻山越嶺。”如果沒有下雪,他或許還會相信主公大人能按時趕來救援他們,但是現在大雪封山,主公大人又不是神,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從美濃趕來呢。

“放心吧,小一郎,”木下秀吉狠狠的拍了拍小一郎的背,“別說是下雪,就是下刀子,主公大人也會及時趕來的。”

聽到木下秀吉不着邊際的話,小一郎在這樣的環境裏也忍不住搖了搖頭,“大哥,你又在胡說八道了,天上怎麽可能下刀子。”頓了頓,有些埋怨的掃一眼自家大哥,忍不住把剛才想過的話說了出來,“再說了,主公大人又不是神,真的下刀子的話,他也趕不來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倒真的是希望主公大人是神了。

“嘿嘿,”木下秀吉不太在意的笑了笑,“放輕松放輕松,小一郎,主公大人确實不是神,”他想到之前跟随在織田信長身後的很多次,從身後遙望着那個人的背影,他不是神,但在木下秀吉的心目中,卻是比神還要崇高的存在,“但我相信主公大人一定能趕來救我們的。”

連明智光秀都能這麽堅定的相信主公大人,難道他木下秀吉還會輸給明智光秀不成。

絕對不要!

其實,傷亡慘重的又何止是木下秀吉及其手下那群人,明智光秀這邊亦然。

雖然明智光秀的出身遠遠好于農民的木下秀吉,但明智家早已經敗落,明智光秀手下的家臣開始是在出仕朝倉家的時候招募的,那時候并不多。

在轉投入織田信長手下之後,因為官職俸祿看漲,明智光秀也能養得起更多的家臣了,所以他的家臣數目這個時期達到了一個高峰期。

但明智光秀畢竟出仕織田信長時間較短,他手下也比較魚龍混雜,之前在朝倉家招募的人是因為沒錢裝備好的鐵炮,有兩三只能讓手下摸一摸手感就不錯了。之後進入織田家,因為他對鐵炮的熱衷和善于運用,織田信長也給過他部分鐵炮,但短短的時間就算他有意鍛煉,也無法使得下屬像織田信長手下的直系隊伍那樣形成精兵模式。

這些弱點平時或許還不顯,但在戰場上一旦陷入拉鋸戰,就暴露無遺。

好在,就算沒有了鐵炮,這些被招募的家臣,至少還是會用刀的,只是防守的威力比起用鐵炮,就遠遠不如了,那就真正是用命去搏了。

在對方攻勢暫停的現在,明智光秀也在聽取着手下的傷亡報告,并根據戰況對防守情況進行調整。

“主公大人,”來回報的屬下恭敬的跪在明智光秀的身邊,一五一十的彙報着戰況,“鐵炮的彈丸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來一次這樣的進攻,我們,我們就沒有彈藥了。”

這個時候,經過多年的發展,日本仿制鐵炮的技術已經很是成熟,價格也比才從種子島傳入的時候低了很多。

特別是織田信長手下的工匠經過這麽多年的研究,制造出的鐵炮可以說是全日本首屈一指的犀利。

然而雖然鐵炮的造價已經降低,但因為日本沒有生産硝石的技術,所以鐵炮使用的彈藥價格一直居高不下。

這件事織田信長也是愁,但愁來愁去她也沒辦法變出生産硝石的技術來,只能丢給手下的工匠去研究,然後等待時機。

就因為這樣,明智光秀手裏的鐵炮是不少了,彈藥卻并沒有多少。

戰場之上講究不多,哪怕是身為主将的明智光秀也只有一個馬劄,但就是這麽簡陋的座位,他也能挺直腰背,坐得極為端正。

只是現在的狀況下,明智光秀平時裏儒雅的臉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塵血跡,他手裏的長刀杵在地上,原本溫潤謙和的樣子已經全部收斂起來,眉梢眼角全是寒光鋒銳迫人。

這個時候的明智光秀,才真正是戰場上殺人的武士,而不是殿上文雅的雅士。

聽到報告之後,明智光秀微微擡頭,薄唇緊抿,“弓箭準備好了嗎?”

從人低頭,“已經準備好了。”

明智光秀點頭,他開口的話平淡至極,水面下面卻是洶湧澎湃的波濤,“彈藥用完了,就用弓箭,箭矢沒有了,就用刀劍,一步都不能退。”

“可是主公大人,我們的人手也剩下不多了。”屬下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明智光秀擡眸,眼底的銳光一閃而沒,“我還在這裏。”只要他還在,就不算死完。

“嗨,嗨!”屬下剛大聲答出聲,外面的進攻的聲音再次傳來,“主公大人,敵人又開始進攻了。”

明智光秀猛地從馬劄上站起身來,高聲叫道,“迎戰!”這種時候,主将的聲音,就是對士氣的鼓舞。

“嗨,嗨。”從各式各樣的掩體裏,有兵士們的聲音傳來。

有人應答,明智光秀卻聽得心底沉了沉,能回應他的人,不多了。他擡起頭來,看向天際不斷飄落的雪花,主公大人,請快些來吧!

比起織田信長這邊人們的心情沉重,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那邊卻是情緒高漲起來。

他們當然也能看出,那些舉着織田家旗幟在戰鬥的人,在逐漸減少,連鐵炮的聲音都逐漸稀薄起來,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對面那些阻礙他們的人,快死光了。

“前進,前進,活捉足利義昭!”齋藤龍興舉着手裏的戰刀,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活捉足利義昭者,賞百貫!”

“活捉足利義昭!活捉足利義昭!”各式各樣的聲音,在應答着他的呼喚,這些被三人三好衆和齋藤龍興召集起來的人,像打了雞血一樣,舉着鐵炮,舉着刀劍,拼命往裏面沖。

那裏面,對于他們來說,就是金光閃閃的寶藏,只要能捉到足利義昭,這輩子都不用發愁了!

如潮水般湧來的敵人中,明智光秀手裏的武/士/刀狠狠的砍過一個浪人的胸腹,慘叫聲中,鮮血濺了他滿身滿臉,他卻連擦拭一下的時間都沒有,便面無表情的再次舉起刀,向着下一個浪人砍去。作為傳統的武士,明智光秀用刀的技術當然稱得上精良,但其實最讓他引以為傲的,是他發射鐵炮的技術。

百步之內,百發百中,織田家家臣中無人能出其右。

那是連織田信長都贊賞有加的能力。

但現在,并非明智光光秀不想再使用鐵炮,而是所有的彈藥全部消耗殆盡,為了防止防線被突破,明智光秀只能拔刀上陣,親自帶着人阻擋着滔滔不絕的敵人。

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厮殺之中,明智光秀不知道自己到底砍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身上的血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身邊鐵炮的聲音偶爾響起,全部是來自于敵對的那方。

但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鐵炮沒了作用,還有刀劍,手中緊握着刀劍,半步不退。

然而無論精神是多麽堅韌,人的身體卻是有極限的,明智光秀揮刀的動作已經漸漸麻木了起來,從之前的雷厲風行到現在的開始依靠身體的本能,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顫抖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周遭的聲音,在逐漸模糊中,手重得擡不起來,模模糊糊中,好像聽到了有人歡呼的聲音。

難道,是因為太過于渴望産生的幻覺?

有些恍惚之中,有對方的浪人,朝着明智光秀舉起了刀,他知道應該反擊,也知道怎麽反擊,但就這麽耽誤了一刻,卻已經來不及了。

生死一瞬,有馬兒長嘶的聲音,有刀劍劃破血肉的聲音,朝着他舉起刀的浪人,卻緩緩的,緩緩的往地上滑倒而去。

明智光秀下意識的擡起頭,天光大作之中,雪地反射着光線,竟然讓他有瞬間想要閉眼的刺目之感。

但是這一刻,明智光秀卻連眨眼都舍不得,強忍着眼睛裏傳來的酸脹感,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勒緊缰繩,單手揮刀救了他一命的人。

像是察覺到他的呆滞,來人收刀回鞘,反手取下戴在臉上的面罩,露出一張妍麗萬分的臉,因為奔波的勞累,他的嘴唇泛白,眼底裏也都是血絲。然而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唇角一勾便是一個帶着幾分戲谑的笑容,在戰場之上,危險之中,那樣的笑容,仍舊潇灑得連盔甲都不用脫下,就能在春日踏盡落花而行,“喲,光秀,看到我這個神情,是因為太想念我了嗎。”

雪色和血色,就這麽倒映在對方那雙清冽明澈的眼中,明智光秀如冷熱交融一般的心緒,滿心滿眼只唯有那一人的存在。

幾乎是無意識的,他朝着馬上那人單膝跪了下去,“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織田信長:我來了出英雄救美。

明智光秀:……總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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