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R國機場有一種很流暢的美, 有人說到處充滿物理學的極致漂亮。
倒也沒有,只是這裏的設計是最符合實用性跟先進性,但物理學是美的, 所以意外成為R國景點。
來接待顧清的人好奇道:“好多人來機場都會拍照,你怎麽不拍?”
主辦方負責接待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omega, 整個人小小的, 還要努力幫顧清拿行李,被顧清婉拒。
顧清聽到這個提問,笑笑沒回答,哪有到自己家還拍照的。
住進主辦方安排的酒店,顧清手機才打開, 有幾個霍舟的未接電話,還有微信上發的定位。
消息是十幾個小時之前的。
顧清手抖了下:“你去京大了?”
“嗯。”霍舟回複得很冷淡,顧清不打算理他, 手機剛放下,鈴聲就響了。
“我去找你。”
顧清無端從霍舟的語氣裏聽出委屈:“本來想給你個驚喜。”
見他還要說, 顧清幹脆手機按擴音,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聽霍舟說話。等霍舟說的差不多,顧清才道:“嗯。”
就差明擺告訴霍舟, 是你要來找我, 又不提前跟我講,不怪我。這種态度讓霍舟有種吐血的感覺, 總覺得顧清在渣他,但沒有證據。
兩人時間都不多, 霍舟這邊已經要開始最後的考核,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毫無疑問的第一, 但卻想看看霍舟用全力,能達到什麽樣的高度。
顧清也要準備會議上的東西,最重要的是,他今天晚上跟爺爺約好時間,要去見爺爺了。
這七年時間,他們聚少離多,大多時間都通過視頻通話。
今年更是連視頻都很少見,顧清從行李箱拿出一方硯臺,這是爺爺喜歡的東西,但凡跟故鄉有聯系的東西,爺爺都喜歡。
只是他必須在R國這個島上,算起來,爺爺從二十多歲來到這,已經五十多年沒回過家。
顧清特意收拾了頭發,換身新衣服,務必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
晚上六點,研究所的車過來接他,司機讓顧清眼前一亮:“王伯伯,怎麽是您?”
“小清過來,王伯伯當然要來接你。”王伯笑着道,“顧老很想您,已經在宿舍等您了。”
說是宿舍,但顧甲的宿舍是一棟兩層別墅,平時他很少回來,用途只有晚上回來休息。
顧清更是頭次過來,他出生後立刻被挪到無菌室,沒機會見到家是什麽樣子。
別墅門前草坪看着很整齊,只是沒種常見的薔薇月季之類的花,顯得空蕩蕩的。
“小清?都這麽高了。”顧老聲音傳來,語氣帶着驚喜,但他坐在輪椅上,只能等顧清過去。
顧清一愣,随即小跑過來,緊緊抱着面前的老人:“爺爺我好想你。”
顧老輕輕拍着顧清,開口道:“回來就好,以後我家小清就健康了。”顧甲眼中帶點熱淚,他何嘗不想念自己的孫子,只是為了他好,必須留在霍家人身邊。
孩子吃的苦他都知道,就因為知道,才越發心疼,但為了孩子好,只能讓他離開自己。
顧清抱着爺爺的手有點顫抖,他終于見到爺爺了。
等他們進了客廳,顧清見着爺爺的輪椅,抿唇道:“爺爺,您的身體?”他走之前,爺爺的白發沒有這麽多,他精神奕奕,不像個六十多的老頭。更不用坐輪椅,氣息看着都虛弱。
顧老安慰:“人都是會老的,去年爺爺病了一場,就坐上輪椅了。走的能走的,只是累點。”
顧清從未想過這件事,在他的記憶裏,爺爺永遠不會生病,爺爺永遠是他最大的靠山。
見孩子要哭,顧老忍不住笑:“都二十的大孩子了,怎麽還哭。”
這話有些矛盾,說他二十,又說他是大孩子。顧清眨眨眼,努力把眼淚退回去。
“這次交流會很有價值,你過去玩玩挺好的,都是些年輕人。”顧老說道。
但顧清知道,爺爺口中的年輕人,只怕要是院士級別。
不過顧清還是點頭,聽爺爺繼續說。
“最近爺爺還是很忙,參加完交流會就回去吧,等爺爺忙完去找你。”顧老話音剛落。
顧清就道:“爺爺,我想留下來,可以嗎?”
他眼神堅定,似乎考慮很久:“我想在這陪您,如果您再生病,我想照顧您。我生病的時候都是您照顧的,現在知道您身體不好,怎麽可能再走。”
顧老眼神帶了欣慰,摸摸顧清的頭:“但爺爺想讓你見見更精彩的世界,而不是局限在這個小島上。這裏科研環境是好,但太瘋狂,太偏執了。”
最後一句話說的顧清有些不明白,顧老很快止住話題,笑着道:“這些年爺爺讓你沒事不要回來,你也很聽話,是個好孩子。”
“我考研,考到這裏也不行嗎?”顧清手指微微蜷縮,他不明白為什麽,爺爺不想讓他來R國。
顧老搖頭:“聯邦是有點小問題,很快就能解決。相信我們國家的糾錯能力。”
吃過飯,司機送顧清回酒店。
看着孩子背影,顧甲提着的一口氣才瞬間松下,原本打起精神的臉瞬間變得更加蒼老。顧甲身邊的助手立刻把輪椅變成平躺,早就準備好的車飛速去醫院。直到車上把氧氣插好,老人呼吸才平穩許多。
顧老被推進病房裏,醫生皺眉看着,他怎麽都不同意顧老出院,這對他身體折損太大了。
顧清坐在酒店床上,把今天的事從頭到尾回憶一遍。
爺爺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所以去年才說自己很忙,一直沒打過視頻電話,就怕自己聽出什麽,擔心他,再回R國。
R國海風在夜裏顯得格外滲人,不遠處的海灘因為漲潮被海水淹沒,黑壓壓的海水似乎要吞噬一切。
等到白天,它們再褪去可怕的外衣,變得可親起來,吸引人去追捧它,親吻它。
直到R國全球交流會開始,顧清再也沒見爺爺一面。
反而是在交流會上見到趙田伯伯,上次在聯邦替他解圍的人教授,身為R國島上最大研究所的副所長,又是顧甲先生的學生。
單是這兩層身份,趙教授身邊就圍着許多人,顧清沒有往前湊,他在外不會公布自己是顧甲孫子的身份。
反而是趙教授見到他,讓顧清站自己身邊,笑着道:“最新一期的期刊上,小清可是推演出新公式,論文正文也很有意思。”
趙田只講顧清的研究成果,旁的什麽也沒講,他們倆十分有默契。
也沒人多想顧的姓有什麽問題,畢竟在座大多數人都以為顧甲的親孫子還在無菌室待着。
不可能出現在這。
提起顧家,裏面的唏噓可就太多了。
顧甲就不用說,當年二十多歲就被聯邦派來做能源研究,那時候全球各地派來的科學家至少幾千名,在R國島上成立大大小小幾百個研究所。
唯獨顧甲帶領的團隊先一步研發出新能源,這些事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
顧甲的孩子顧潤钰就在島上出生,一生下來身邊都是什麽學者,教授,院士。他的教育環境讓人咋舌,在顧潤钰十幾歲的時候就沒讓人失望,等二十多已經能獨當一面。
可惜的是顧潤钰新婚沒多久,實驗失敗,離儀器最近的顧潤钰被裏面的放射物影響。
剛開始沒有檢查出來問題,一年後,顧潤钰妻子生産時難産而死,原因竟然是沒出生的嬰兒被顧潤钰遺傳,有了基因病。
這個基因病影響嬰兒母親,更影響嬰兒本身,嬰兒只有處在特殊壓力環境下,才不會因心髒收□□息而死。
妻子沒了,孩子因為他得罕見基因病,有可能永遠走不出那間白色的屋子。
顧潤钰本身卻沒什麽事,從那之後,他一切研究都是為了孩子。他想讓孩子健康,讓他帶着孩子母親的願望,變得健康。那時候很多人說顧潤钰有點瘋,直到顧潤钰死在孩子七歲那年,這些讨論才結束。
而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沒救,就算顧甲先生親自出手也沒什麽辦法。
顧清靜靜聽着大家閑聊,想說他爸爸才不瘋,而是世上最溫柔的人。
有時候顧清對爸爸說,白屋子挺好的,我也不喜歡出去玩,不用研究藥物了。
但爸爸卻摸摸他的頭發:“我想讓你看看故鄉的風景,有機會的話,最好再去西湖邊,我跟你媽媽就是在那遇見的。”
然後爺爺跟爸爸就進行新一輪的研究,他們想讓他活着。
所以活着很重要。
活着對他,對他爸媽,對爺爺來說,都很重要。
窗外天空湛藍,雲朵看起來輕飄飄的,顧清看見玻璃上的自己,活着,很健康。
真的是,太好了。
霍舟就在這會給顧清打電話,他集訓終于結束。正好算着時間,自己這邊是夜裏,顧清那應該是白天。
剛聽到顧清聲音,霍舟愣了下:“你哭了?”
“沒有。”顧清輕聲道,“謝謝你。”
這句謝謝沒頭沒尾,霍舟皺眉:“在交流會被欺負?”
顧清回頭看看目光殷切的衆人,他想進哪個研究小組,在場的人都會熱烈歡迎,這哪是被欺負。
顧清笑:“沒有,就是心情好。”
霍舟沒信,反而問道:“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再有一周的時間吧。”顧清語氣沒什麽起伏,卻在想怎麽用這段時間,問清楚爺爺身體到底出什麽問題。
霍舟嗯了聲,剛挂電話,就讓人給他訂去R國機票。
他察覺出顧清真的在不開心。
以前總覺得顧清對什麽都淡淡的,怎麽會有不開心這種情緒。但人怎麽會沒情緒,只是他把自己的情緒埋的深,讓人很難觸碰到。
霍舟心裏悶的厲害,他到底錯過多少次顧清難過的時候,又有多少次在難過的時候撒了鹽。
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