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機縱
三月後,他出關,且境界穩固在第一層。他成為問劍派第一以如此年齡到達遁空境的人。
***
通天山,冥昊宗,铩華居處。
于曼珠沙華的花海中,她又枕又抱着青冥,躺在自然的懷抱裏。晴朗的天空上沒有雲絮的痕跡,輕柔而透明的陽光帶着些許被風拂起的蕩漾,投射在她身上。鼻息間有泥土的芳香。她悠閑的閉着眼,也許,只是因花影在她的臉上婆娑出一片迷離吧,她的眉間有一種淡淡的憂郁。聽着這裏一片那裏幾聲的鳥鳴,她安眠于通天山少有的生機之中。
忽而,她似乎覺得不對勁了,身上來自日光的溫暖少了,鳥兒們的啁啾不再歡快,有了一些急促,自然的呼吸沉重了起來。
她坐起身來,望向蒼穹的時候,一只隼以其羽翼遮蔽了太陽的光輝。
她擡手,隼盤旋兩圈後落了下來,爪上附着一個小小的卷軸。她認識這個,這是冥昊宗有重大事務時召喚宗內弟子的集結令。她扯下卷軸,迅速将其展開,眉頭皺得更深了。看來,她的卷軸另有不同。其上是北冥悟親筆密令。
這一天,終是來了!
萬淵宗舉宗來襲,她身為宗內僅存的幾名機縱使之一,有她特殊的任務在。這就是北冥悟召她回來的緣由了。
她俯身,抱了抱青冥,然後縱身躍上黑狼的背脊,道:“走吧。”
在不記得的,或是不熟悉的路上奔馳着,她仰首,望天。她只知目的地何在,其餘的……她不理會了!不想理會,也無心理會!
天啊,你為何被層層的繁茂遮擋得殘缺不全?
雲啊,為何我盡力的奔馳卻還是在你的蔭蔽之下?
鷹啊,為何我不能和你一同直上青天?
我的身,被大地束縛在這裏。
我的願,被自己抛棄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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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我的心又在哪裏?我曾希望它和你一同飛翔在無邊的蒼穹之下,可是現在,它,在哪裏?心上有着太多的銘刻,如此,它迷失了……
而迷途的只有心而已!
因我的迷惘,全都被抛卻了!
也許是一去不複返了!不過,這是她選擇的路,縱使前路無盡,縱使前方深淵,無悔!
樹林的蔭翳在她的臉上和身上投射下飛速變換的斑斓,風的低鳴聲就在耳邊,視線裏的一切都迅速的襲來和退卻。
蒼穹之下,白雲之上,無數的飛禽朝着與她奔馳的方向相反的去路,逃逸着。
她被這一大片溯流而上的生靈推擠成了逆着潮水而去的行者。
通天山的生靈很少集體遷移。看來,血腥的味道已然彌漫開來。
她正在向死亡之地奔赴。那是真正的地獄。沒有人給那裏的機關陣命名,因它自己就能讓所有人銘記。它似乎也不需要名字,“地獄”二字就足以概括一切。
那些曾經僥幸活下來的人,總是以顫抖的手指向山體中的黑暗,然後,以其帶着血沫和顫抖的聲音,從嘴裏吐出二字——“地獄!”
這地獄雖在人間,卻與冥府中的地獄無異。因為沒有人見過真正的地獄,而其自建成後彙聚的千萬人的血腥早已達到了地獄的标準。那麽,在通天山,在夢魇中,它就是當之無愧的地獄!進了那裏,就是身在地獄了!而她,注定逃不過滿身的血腥!
被這卧眠了半個滄桑的兇獸,将于此刻醒來,将生命的熱力嘗在口中,吞下肚內!
***
青冥的速度奇快,片刻後就載着她到了通天山一處隐蔽的山腳。
也許記憶深處的景色早已被歲月模糊成斑駁,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記得,記得這裏,記得于此處匍匐的兇獸。
記憶被無形的風裹挾,吹雪一般的倒灌進她的腦海裏。她皺眉,任憑它們如來時一般的再次飛掠而過。在她曾經是铩華的時候,這是一條每天必經之路。
當視覺、嗅覺、聽覺裏的記憶都不重合的時候,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會記得那樣清晰。她曾經将這裏埋得那樣深,不見天日。可她現在發覺,她埋下的竟是種子,等到了這裏,它就生根發芽了。且是無可抗拒的在她的內心滋生。
等她來到那裏時,铩罰竟已恭候其處。只是他身上略微的血腥味令她皺眉。
知道她的疑惑,铩罰行禮,道:“禀大小姐,方才屬下解決了幾只小蟲。”完全是以“铩”為名的人對她的說話方式,她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這些,原也是她不願拾起的記憶。
她的腳步停頓片刻,随後帶着細微的草木的無聲晃動,來到铩罰近前幾步遠的地方。“沒想到,這幾年過去,你還是這般魯莽。”
铩罰維持着行禮的姿勢,而她繼續道:“你告訴我,機關操縱的精要為何?”
“出其不意。”沒有任何遲鈍的回答。
“那麽,有血腥味的沾染,又如何出其不意?”默然須臾,她又道:“機縱室所在是冥昊宗的絕對機密,如此一來豈不是輕易暴露了?”
“……屬下知錯。”
“無妨。等到這裏的屍體多起來,懷疑就會減輕了。頂多也只當這裏藏有機關吧。不過,這只能騙過在你我之下的人。至于陰鹫子,你最好祈禱他被北冥纏着,無暇顧及這裏。”
随後,她再次皺眉,如血的紅唇翕合了一下,猶豫着,似乎終是覺得現在說出他的身份不妥。日後她與北冥悟必有一戰,也必有一死,若是她去了,也就不用道出他們身為姐弟的秘密,說活下來的是她,那時和盤托出也為時不晚。于是閉目之後,再睜開的眼睛裏,放射出寒冷的光輝,如星光般細微、璀璨!
劍,出鞘了!
仰首,遐觀。
不變的,原僅是蒼穹而已。
順着記憶走到一處山石旁,撫上其中的一塊石頭時,她就知道要如何做了。她以铩罰的目力跟不上的節奏與速度,在山石的好幾處連拍連點幾下,于片刻的寂靜之後,是腳下地面的抖動和山體內沉眠的怪物轉醒的聲音!在他們眼前,一塊山石就此移開,露出了其中深埋了匆匆流年般長久、流水般源源的深邃黑暗。
她也一樣身在地獄啊!就在這兇獸的心髒中!
她的娘親因不忍毀掉整座山和其上的人而沒有破壞山體內的機關陣,而命運作弄,于那一段記憶空缺的時間裏,她被拴上線,培養成了操縱這兇獸的縱線的木偶。
石門一開,她即閃身進入。卻正好在探入幽暗洞穴的日光照不到她的衣角的地方停下,铩罰不确定,自己是否聽見了一聲嘆息。
“随我來,若踏錯一步,後果自負。”聲音隔着層層的黑暗,送達铩罰的耳邊。而後者随即緊緊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