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宗
忽然,他眼睛中生命的光亮回來了,青玡即刻就拔出刺入他體內的長劍,在那一瞬,他已跳上房梁,一聲悶哼随即響起,緊接着是一個黑色的影子自房梁之上摔了下來!
而在那人落地之前,青玡已經追上,劍已刺出!
一大捧鮮血濺起,就落得青玡滿臉。少年背對着殿門,月光自他身後投射而來,白皙的臉上,點點腥紅刺得他瞳孔一縮。
只見少年的唇上,被鮮血染遍!
他忽而就想起了岚。為何不是要璃呢?她為何又不是要璃呢?!
聽覺裏極其細微的聲音再度引起他的警覺。原來還不止一個!
短劍轉到了右手裏,他的身影如離弦的箭一般的沖了出去,不久,另一聲悶哼自較遠的地方傳來。緊接着還有兵刃相接的聲音,可是一會兒就消亡了。
片刻後,他回來,身上有一些血跡,卻不是來自他自己。在他的身上,僅有胸前的血跡和劍痕顯示出他與青玡的戰鬥。這是他在人間地獄歷練時所得。他也學會了一些機關的制作方法,畢竟每日都要搞破壞麽,有一些機關的內部結構自然會暴露出來,再加上他天資聰穎,所以這自然不是什麽難事。方才那件貼身的能制造受傷假象金剛铠甲就是他的傑作。
他拎了好幾個人回來,“審問吧,看看冥昊宗還派了哪些同夥來,今夜就有三人,看來不是一般的重視,想必還有不少,趁此機會一并連根拔除!”
“不必審問了。”青玡還未回鞘的劍突然間狠狠劈下!那幾人的頭顱應着骨骼斷裂之聲而飛!而他深深的皺起了眉頭。“要做的,只是按照名單去拿人而已。”
“來人!”少年向門外大喊一聲,随即,一群穿着問劍派青龍堂弟子服的人湧了過來,他僵住,那是,五年前記憶裏的衣服……
“見過堂主,白虎堂堂主!”
只是稱呼變了……麽?變的只有稱呼而已麽?在他不知道的時間,不知道的地方,在他的心日夜被不堪回首的那些焚燒煉獄的時候,問劍派已然複活了,重生了,可他不知道!而他還隐約感覺,自己不知道的,遠比這要多,多很多……
青玡從袖中抽出一份疊了好幾層的名單,“其上所列之人,于明天傍晚之前,全部都要去見閻王!不然我拿你是問!”
“是!”那領頭的一人雙手接過名單,立刻轉身離開,一道道的命令施發了下去……
而他,站在今夜異常明亮的月光照耀的地方,颀長的身影被拉得更長,那光線僅射在他一人身上,可是,在暗處,不知任何的人,不就是他麽!青玡,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屠戮之人?他還是那個幾年前一笑就會害羞的腼腆少年麽?
Advertisement
當日,他震懾于岚的殺人不眨眼,今日他又見到了青玡取人性命的果決。他忽然想起,殺人不帶猶豫的,他不也算一個麽?
那他又有什麽權利去說懶呢?
只不過五年而已,他以為變化的只有自己的年齡和與日俱增的複仇之心以及日夜沉澱、等待爆發的計劃……而人心,竟已變成這般了麽?
“青玡,你長大了……”無數的言語湧上,他也曾想過見面後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而此刻,不同于任何一種設想的話語,脫口而出,卻那般自然。
“叔叔,歡迎回來!”于少年清秀的臉上,方才逼人的冷漠和殺伐之氣褪去了一些,可在大殿的黑暗中,少年眉宇間的陰影與他因五年的打磨而鑄煉出的冷峻與深仇以無二致。
“青玡,你這心劍劍法,是誰……”
“叔叔,讓你見一個人!”
“青淺,我的弟弟,你回了!”在他背對着的方向,那個有時會回到夢中的聲音,再度響起!他不敢回頭,害怕這就是一場夢!只是,背脊是明顯的僵了一下!顫抖的聲音從嘴邊逸出。“大哥……”他不敢叫大了聲音,而身體一他這五年來從未有過的僵直緩緩回轉——真的是青苑,他的哥哥!心中狂喜如噴泉般湧上,那個他從不敢希冀的幻想啊,此刻就在他眼前!可是,于心底裏,他忽然就想起了無遠,倒在他懷裏的,自離世的那一天就被他奉作真正的兄長的人,他又想起了五年前那個雨落血飛的夜晚,青苑的身體是那樣冰冷,他躺在父親的身邊,若不是青白着的臉色,他會以為他只是累了,或是撐着最後一口氣等他,等着他的弟弟回來,對他說出心中積怨着、焚燒着的遺言!可是,他終是錯過了!而這個錯過,此刻再次與他的生命交彙!明明是形同陌路的人生,明明是不存在這個世界的人,為何,于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
“是我。青淺,是我!”青苑走到他的身前,抱住了自己唯一的兄弟,方才,他看見了弟弟眼裏的淚光,那般的耀眼,在這黑暗之中,以月光以背底,閃亮如鑽石。青苑極少見到青淺哭泣,而此刻,他緊緊的、狠狠的、死死的,抱住許多年不見的兄弟,呼吸伏在了他的肩上,微濕的淚意染上了他的肩頭,他們都感覺到了,彼此的心髒,在如此近的距離共鳴着!
他此刻并不只像外表所展現的那樣。是的,他的确欣喜萬分,可心底裏有一個聲音那般清晰,縱使細微,卻因他不斷于回想之中的逃避而更加回蕩在心中,記憶裏,腦海中。
你被騙了。真可憐啊。你被騙了,騙了五年!
不,不是!不是的!他在心中吶喊着。想要欺騙敵人,首先要欺騙自己人!一定是這樣的,一定!可是,他的辯解那樣無力。
他們根本就沒有當你是自己人!不然,青玡怎會知道呢?
青玡是哥哥的獨子!
不知道的只有你,只有你而已。
“青淺,抱歉瞞了你這麽久,父親他在……臨終之前,用宗內秘法封住我的命氣,在那之後……剩下的我就不多說了,你要知道的就是,我們就等着你回來呢!你一回來,一切都可以付諸實行了!”青苑放開他,握着他的肩膀說道。而青淺忽然低頭,低低的問道:”這五年來,你們一直掌握着我的行蹤麽?”
“是的,在冥昊宗內,也有我們的眼線。那是早就安排進去了的,只不過五年前還只是一名小卒,全部的任務都是當日領取當日執行,所以……”
他的心中突然就騰起了一簇火苗,跳躍着,燒得那般旺盛!“那是誰?”
“铩仁。不錯吧,以‘铩’為號了,日後等我們大舉進攻通天山的時候,顯示他作用的時候就到了!”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火焰剎那間僵住,又緩緩熄滅了。他不該有什麽希望的!原本以為存在的希望一個個的破滅,而那些他不曾奢求過的幻夢,如今真實的展現在他眼前!為什麽要不信任!因為被欺騙之後的傷痕還在,為了保護自己,只有什麽都不信了!
铩仁?“哪個人?”他不自覺的問道。
“仁慈之‘仁’。你可能沒有見過他,不過他聽說過你,你在冥昊宗裏的消息就是由他傳給我們的。最近倒是一直沒有收到他的消息,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原來是直奔這裏來了。”
他聽後忽然想笑。若是要殺人,又何必仁?!殺手皆應冷漠!
你看,被遺棄的只有你而已。
那個聲音說,笑着,自豪着,刺耳。
“我回來了。”他如是說。不用再管什麽了,也不必理會那個聲音了。他只用将五年來積澱在心底的熔岩,在不久的将來,噴射而出,這就可以了!
誰都不用信!
那個聲音又說道,不知怎的,有一種蠱惑的低沉和憤怒的嘶吼混雜在內。
那是我的選擇!與你何幹?就算是被欺騙,要怨也是怨信任他們的我自己!除了他們,我有誰可以信任!我只用為自己完成籌劃了五年的計劃就可以了……
是的,就當只是為我自己!因這五年來,我一直就是一人!到頭來,身邊的人,還不是皆如晨露朝霧散去!我是一直被排除在外的人……那就,接着,一直吧!
他狠狠的揮開那個聲音。可在疑雲消散之前,他問自己:我揮開的,可是自己麽?
忽然,那般想念要璃。
她有哪一點比不上她的姐姐了呢?他所愛着的人,僅有那種妖嬈的氣質是吸引着他的。為什麽,他一見傾心的,不是要璃呢?
這五年需要一個結果。在揭曉之後,他會和要璃一起去江南。這是他還她的。他竟忽然覺得心累了,這五年從未出現過的情緒在此刻升騰盤旋在心中。江南,也許是與要璃在一起時寧靜的孕育之地。江湖,原只是溺人的恩怨而已。他不想再呆下去了。
“既然你打算入宗,就不要再去找要璃。”岚那時這般說法,他還記得。不過,他并非是真的入宗,且此後不會再為門派所擾。那麽,如果,他們在江南游玩得很盡興,當真不想回來的話,與要璃在那裏終老,也許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是以後的事。
“青淺,這只是不确定的消息,你,是不是……”青苑的眉心微鎖後又松開,随即再次皺起,似乎在斟酌詞句,“在意冥昊宗的铩華?”
“是。”他倒是沒有否認,清澈得好似流泉。“不過,曾經而已。她交給我來對付。此人是西澗谷姽婳洞府神女一族的後裔之一,深谙《越女心經》,你們知她的底細不如我多……”
“我知道了。”青苑按住他的肩膀,“我們明白了。”他看向兄長的眼睛,那樣深邃幽黯,之前可也是這般看得清澈卻又着深不見底的意蘊在內沉淪着?
“但,要說打敗她,我還無把握,”青淺繼續望着如今的問劍派門主,一字一句的道:“懇請門主讓我進入一線天心劍門府,若是我在最後決戰之前能達到遁空境界,我就有把握,至少能與她保持平手!”
“铩仁也說過,此人最應留意。”青苑沉默了一會兒,道:“若是你打算邀功,我就把她給你。也算是對你這五年的艱辛的一些回報。”方才的默然,不知是真如他所說,還是猶豫。
“謝門主。”
“不過,這一點你可能不清楚。”青苑望着他,似乎又覺得這不是什麽重要的,卻還是說道:“西澗谷姽婳洞府神女一族的後裔,僅有铩華一人。”
忽然有一種寒意自頭頂灌注到腳下,又從腳底升起,來來回回,反反複複。
只因為要璃沒有修行《越女心經》而已。一定只是因為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