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信任
橫濱蔚藍的天色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色, 淺淡的光輝從雲朵間穿透而下, 落在地面上行走的人們身上，宛如一層薄紗。
太宰治行走于人群之中, 身後跟着一個小鬼, 兩個人似乎并沒有具體的目的地，只是随着人流在這街道上随意走動, 他們偶爾會停下腳步, 從那店鋪中買些小點心, 手抱着零食，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氛圍看上去格外的和諧。
無論是誰，都無法從此時的兩個人身上看到之前他們威吓東京王權者們的威風與魄力，太宰治扯了一下自己那有些濕漉漉的襯衫, 原本和服早已收起, 妥當地放回了那家東京服裝店中, 他悠悠地嘆了一聲, 領帶被他扯開，顯得有些不規整，他就這樣将那懷中的零食一把塞進了夢野久作的懷裏，說道, “你先回去吧。”
“太宰先生不一起嗎？”夢野久作險些被這成堆的零食給埋了, 他有些好奇地探出頭，便瞧見某只野犬從那巷道中走出來，朝太宰治彎腰行禮, 他輕哼了一聲，也知道太宰治現在應該是要去進行工作了，便沒有多說什麽，招走太宰治給自己的黑衣人，讓對方幫自己拿東西，慢悠悠地離開了。
注視着夢野久作的離開，太宰治微歪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夢野久作的這次出門顯得格外聽話，以前都沒有見對方這麽乖巧的？
他微眯眼，腦海中轉過了好幾個想法後，自然地放過，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恢複了原本展現在其他人面前的陰郁與冷淡，他走入巷道中，朝芥川龍之介問道：“計劃怎麽樣了？”
“坂口安吾被救出來了，但是之後被一群武裝人員帶走。”芥川龍之介恭敬地低下了頭，他的目光落在太宰治的身上，貪婪而執拗，絲毫不肯移開半分，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太宰先生，連帶着自己這段時間鍛煉變強的實力，都沒有辦法在太宰先生的面前展現出來。
“哦……”漫不經心地應着芥川龍之介的報告，太宰治早就知道那群會把坂口安吾帶走的人是誰，肯定是異能特異科的存在，這樣一來，想來坂口安吾的身份就徹底曝光了。
不過他對于這個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他早就知道，有些人是不可能留下來的，更何況自己和對方之間的情誼也根本達不到這樣的程度。
心裏對于羁絆這樣的事情并不存在任何的期盼，太宰治太過于清楚了，擁有的東西總有一天會失去，相比起去努力争取那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倒不如自己選擇放棄，忽略掉這一切，便不會有什麽感覺了。
他的手指微動，問起了這個任務的另一個人，“織田作呢？”
在聽到太宰治詢問織田作之助情況的那一刻，芥川龍之介的手不着痕跡地握緊，随後又舒展開來，他對于織田作之助沒有太大的好感，就如同大家都可以看見的那樣，他也可以輕易地發現，織田作之助對于太宰治來說，究竟存在着怎麽樣的意義。
芥川龍之介不在意對方是否是太宰治的光，他在意只有那一點——這是一個被太宰先生認可的人，而自己卻連太宰先生的認可都得不到。
他微抿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沉的聲音從口中吐出，不含任何的感□□彩：“住院休息。”
“這樣啊……”太宰治微颔首，這樣的事情，他在那個腦海中蹦跶出來的武裝偵探社版本的自己的過去中早就看見了，他淡淡地擺了擺手，将注意力落在了另一個方面。
他從來都是一個細心的人，雖然在生活上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太宰治的觀察力絕對是屈指可數的，注意到芥川龍之介一霎那間的情緒變化，他微眯眼，雙眸中帶上了些許諷刺的意味，他就這樣轉頭盯着芥川龍之介，嘴裏吐出冷漠的語言：“怎麽？你感覺到了不爽？還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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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記憶中，太宰治知道芥川龍之介對自己的認可這個事情的在意程度，也知道對方就算在自己離開了港黑後也依舊在努力追尋着這一點，但是，就算知道自己教育芥川龍之介的方法存在問題，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太宰治在培養的不是武裝偵探社的人，也不是在培養橫濱的英雄，他只是在将芥川龍之介培養成港口黑手黨的英雄。
港口黑手黨從來不是那種講究溫柔與和善的地方，和武裝偵探社有着本質上的區別，正因為如此，太宰治并不覺得自己這種教育是否有問題，如果用和善的方式來教導芥川龍之介，那只會是毀了對方。
他是如此認為的，并且堅定不移地決定繼續以這樣的方式進行教導，至少在對方別當一面之前要将這個家夥的銳氣狠狠地挫上一頓，然後再讓對方獨立去面對問題。
太宰治可不覺得自己培養出來的芥川龍之介會當不起港口黑手黨精銳的身份，至少，在各種方面，對方都理所當然應該要高人一等，不然的話，就算森先生沒有提出意見，他自己也會感覺到不爽的。
“芥川君，真是厲害啊……”他拉長了尾音，眼角微挑，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充滿了譏諷的意味，如同一把刀深深地插入了芥川龍之介的心口處，“要我說，無論是你還是誰，現在的港黑都不存在可以打敗織田作的人，你卻依舊選擇了瞧不起他？沒有實力的家夥也敢去看不起擁有着絕對實力的人？我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他如此說着，用冰冷的眼神刮了芥川龍之介一眼，随後便轉身從那巷道中走出去，随意地擺着手，說道，“我現在沒有空理小孩子，快給我去把那些垃圾都處理了。”
“……是，太宰先生。”芥川龍之介咬着下唇，壓下喉間的咳嗽，他本就是負傷而來，想要先看看難得一見的太宰先生，但是來此之後便遭受到了“重擊”，他有些不甘心，卻又無能為力。
暗中觀察織田作之助行動的他看到了織田作之助的力量，那個男人的确是擁有一定的實力，但是，自己并不會比那個家夥差！連人都不敢殺的懦弱存在，憑什麽……憑什麽得到太宰先生的認可？！！！
他緊咬着下唇，嘴裏吐出憤怒的氣息，随後又長呼了一口氣，緩緩地張開了手掌，那掌心已然被他的指甲刺破，流出些許的鮮血，他也不甚在意，臉上帶着狠厲的神色，轉頭去解決掉那些“垃圾”。
輕哼着曲調，太宰治的身上依舊濕漉漉的，這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剛剛才從河裏爬了出來，身上的衣物沒有辦法那麽容易幹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的雙手插在口袋中，不着痕跡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和人群，從中大致判斷橫濱的狀況。
“看起來被控制在了一個合理的範圍裏啊……”從商鋪裏買了一杯綠茶，太宰治就這樣叼着那飲料的塑料管，慢悠悠地朝港口黑手黨的大樓走去，“森先生的計謀真是厲害了。”
他的懷裏還揣着那張從黃金之王那邊弄來的協議書以及那份森鷗外想要的異能開業許可證，太宰治知道，現在的森先生手上是存在着兩份異能開業許可證的，既然坂口安吾的身份說開了，憑借着森先生的實力，完全可以用坂口安吾以及MIMIC作為條件跟異能特異科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太宰治并沒有打算把身上這份許可證藏起來，無論如何，這場賭約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關頭了，他們倆都知道結果是如此，自己不過是去到森先生的面前，一同見證這最後的時刻罷了。
他嘆了一聲，深深地為另外兩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嘆息，忽略掉港口黑手黨大樓裏跟自己打招呼的黑衣人們，他漫步走上電梯，一如既往地挂着悠閑的笑意，那鳶色眼眸中藏起了所有的神色，只餘下深淵版的沉色。
“森先生~”他拉着長音，朝那辦公室裏正在忽悠愛麗絲穿漂亮小洋裙的森鷗外喚道，幾個快步走了過去，随意地将那份由黃金之王給予的異能開業許可證放在了桌面上。
太宰治偏頭一看，從愛麗絲的頭發上發現了些許的蹊跷，眨了眨眼睛，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別在頭發上的發夾，愛麗絲卻直接避開了他的手。
無所謂地聳肩，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百般無聊地站在那兒，朝森先生投訴：“森先生，明明我也算是你的心腹了，愛麗絲醬還是不肯讓我碰呢~”
“因為愛麗絲醬會害怕消失啊，太宰君。”森鷗外勾起一抹笑容，他将小洋裙放下，若無其事地拿起了那份異能開業許可證翻動了一下，随後和之前自己從異能特異科拿到的異能許可證放在了一起，笑道，“果然呢，太宰君從來沒有讓我失望。”
“森先生這句話說的讓人有些發寒啊……”太宰治輕哼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愛麗絲頭上的酒紅色發夾上，他清楚地記得，上次自己見到這個發夾可是在辦公室的垃圾桶裏随眼瞄見的，現在居然真的帶上了？
知道太宰治在看些什麽，森鷗外眨了眨眼睛，手指一挑，便将那枚發夾從愛麗絲的頭上取下來，笑眯眯地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他的雙手撐在桌面上，下巴低着手背，笑着一個歪頭，露出了有些狡猾的神色，“太宰君，愛麗絲醬現在雖然覺得酒紅色有點讨厭，但還是可以接受哦。”
“明明不喜歡的人是森先生，卻非要說是愛麗絲醬不喜歡。”太宰治把頭撇到一邊去，嘴裏嘟囔着，他對于森鷗外這種口是心非的模樣有些不喜。
“是啊，太宰君知道就好。”森鷗外笑了笑，他和太宰治心知肚明，酒紅色的發夾指的到底是誰。
他微眯眼，轉過頭看向窗外，起身邀請太宰治一同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品茶，嘴裏笑道，“太宰君，如果現在你不離開的話，以後可能就不能再離開這裏了。”
“賭約裏已經說好了的。”頓了頓，太宰治知道森鷗外指的是自己是否要留在港口黑手黨這個事情，從自己加入港口黑手黨開始，兩個人之間的博弈就沒有停下來過，森鷗外對自己的提防，自己對森鷗外的冷淡，彼此都保留着特定的距離，沒有靠近一步，卻又沒有真正遠去。
“中也昨天跟我說，太宰君的心以前并不在港口黑手黨，但是現在貌似有些變化了呢。”舉起茶杯，森鷗外抿上一口茶水，笑盈盈地說着，“太宰君想要我給出一個答案，我也希望太宰君可以給我一個答案，所以一直僵持到了現在。”
他如此說着，輕嘆了一聲，茶杯同茶托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就這樣在兩個人刻意保持的距離中打出些許的裂縫。
森鷗外微偏頭，注視着太宰治，這個身形單薄纖細的少年是自己當初上任的“證人”，也是讓自己一直都無法釋懷的存在，有太宰治在港口黑手黨一天，就意味着自己需要擔憂對方是否會超越自己成為新任首領的時間多上一天。
自己和太宰治兩個人之間都在這樣相互試探，相互磨合，卻又遲遲沒有得出最好的結果。
如果不交付信任，沒有彼此同時低下頭放下博弈的話，太宰治現在應該會選擇毫不留情地離開港口黑手黨，在自己的推動下再也不會回來。
他無法否認太宰治的智慧，更無法反駁太宰治對港口黑手黨的作用，森鷗外知道，如果沒有太宰治的加入，港口黑手黨的發展不會有這麽迅猛，就算自己再怎麽努力，也會有那麽一些顧及不到的地方，雖然離心，但是太宰治的确做到了他身為幹員所應該去做的事情。
森鷗外伸出了手，将黃金之王給予的那份異能開業許可證翻開，放在了太宰治的面前，低聲說道，“太宰君，我們都選擇了彼此退一步，雖然艱難，但我會盡量做到的，給予你一份信任。”
他頓了頓，轉過頭同太宰治雙目對視，眼眸中倒映出對方那張精致漂亮的臉龐，不由得笑出了聲，“所以，讓織田作去東京吧，你已經為他安排好了一切不是嗎？”
靜靜地注視着森鷗外，太宰治沒有說話，鳶色的雙眸中沒有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也沒有存在任何的光彩，他不過是在注視着，又好似在透過森鷗外想要看到什麽。
他忽的笑了起來，伸出手捧起了那桌上的茶水，抿上一口，輕淡地說道：“……好。”
陽光透過雲彩打落在這落地窗內的世界，将那桌面上異能開業許可證上所書寫的字跡映得清晰：
批準Mafia以異能者組織的形式于東京進行活動的證書——“異能開業許可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