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湖中華爾茲
那片樹林就在山的另一面,海邊是成片的礁石,幾乎沒有沙灘,和另一側迥異。往上走是茂密的森林,熱帶的氣候使得植被生長格外繁榮,遙遙望過去,整片的綠意讓人很舒服。
其實餘景年原本是想去海灘的,奈何韓棟耳提面命,他只得往樹林的方向走。潺潺地水聲由遠及近,微風習習吹過,此刻正是清晨,太陽還未透出難耐的熱度,天氣正好。這處島上唯一的淡水溪流只不過數十米的距離,徑直延伸到森林中間的小小湖泊中,待到旱季時,還有幹涸的危險。
研究所自然不會只靠這樣的小湖确保飲用水的供給,軍隊的補給船每隔十天就會開進來,放下大桶的淡水和食物,随即離開。這些東西足夠研究所的衆人使用二十天,無疑是極優渥的配給了。
溪水清澈,還有小魚在水底游來游去。餘景年用水抹了一把臉,沿着溪流的途徑往上游走去。
昨夜大概下過一場陣雨,林子裏帶着泥土的芳香,蜘蛛在樹梢上重新結網,偶爾有熱帶的水鳥在樹梢上時隐時現。狠狠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餘景年覺得心情舒暢了幾分。無論如何,至少短期內,飛廉不會有麻煩,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情況了。
小島不大,餘景年很快走到了溪流的盡頭。不過五六十個平方米的淡水湖,有一只水鳥正慵懶地用嘴巴撓着自己的羽毛,并對漸漸走來的餘景年熟視無睹。大概他不曾見過這種生物吧。
水下有陰影掠過,眼睛關注着水鳥的餘景年并未曾注意到這一點,他腳步不停,慢慢走到湖邊,剛準備坐下,水面上突然嘭濺出大量的水花,水鳥哀怨地鳴叫戛然而止,餘景年愕然地看見一條魚尾在水花中驟然出現,又飛快地落入水中。
“飛廉?是你嗎?是你嗎?”餘景年踢掉鞋子,連褲腿都忘記了挽,就幾步踏入了湖水中。小小的湖比他想象的要深的多,一下水,便到了餘景年的腰際。他感到腳腕被抓住,低下頭便看到飛廉波光粼粼的水下頑皮地游來游去,姿态肆意又靈巧。
餘景年笑了起來,想到這裏應是沒有攝像機的,忍不住吐了吐舌頭,要是讓老師和韓棟知道,自己一定又會挨罵了。
他爬上岸邊,只猶豫了片刻,就脫掉了衣服,只穿了底褲,下了水。
飛廉似乎第一次見到裸體的人類,好奇地看着餘景年,然後慢慢游到他身邊,輕輕摸了摸他的身體。餘景年猜測,他大概也在好奇人類這種生活在陸地上的品種,為什麽會和他們這麽像吧。又或者,在人魚眼裏,人類不過是一種兩條尾巴的魚而已?
冰冷的觸感經過自己的底褲,餘景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伸手拉住飛廉的手,“那裏不要碰的,會癢。”他笑着說。
飛廉擡頭,似乎在仔細琢磨餘景年的意思,随後乖乖的松開手。
餘景年松了口氣,奈何下一刻,頑皮地人魚兩只手臂穿過餘景年的腋下,将他整個人架起來,就像是昨天在海灘邊一樣,随後人魚的尾巴輕輕一擺,水流從餘景年身邊飛快掠過,只不過瞬息,他們就到了湖中央。
“喂!我不會游泳……”餘景年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抱緊了飛廉。飛廉帶着餘景年的體重,浮在水面上,魚尾有規律的擺動,保證他們不會沉下去。餘景年感到身後有小魚游過,漸漸放松了神經。
天氣漸漸熱起來了,湖水卻是冰涼,太陽照射在湖面上,清澈的湖水近乎透明,泛着藍寶石一般的光澤,和大海完全不一樣的。
“你可以适應淡水的啊,那麽你的表皮應該是有過濾鹽分的功能?”餘景年抱着飛廉,忍不住又開始喃喃。
“噠噠,噠噠……”人魚的喉嚨裏發出聲響,餘景年苦笑,這樣的問題和回答,他怎麽可能弄明白人魚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可惜我聽不懂你們的語言啊。”他有些悵惘地說。
人魚擺弄着尾巴,抱着餘景年在水裏轉圈,那速度并不快,合着湖水波動的韻律,仿佛一曲華爾茲。餘景年笑了起來,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像在和人魚跳舞一般。頑皮的想法讓他忍不住松開了手,右手抓住人魚的左手,左手拉住人魚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腰際。湖水成了舞池,餘景年輕輕扭動身體,示意人魚像方才一樣轉着圈,而人魚很快會意,魚尾擺動。
只見水面上,兩個年輕男人的臉靠在一起,湖水沒過肩膀以下的位置,舞步流暢,就仿佛真的在跳舞一樣。
“還真是浪漫啊。”控制室內,雷歐看着小屏幕上的畫面,嘴角勾起一個笑容,他伸手關掉錄像功能的按鈕,随後轉身離開。
穿過走廊,下樓,研究員們的卧室在都在這一層上,雷歐抄着兜,慢慢找到寫着“韓棟”金屬牌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
對方沒什麽警覺,也不問是誰,就打開了門。
“該死!”韓棟一邊罵着,一邊想把門關上,奈何雷歐一只腳先伸進來,随後高大的身體在門上輕輕一頂,韓棟已然是無力回天。
“你來幹什麽?”男人眯着眼,不耐煩地抱着胸,整個人像個刺猬似的,處在防禦的狀态裏,這樣的狀态很少出現在韓棟身上,如果餘景年在,一頂會大呼驚奇。
雷歐的嘴角露出一點痞痞地笑容,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無視屋主微微抽搐的青筋,“你好像對那個餘景年特別上心。他是你現在的暗戀對象?”
“少在這裏胡說八道!”韓棟咬牙切齒,臉色分明發白,眼睛卻瞪得滾圓,似乎快要充血了似的。
“不是嗎?還是說自從八年前我們分手以後,你再沒找過其他人?”雷歐揶揄地看着韓棟。
“那怎麽可能?”韓棟冷笑,“你以為我還會像當年一樣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嗎?”
雷歐眨眨眼,“我以為當年我們是你情我願的。”
“是啊,只不過我們所追求的感情不一樣罷了。”最初的沖擊過後,韓棟漸漸冷靜下來,神色淡淡地回答。
雷歐眯着眼,細細打量此時的韓棟。這個男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八年前的他就像今天的餘景年,簡單、單純、有活力、對喜好的東西義無反顧。可是現在的韓棟,內斂而具有極高的警覺,防備的姿态讓雷歐有些微妙的感覺。韓棟變得強大了,可以冷靜的思考并且也開始學會照顧別人。
“有一件事,我想我得提醒你。在我們那段短暫的感情裏,提出開始和結束的人,好像都是你。”雷歐輕笑着說,“作為一個被動者,說我玩弄你,實在很不公平。”
“是啊,你只是在和我交往的同時,在和瑟琳娜上床。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撞見你和瑟琳娜在我家的沙發上做下身愛,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你這樣龌龊到理直氣壯的人。”韓棟的聲音帶着恨意,他冷冷地看着雷歐,不願回憶自己年輕時曾在這個男人身上,傾注過多少感情。
“不,親愛的,我一直以為愛和性并不完全對等。”雷歐的聲音很輕柔,碧色的眼睛裏盛着滿滿的無奈,就像他不理解韓棟一樣,韓棟也無法理解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親愛的三個字就好像一把剔骨刀,狠狠挂過韓棟的肋骨,他感到怒氣已經充斥在胸腔裏,随時都要爆發了似的,“親愛的這樣的字眼,我承受不起。雷歐,我想我們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如果你沒什麽重要的事,只是想和我敘舊的話,我想請你出去。”
“為什麽?”雷歐略略有些詫異地看着韓棟。
“因為曾經和你在一起的事實讓我覺得惡心。”韓棟毫不留情地回答。
“是嗎?可是我卻很懷念呢。那時候的你還是個性感的年輕人,研究所裏有很多男男女女都對你着了迷。我也一樣。可是我卻不敢告訴你,因為你看起來像是個直的。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天,你主動向我示愛。記得嗎?那天你的樣子有多美,被我吻得喘不上氣來,眼睛裏像是要滴水……”雷歐輕笑着說,露出一絲懷戀的表情,讓韓棟氣得臉色發白。
“你給我閉嘴!滾出去!”韓棟狠狠将雷歐揪起來,可是高大的男人卻将他抓住,将他一把按在牆上。
“你的那兒包裹着我,很熱很緊,在遇到你之前,我從未在床上感覺到那麽銷魂的滋味。我記得我們之間的每一次做下身愛,那總讓我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刺激……這麽多年,我再未遇到過像你這樣的身體……好吧,我承認,我對你依舊着迷……”低沉的聲音在韓棟耳邊響起,帶着呼吸的熱氣,熏烤着他的脖頸。韓棟再次發力,卻根本沒辦法把雷歐從自己的身上推開。他們兩個之間,力量和身高的差距實在過于明顯。
“放開我,然後閉上你的狗嘴,滾出去!”韓棟惡狠狠地說,他兩只手擠出雷歐的束縛,終于摸索到桌子上的一只煙灰缸,随後,他毫不猶豫地将煙灰缸拍在了雷歐的頭上。
“哦……”鮮血順着男人的額頭流了下來,雷歐吃痛,松手捂住了傷口,他似乎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眼裏絲毫沒有吃驚,反而帶着戲谑的笑意,“你總是這樣,像只炸了毛的貓。”
韓棟将帶血的煙灰缸扔向雷歐,對方敏捷的閃了過去,随後退到了門口,“好吧,好吧,看來你是真的沒有和我再敘舊情的意思,我真的有些失望呢。”男人眨眨眼,在韓棟發怒之前,閃身離開。
“神經病!”韓棟愣了愣,不知為何有種雷歐根本就是來找揍的感覺,随即搖了搖頭,那個瘋子到底要做什麽,好像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此時,韓棟第一次希望,這個該死的研究計劃能早一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