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魚的自白

“叛徒,你違背族群的訓誡,親近人類!”

“不,餘景年和你們說的那些人不一樣。”

“叛徒,你違背族群的訓誡,拒絕繁衍!”

“抱歉,我想我找到了我的愛人,有愛人的人魚可以拒絕非自願的繁衍。”

“你沒有合法的伴侶,人類從不被承認。”

“不,莉莉絲,我掌握着人魚族真正的秘密,我們不該拒絕人類,我們曾經是同一個族群。”

“你總有過多的歪理邪說。”

“莉莉絲,你離開族群太久了,不知道現在的變換。我曾經是北大西洋部落的首領,我探尋過人魚的起源……”

“口說無憑,我只知道,繁衍是人魚的職責。我要留下熟悉人類的後代,逃離這裏。也許有一天,人類決心消滅人魚,熟悉人類的後代會有更大的用處。”

“相信我,不會有……”

他的話沒有說完,劇烈的疼痛襲上了腰際。

睜開眼睛的時候,雄性人魚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周圍一片昏暗,潮濕的空氣讓他覺得很惬意。傷口仍在斷斷續續的疼痛,這一次他傷得太重,無法在極短的時間內複原。

人魚是極其好戰的種族,受傷而沒有伴侶的人魚如果一整天都無法複原,便會被安排到二線,不再擔任捕獵的職責,因為那樣的傷口會讓人魚留下永遠的瑕疵。那是極其悲慘的境地,他曾經是一個族群的領袖,他有最強的力量和最聰明的才智,危機時刻,他總能作出最正确的抉擇,但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你醒了?”模糊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人魚轉過頭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他在心裏定下的愛人。餘景年,他記得這個發音,很溫柔地調子,在粗噶的人類語言裏無疑是讓他覺得少數好聽的存在。飛廉,他的愛人這樣叫他。

他喜歡這個名字。

可是他卻背叛了他的愛人。

想到這裏,人魚的心情郁悶到了極點。

他是差勁的情人,無法為伴侶提供庇佑和食物,甚至無法向伴侶提出邀請。他有他的責任,他該與雌性人魚為族群的繁衍作出貢獻。這是人魚們的法則。理智告訴他,他該遠離餘景年,向莉莉絲妥協。

生存、繁衍,這是動物的本能,尤其是像人魚這樣新興的種族。

可是他做不到,無法向愛人傾訴愛語,無法向種族奉獻責任。

他竟将自己陷入了這種可悲的境地!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想要出來嗎?”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耐心的溫柔地調子,盡管很多時候人魚都不會回應。

“餘……景……年……”飛廉再次開口,用于人魚來說,無限溫柔的調子發聲。他伸手敲擊恒溫槽的玻璃牆壁,随後整個箱子動了起來,慢慢讓他出來。

無影燈刺眼的光線讓飛廉微微閉上了眼,然後他便感到一雙輕柔的手慢慢撫摸他的尾巴。

“愈合了一些,可是好像速度有點慢?至少比我預測的要慢。你想要吃點什麽嗎?”餘景年的臉湊近了他。飛廉幾乎懷着感動的情緒慢慢摸上餘景年的臉,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他了。

在人魚的習俗裏,雌性有權殺死拒絕交下身配的單身雄性。那時候如果不是餘景年出現,怒火中燒的雌性人魚或許會殺了他也不一定。

感謝海神,某種程度上,她是極寬宏大量的女性,沒有對他的情人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別擔心,我在這裏,不會再有人傷害你。”餘景年這樣說。

飛廉想起那個他曾經學會過的,表達高興的表情,輕輕裂開嘴巴,勾起嘴角,然後他滿意地看到餘景年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他喜歡這個表情,這時候的餘景年似乎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了,希望今後為數不多的日子裏,他能多看幾次這樣的表情。飛廉知道自己的傷口有多嚴重,哪怕再次愈合,他恐怕也很難像之前那樣靈活的捕獵鯊魚。如果在族群裏,他會被編入另一只隊伍,那裏面大多數是老弱病殘,他們負責加固巢穴,尋找可以食用的貝類給人魚們做小點心。而如果落單,那麽,他只有死亡的命運。

餘景年仍在探查他的傷口,細細摩挲着每一片鱗片,飛廉伸出爪子去勾餘景年的頭發。他的指甲在之前的戰鬥中脫落了三片,露出的傷口經過一夜的修正已經漸漸長齊,但仍然不夠鋒利。不過現在,飛廉喜歡這種感覺,可以輕松觸碰餘景年的感覺。

“弄疼你了嗎?”餘景年擡頭問他,認真的眼睛在鏡片下反着光。

飛廉搖搖頭,繼續逗弄餘景年的頭發,對方似乎感覺出他在鬧着玩,只笑了笑,也就任他去了。

=============================================================

“你之前在大家面前叫了我的名字呢,等你傷口愈合以後,他們可能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測試你的智商,要記得顯得笨一點,知道嗎?之前你就隐藏的很好。”餘景年一邊給人魚做着按摩一邊說着。

飛廉沒說話,他當然知曉後面該怎麽做,人類從不是好相與的動物,但餘景年不一樣,他有永遠溫柔的眼睛和語調,對他沒有敵意,人魚感覺的出來。

他有些貪戀這樣和餘景年共同相處的時光,如果他是在海裏的話,大概會更高興的。

魚尾被輕輕的按動,那樣的觸感很舒服,飛廉動了動尾鳍,卻牽動了腰際的傷口,渾身一顫。

“很疼?”餘景年停了下來,遲疑地看着飛廉,“你需要吃點東西,傷口的愈合速度比上次慢了很多……”

飛廉看着他,安靜着不說話。他預料到這樣的局面,失去捕獵的能力,人魚沒法獨活。

餘景年在短暫離開後再次回來,他拎着一個紅色的塑料桶,裏面有一條石斑、幾只蝦、蛤蜊和帶魚。海生物們在狹小的桶裏擠成一片。

“吃點東西吧,否則傷口很難複原。”餘景年把活魚抓出來。石斑劇烈的掙紮着,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餘景年的臂力極差,兩只手拼命抱住魚,笨拙地把魚腹按在飛廉的嘴邊。

飛廉心情複雜地看着餘景年,他不該吃的,他們是驕傲好戰的種族,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戰鬥力都不會接受像現在這樣不勞而獲。交下身配和受傷消耗了飛廉的大部分體力,但這不表示,他願意被用這種方式獲取食物,沒有任何勞作,只是平白的獲取。

飛廉把頭扭向一邊。他不能接受這樣的饋贈,哪怕對方是餘景年。

“不合胃口嗎?”餘景年發出一聲失望的嘆息,随後拎起一只蝦,再次放到飛廉的嘴邊。

“抱歉,我拒絕。”人魚用他的語言輕聲說着,人類聽不懂,但看人魚的表現,也可以理解其中的含義。

餘景年的眼裏充滿了恐慌,他似乎這才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你會把自己餓死的,我們總不能弄一條活的鯊魚等你來殺。”

不,即便是那樣的獲取飛廉也不能接受。吃饋贈的食物,這在人魚族的認知了是最大的恥辱,比任何事都來的恥辱。在人魚的族群中,老弱病殘至少也在參與家園的建設,并且在之前或者之後付出勞動,可是現在,他躺在一張奇怪的床上,在最适合傷口的環境裏,吃不勞而獲所得。

這對于飛廉來說,實在難以忍受。

除非……除非對方是“唯一”伴侶……

飛廉想到這裏,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唯一”的伴侶需要極其重要的儀式和雙方的認同,可是餘景年是怎麽想的,他卻不得而知。擁有“唯一”伴侶的人魚有權利無償獲取對方的食物,拒絕雌性配的要求,以及脫離族群,建立新的族群。

這樣的習俗最初的形成或許是為了鼓勵人魚們逐漸擴散在海洋的勢力。誕生新的族群、繁衍、擴散……這樣的情況原本長長發生在雌性和雄性之間。他們結成唯一的“夫妻”,生兒育女,然後從其他的族群招贅“女婿”,讓女兒和她的兄長們建立族群,占據新的珊瑚礁和領地,逐漸壯大。

飛廉的奶奶就是這樣的雌性人魚。她曾經是他們的首領,帶着子女們在北大西洋的海域裏安居,傳說在那裏有片神奇的珊瑚礁,是人魚族最初發祥的地方,那裏充斥着屬于人魚靈魂的能量。飛廉年幼的時候,曾經頑皮地去過那裏,随後他回到族群,漸漸成了族群的首領。

他們這一支是極其有生命力的族群,繁衍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經有五十多人,有七個雌性。人魚的雌性數量一直相當稀少,七個在一個族群裏已經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別這樣,飛廉。”餘景年顯然有些絕望,他的語調都跟着顫抖起來,他伸手摸着飛廉的頭發,幾乎是懇求的說道,“我知道,人魚都是自己捕獵,可是現在你身上有傷,等到你沒事了,就可以自己去了啊。別在執拗了,先吃一點好嗎?”

飛廉不知道這樣的語氣在人類的世界裏代表着什麽樣的心情,但他本能感覺到餘景年的痛苦。

“對不起。”飛廉嘆息着說着,然後慢慢閉上眼睛,他很累了,想要休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