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勸食
“飛廉不肯吃東西。”會議上,餘景年幾乎崩潰的用手捂住臉,這已經是飛廉受傷的第三天了,缺乏營養顯然影響了飛廉傷口的愈合,魚尾上撕裂開的肌肉已經開始萎縮,并消散在水中,潮濕導致細菌的滋生,飛廉已經有了感染的前兆。
“根據這兩天的化驗來看,莉莉絲似乎受孕成功了。人魚的受孕概率極高,雌性人魚會從唾液裏分泌出一種神經毒素,以刺激雄性人魚的性沖動,增加受孕的幾率。通過化驗,莉莉絲之前在飛廉身上注入的分量相當恐怖,看來人魚們對這種毒素很有抵抗力。”雷歐自動忽略了餘景年的話,将最新的化驗成果搭打在屏幕上。
“我說飛廉他不吃東西!”餘景年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
雷歐看了餘景年一眼,似乎并未因此産生什麽觸動,只是淡淡地說,“這是顯而易見的,我記得我曾經說過我的推測,人魚不接受人類喂給的食物。他們自己捕獵。”
“可是飛廉現在根本沒法捕獵,他會死的。”餘景年大吼。
“景年,別沖動,跟我出來。”害怕雷歐再說什麽難聽得話,韓棟拉着餘景年就往外走。餘景年跟着他出去,眼底已經有些濕潤了。
韓棟輕輕嘆了口氣,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飛廉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但是景年,在我們眼裏,飛廉只是個被研究的對象,他的喜怒哀樂,健康狀況在研究的整套計劃裏,都不過是一堆數據。哪怕是他的死亡。”韓棟看着餘景年驟然愣住,随即開始演化成憤怒的目光,“你或許覺得這很殘忍,但是這本來也是你的職責,作為研究人員的職責。只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把研究當做一回事,你只是享受和飛廉在一起的過程。”說到這裏,韓棟的聲音頓了一頓,他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是嗎……”餘景年聽到韓棟的話,剎那間有些茫然,現在細細想來,好像自從見到飛廉開始,他就沒怎麽在做過正經的研究,他好奇于人魚的表現,但卻從未想過把這些東西寫成報告,甚至隐瞞了飛廉對于語言無與倫比的天賦,“我……我只是……”餘景年想要給自己找個理由,但似乎什麽都難以讓這些事看起來順理成章。
“你不用回去了,好好想想,冷靜冷靜。”韓棟拍拍餘景年的肩膀,轉身回了會議室。他心裏其實也在打鼓,他覺得餘景年對飛廉就仿佛是在照顧一只寵物貓,太着迷了點。
餘景年渾渾噩噩地穿過走廊,他覺得自己應該回自己的房間去,卻終究決定去看飛廉。
或許是能量的缺乏,人魚将自己納入他自己的保護機制裏,幾乎每天都在恒溫槽裏睡覺,餘景年很久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了。他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睡着的樣子格外安逸。
“為什麽不肯吃東西呢?求生不該是你們的本能嗎?”餘景年喃喃低語着,他聲音很輕,仿佛怕吵醒了人魚。大概是因為人魚在這裏呆久了的緣故,房間裏有海水的些微腥氣,那樣的味道讓餘景年覺得安心。
這幾天他太累了,幾乎是不合眼的關注着飛廉的一舉一動,身體的狀況,傷口愈合的速度,後來又着急于對方絕食的事。餘景年搬了把椅子坐在飛廉的身旁,慢慢的睡着了。
散了會,雷歐攔住了韓棟的去路,韓棟冷眼看他,面色寒的像冰。
“你似乎格外關心餘景年呢。”雷歐仍然帶着笑意,眼底卻沒有絲毫滲透進去。他探究的目光讓韓棟覺得厭惡。
“這與你無關。”韓棟冷笑,轉身要走,卻再次被雷歐攔住了。
“有個故事,我很想和你說一說。”雷歐淡笑,“是聽以前研究所裏的前輩說的。很早以前,夏娃還活着,帶着莉莉絲生活在夏威夷附近的水域。那時候,夏娃是個很有魅力的少婦,漂亮,強大,有火紅色的鱗片,喜好挑戰各種強大的生物。當時的研究小組的組長……現在很難查到他的名字了,我們一般都叫他猶大。”說到這裏,雷歐停下來,似乎有意觀察着韓棟的表情,韓棟盡可能的讓自己顯得毫無情緒的波動。
他早在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雷歐的這個癖好。這個瘋子最喜歡用各種手段刺激他,然後欣賞他不同的反應,給他做各種判斷和鑒定。沒有去學心理學或許才是雷歐最大的遺憾。
“有一天,他用一支麻醉槍放倒了夏娃,将她從海水裏拖上岸,在一處監控器沒法看到的死角裏對這條人魚犯下了罪惡的暴行。這種情況持續了最起碼一個周,直到夏娃開始對麻醉劑産生抗藥性,用爪子将他剖腹。第二天早上,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被吃掉了一半。”
哪怕再有心理建設,聽到雷歐用那種“有趣”的口氣說着這樣驚悚的事情,韓棟仍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地恐懼,許久他回過神來,看着對方戲谑的目光,“大概只有你會編造這種變态的故事。”韓棟冷冷地說着,轉身朝外走去。
雷歐再次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不相信嗎?”
“相信這種事,我才是個白癡。”韓棟冷聲道,揚長而去。
“好吧,我承認,其實是編的。”雷歐聳聳肩,對方沒有看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會議室。
不久,瑟琳娜從角落裏走出來,姿态妖嬈的倚在牆壁旁邊,一臉期待的看着雷歐,“晚上你要過來嗎?”
“哦不,親愛的瑟琳娜,我想今晚我會在實驗室裏度過。”雷歐笑着上前,輕輕含住女子的唇,給她一個安慰的吻。
“你總是這樣。”瑟琳娜嬌嗔的責怪着他,手指掠過雷歐額頭上那道隐約可見的疤痕,“喜歡招惹不該招惹的東西。無論是研究課題又或者是人。”
“生活在于挑戰。”雷歐眨眨眼,轉身離開。
餘景年醒過來的時候,飛廉正好奇地透過恒溫槽的玻璃罩看着他。人魚很虛弱,不過幾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手臂的肌肉都好像萎縮了一般。餘景年揉揉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方用爪子悄悄玻璃罩的外壁。這是他們的暗號,意味着飛廉想要出來。
“我如果不讓你出來,你會吃東西嗎?”餘景年喃喃地說着,卻還是按下了按鈕。
“嘿,看來我來的正好。”雷歐拎着小塑料桶走了進來。桶裏咔嚓咔嚓的聲音讓飛廉都跟着看了一眼。
“是龍蝦,你喜歡嗎?”雷歐一邊笑着,一邊和飛廉打了聲招呼,“活着的龍蝦。”
餘景年疲憊地朝雷歐點點頭,他心裏略微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裏面他最害怕的就是雷歐,雖然這個看起來很開朗的美國人總是笑眯眯地樣子,但偏偏就讓他有種深不可測的莫名不安感。
“噠噠……”人魚的喉嚨裏發出聲音,直到現在,餘景年也聽不出飛廉每次說話的發音有什麽不同之處,他猜測人類的聽力恐怕并沒有人魚的範圍廣泛。
雷歐小心翼翼的把龍蝦從塑料桶裏拎了出來,藍色的身體瘋狂的扭動,顯然吸引了人魚的注意。“要嘗一嘗嗎?”男人眨眨眼。
飛廉無動于衷。
“看來你還不是特別餓?”雷歐惡劣的笑起來,他将龍蝦扔回塑料桶,拍拍餘景年的肩膀,“別着急,我們要相信動物生産的本能。”
餘景年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看着雷歐轉身離開。
他鬧不懂這個人有時顯得荒誕的行事,只是在他離開後,慢慢抓住飛廉的爪子。在狩獵中受傷的手指已經逐漸恢複,餘景年輕輕攥着飛廉的爪子,然後遲疑地把龍蝦拿起來,想要塞進飛廉的手中。人魚飛快的縮了回去。
龍蝦掉在地上,噠噠的到處跑,餘景年沒有去抓,只是絕望的捂住眼睛,他莫名地有點想哭。伸手抓過飛廉的手,餘景年俯下身看着人魚,對方的魚尾跟着跳動了片刻,仿佛也帶着緊張地情緒。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吃東西嗎?告訴我吧。”餘景年的聲音很輕柔,他摸着飛廉的額角,低下的身體幾乎要和飛廉貼在一起。
人魚的皮膚似乎已經可以感受到人類的熱度。
“噠噠……”飛廉低聲呢喃着,只是餘景年聽不懂。于是人魚換了一種語言,“餘……景……年……”他呼喚。
“嗯,我在這裏,飛廉。”餘景年輕聲回答,“我想你一定有什麽話想要說,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或者你有什麽要求嗎?如果我說,不管你想怎麽樣,只要你肯吃東西就算我答應,你會做什麽呢?”
人魚顯然聽懂了這句話,他微微愣住了,嘴裏停止了嘟囔,只是定定的看着餘景年。
“你沒聽錯。”餘景年伸手梳理了一下飛廉額角的亂發,“只要你肯吃東西,怎麽樣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