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你

楚安铎走後,有很長一段時間,研究所裏的氛圍都很是僵硬,所有人都陷入一種“不知什麽時候會出事”的古怪圈子裏,只有深知期間曲折的餘景年反而在這混亂中顯得異常的淡定。雷歐的怒火到了極點,他帶着自己的團隊以為同伴默哀的名義集體“罷工”,只餘下陳老手忙腳亂的重新安排時間表。

于是,餘景年有了獨自一人職夜班的機會。

他獨自坐在監控室裏,打開小湖邊的隐藏鏡頭。飛廉就坐在湖邊,多少個夜晚,他都是這樣,坐在湖邊仰望星空,眼底盛滿了碎星。餘景年幾乎可以從飛廉的眼裏讀出憂郁的氣質來。心裏矛盾的很,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沖淡了小湖邊曾經發生的事情,餘景年覺得胃裏一陣陣抽搐,心髒突然就越跳越快起來。

他忍不住站起來,緊張的咽了口唾沫,關掉了湖邊的攝像機,然後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

一個小時前,小島周圍剛剛下過雨,泥土泥濘異常,餘景年沿着小路往上游走去,直到在樹葉中間,隐約看到人魚的身影。

對方的聽力敏銳,早早就發現了他,魚尾劇烈的擺弄,砸在湖面上,濺起水花,弄濕了餘景年的衣服。餘景年苦笑起來。

飛廉憤怒地發出“噠噠”的聲音,然後慢慢往水裏蹭過去。

“等一下。”餘景年匆匆走過去,拉住飛廉的胳膊,人魚的皮膚很滑,餘景年使了些力氣才将他拉住,“這裏有針孔攝像機……”他脫口而出,而人魚毫無反應。

餘景年喪氣地嘆了口氣,他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雖然飛廉能夠理解他的話,但對于“針孔攝像機”,他恐怕是沒有認知的吧。

此刻,飛廉突然翻了個身,巨大的尾巴掃了一下餘景年的膝蓋,青年感到一股力道襲來,腳下踉踉跄跄地跌進了水裏。

下一刻,人魚撲了上來,将他壓在湖邊的淺灘。

“等一下!”餘景年推了推飛廉的肩膀,冰涼又舒服的觸感讓他有些戀戀不舍。

“噠噠……噠噠……”飛廉的爪子輕輕滑過餘景年的脖子,帶着明顯威脅的意味。

餘景年不知為何,反而有些想笑,“先聽我說……”他溫柔地再次推了推飛廉的肩頭。

人魚終于肯聽話的翻了個身,坐到餘景年身旁。

“嗯,針孔攝像機,這個詞你理解不了對嗎?那就是一個小機器,可以把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呈現在一個很大的玻璃板上,所以不可以做亂七八糟的事,知道嗎?”餘景年努力解釋着,飛廉看着他,眼裏神色不明,隔了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

他似乎明白了餘景年的意思,再也沒靠近,就這樣看着他,魚尾輕輕拍着水面。

餘景年卻覺得人魚仿佛比剛開始要安靜了很多,這種安靜并不是指表面上,而是指飛廉的內心。

他安下心來,又呆了一會兒便依依不舍地站起來,“要走了,等過幾天我會再來,不要天天在這裏等我了,回去休息吧。”

人魚抓他的手,餘景年為難地看他。

他們在黑暗中對視,飛廉努力地張開嘴,又閉上,許久才吐出兩個字來,“想你……”

生硬的調子,和人類的發音方式似乎完全不同,餘景年幾乎沒聽出他說了什麽,半晌才重新蹲下身子,輕輕問道,“什麽?”

“想你……”

“我也想你。”餘景年莫名的有些眼眶發熱,他伸手摟住人魚的脖子,用人類的方式表達情感,人魚回抱了他。

隔了一會兒,飛廉主動推開他,朝湖裏游去,很快消失在湖面上。餘景年站在湖邊,略略有些失望,直到人魚再次出現,又慢慢蹭上岸來,将手裏的東西遞過來。

是個海星,最常見的那種橘色海星,毛茸茸的表面,又有些堅硬。

餘景年輕笑起來,他攥住那小小的海星,說道,“謝謝。”

飛廉也朝他笑了笑,再次紮回了湖裏。

這一次,人魚再沒出現。

餘景年輕輕呼出一口氣,往研究所走去。

監控室仍是空無一人,餘景年将海星揣進口袋裏,屏幕上到處都沒有人魚的痕跡,他猜測飛廉和莉莉絲定是躲在哪個珊瑚礁後面的洞裏。

那裏他們沒法安置攝像機,不知道人魚的動向,這一直是陳老很是不滿的地方。人魚夜伏晝出,這種生物晚上的生活和狀态,他們一直不得而知。

就這樣一直盯着平靜的大海直到淩晨,餘景年伸了個懶腰,和倒班的同事點頭問好,這才回到房間睡覺。他習慣性地把手插進口袋裏,手指觸到海星的邊緣,于是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天後,雷歐終于“默哀”結束,他提拔了新的助手,除此之外,一切恢複如常。餘景年還是有些“怵”地,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雷歐看他的表情似乎帶着點意味深長,像是知道什麽似的。

他把這歸咎于自己的心虛。

莉莉絲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來,很快他們發現雌性人魚開始變得“足不出戶”,他們很少能在監控室的屏幕上看到莉莉絲的身影,只有飛廉愈發忙碌的狩獵,将整條整條的鯊魚拖回洞穴裏。

“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安一個攝影機到洞穴裏。”一個研究員建議道。

“嗯,我們下一步的課題主要還是雌性人魚在有雄性保護的情況下,孕育後代的過程,現在完全看不到雌性人魚的情況,确實不行。”陳老點點頭,表示贊同,“小韓,幫我給軍方打份報告,讓他們提供一個水下作業的遙控機器人過來,越小越安全越好,把攝影機弄進洞裏去。”

韓棟扶了扶眼鏡,“我明白。”

“感覺像在偷窺別人隐私啊。”一個研究員忍不住嘟囔着。

陳老笑了起來,“小子,一切為了科學,再說了,那是人魚。你當這是在廁所裏按監控器偷看你家媳婦兒洗澡嗎?”

陳老難得的俏皮話讓在場的人都跟着臉皮一松,這一陣,研究所的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此刻難得的笑意讓大家的心情都跟着輕松了一點,只餘景年皺着眉,在最後面低頭不語。

韓棟理解地看他一眼,待散了會後,二人一邊往宿舍走,他一邊問道,“還是覺得那感覺像偷窺人魚的隐私?”

餘景年苦笑了一下,“我把他們當做人類一樣看待。”他坦言。

“是啊,奮不顧身救了我們,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人類更讓人覺得友好。”韓棟有些感慨地說,“可是這也沒辦法。景年,很多事你看不透,其實這研究所裏很多人都看不透,但陳老知道,他讓我盯着你一點。”

“為什麽?”餘景年有些驚訝。

“陳老倒不是擔心你和人魚走得太近,而是怕你較真。”韓棟嘆了口氣,“實話說,整個人魚項目最重頭的部分已經不在這個島上了,楚安铎用那麽激烈的方式離開恐怕也和這有關系。陳老接到消息,北京那邊已經完成了從人魚留下的唾液、血液和毛發樣本中提取A原子,并開始利用A原子做常規的核試驗,一旦成功,我們的研究方向就會完全轉換為人魚養殖了。”

“什麽意思?”餘景年愣了愣。

“目前,以我們掌握的技術很難直接從海水中提煉A原子,但人魚的內髒器官具有極高的提煉概率。這就像幾百年前,人類從熊膽裏提取膽汁入藥一樣。軍方的意思是想嘗試用A原子制造新一代的核彈技術。無輻射、破壞力驚人,更豐富的資源……”韓棟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簡直像是深夜的呢喃。

“怎麽……能……這樣……”餘景年愣住了,他覺得後背發涼,簡直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是事實。

韓棟似乎早料到如此,做了個小聲點的手勢,接着說道……“就知道你會是這種反應,目前美方似乎已經掌握了內髒提去的技術,只不過人魚過于珍貴,他們還沒開始大量使用莉莉絲的內髒提取A原子,但如果這一次莉莉絲順利生産,下一步,很有可能要抽一點飛廉的膽汁。”

根據之前美方的研究,人魚的“膽”正是人魚體內A原子濃度最高的地方,這樣的提取所代表的意義不言而喻。

餘景年明白,韓棟這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一個連在人魚栖息的洞穴裏放置攝像機都覺得別扭的研究人員,又怎麽能容忍這樣的行為。

餘景年狠狠攥緊了拳頭,那一刻他心中竟然生出了要讓飛廉逃走的念頭。他怎麽可能忍心看着飛廉被這樣殘忍的對待?

“嘿,你們兩個怎麽站在走廊裏聊天?”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韓棟和餘景年的談話,雷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距離兩個人不到兩米的地方。

餘景年吓了一跳,幾乎是踉跄着後退了一步,還是韓棟将他拉住,才勉強站穩。

“我們兩個要做什麽,還需要你來管嗎?”韓棟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當然不用,不過我有個有趣的東西給你看。”雷歐掃了餘景年一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随即,對韓棟說。

“如果我拒絕呢?”

“那也無所謂,不過我覺得你一定會遺憾的。”雷歐無所謂的聳聳肩,繞過韓棟和餘景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現下換了個房間,因為瑟琳娜的房間毀掉的時候,順便炸掉了他半面牆壁。對方對炸彈能量的把握很是精準,他房間裏的東西幾乎沒有損傷,只筆記本電腦也跟着進入廢墟。不過雷歐很快又要了一臺。

韓棟目送雷歐離開的背影,遲疑了半晌,終究是對餘景年說,“你先回去吧。”

餘景年白着臉點了點頭,他有些擔心地看着韓棟,“你小心點。”

“放心,他不會吃了我。”韓棟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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