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以前是姐夫,現在是幹爹
很久都沒有人能這樣激怒葉茯苓了。她從十二樓一口氣下樓梯下到一樓, 才漸漸冷靜下來,坐到了一樓走廊的椅子上。她把自己的包舉起來,想象是紀司南, 想一拳打過去, 但拳頭剛攥緊又松開了。
是了, 紀司南本身并沒有什麽錯。他從來都最講規矩,她作為藝人而并非負責此事的公司經理,去做提案本就是不合理的。再退一步說, 公司是他的,他可以不采納任何人的意見。
葉茯苓的事業座右銘一直都是自掃門前雪,她一向最會拿捏距離感,不該她做的事情她從來不會多做, 甚至不會多看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次會想到寫提案,會想到去找紀司南。
大概是因為被偏愛,大概是因為有恃無恐。
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就好像是一只善于藏匿捕獵的精明狐貍, 從不會接近人類,卻因為某個人類的投喂對其産生了好感,在層層危險中做出了不該做的事——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葉茯苓終于承認自己是虛榮的。她不抗拒紀司南的讨好,也不抗拒紀司南在她面前展示拙劣的茶藝, 她甚至享受這份獨一無二的優待。
她從前并不理解為什麽有些女孩子在戀愛中會作天作地。她與任何人交往時一直是情緒控制者。所謂情緒控制一直是綠茶的本質奧義, 她的情緒不會波動,會用自己穩定的情緒去影響他人的情緒,會控制自己的負面情緒,還能利用別人的愧疚來博得好感。
從前她眼中只有勝負盈虧,自然屹立于不敗之地。可現在,有什麽東西悄然不同了。
葉茯苓伸手攔了個車,反思自己千不該萬不該。等她到了樓門口, 看到了一個拎着垃圾桶出來倒垃圾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她的對門。葉茯苓瞬間想起紀司南和她說過的話,在陸陸自己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他曾經來敲過兩次門。
她心生警惕,拿起電話,裝作正在和誰通話的樣子向樓道裏走。
“你回來了?”拿着垃圾桶的男人對着她笑。
他怎麽知道我出差了?!
“嗯。”葉茯苓被他笑得心驚,她一邊向上走,一邊對着電話說道:“現在你就來吧,等你吃飯。”
那男人和她一起向上走,葉茯苓懷着十二分的警惕,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屋內,在關上門的剎那,她在門縫裏看到那個男人向她投來的目光。
“姐姐!”陸陸聽到門聲從屋子裏跑出來:“姐姐你靠着門幹什麽呀?我有事要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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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茯苓給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她掏出手機,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紀司南。
她不想打擾紀司南開會,卻看到王哲發給她的信息“紀總問你安全到家了嗎?”
葉茯苓回短信“王哥,你能不能來我家一趟?別告訴紀總,是我自己的私事。”
她靠着門等,總覺得防盜門不太安全。她不了解對面住的男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依稀記得停電時她向他接過兩根蠟燭,為了表示感謝,她有次給陸陸做完蛋撻送了兩個過去。
難道這也能讓人誤會?
葉茯苓靠着門想了半個小時,覺得腿軟,陸陸見姐姐反常,也沒再提家庭運動會的事,早就跑回裏屋做作業去了。
王哲的電話終于打了回來:“葉小姐,開門吧。”
她才覺得腿上有了力氣,把門鎖解開,打開了防盜門,看到的卻是雙手揣兜的紀司南。
葉茯苓還沒做好面對紀司南的準備,紀司南就這麽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愣了一下,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不是開會去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在開會?”
紀司南走進屋子裏,葉茯苓才看到他身後穿着運動服的一隊人。那些人都是些精壯的小夥子,藍色的運動服上寫着“急速搬家”。
“你指揮他們搬吧,今晚就走。”紀司南看着屋子裏的擺設,指着沙發:“先搬這個。”
陸陸聽到聲音也從屋子裏跑出來,看到紀司南十分開心:“這是在做什麽呀?”
“要搬家。”紀司南摸摸他的頭:“陸陸去收拾你要帶到新家的東西好不好?”
葉茯苓在指揮搬家公司的人什麽東西要什麽東西留下。她得出空來,長呼一口氣:“其實也不用這麽急的。”
“我急。”紀司南看着她:“這事不解決了,我沒心情做其他的事。”
葉茯苓一時無話。面對紀司南昭然若揭的心意,她很想問他,既然根本不屑于她的方案,為什麽要浪費時間,耐心聽她講完所有東西,還虛僞地表示贊賞。
就在這時,對面的門開了。穿着大號拖鞋的油頭男鄰居聽到了搬家的嘈雜聲,疑惑地看着來往的人:“你們這是搬家?”
“是。”擡桌子的小夥子應答了他一句。
鄰居又向裏面張望。
葉茯苓也聽到了對門男子的說話聲,她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覺傾向了紀司南。下一秒,紀司南上前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冷臉對着張望的男子:“你有什麽事嗎?昨天敲門的就是你吧?”
葉茯苓能感覺到,紀司南手掌的溫度透過她的襯衫傳達到她的皮膚,那份灼熱能帶來無窮無盡的安全感。
“沒事沒事,我就看看。”鄰居的眼裏出現了畏懼,他沒敢再多看,縮回到屋裏,關上了門。
紀司南擡起手掌,悄然放開了葉茯苓的肩膀,并沒有再多停留一刻。
“紀總,客戶還等着呢,他們明早的飛機。”王哲從樓下跑上來。他衣服上蹭上了樓梯間的白灰讓他顯得有些狼狽,表情很是為難:“要不我在這幫葉小姐搬家,您回去?”
紀司南看了一眼表。
這時陸陸背着一個巨大的背包,抱着他的變形金剛跑了出來。他牽起姐姐的手:“姐姐,明天上午班級舉辦家庭運動會,我能邀請幹爹來嗎?”
場面一度變得十分尴尬。葉茯苓能感覺到紀司南和王哲都看着她,還有兩個搬家公司的小夥子也在向着這邊看,剛接受了幫助的葉茯苓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她艱難點了點頭:“可以。”
“好耶!”陸陸開心地跑下樓。
王哲拉了拉紀司南的胳膊,示意他趕快下樓,紀司南三步一回頭,走下幾節臺階,又囑咐道:“你有事就喊王哲,明天見。”
葉茯苓終于沒憋住那口氣:“紀總。”
“嗯?”紀司南疑問地看着她。
“我的策劃書寫得有價值嗎?”她故意問道。
“有價值。”紀司南回答。
“騙子。”葉茯苓對他揮了揮手,自己跑進屋子裏去了,只留下一臉迷茫的紀司南。
......
外地來的客戶非常難纏,紀司南和市場部的人一起把條件談妥,已經快到午夜。他肩膀和後腰都有些疼,回到空蕩蕩的別墅,從衣櫃裏找出一套運動服。
熨運動服的時候,他才有時間去想葉茯苓那句“騙子”是什麽意思。
他想起她落在辦公室裏、被他發現後收好的U盤,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她不會是聽到了他和王哲說的話了吧?
紀司南把挂燙機關掉,将運動服重新挂好,第一時間就想要給葉茯苓打電話回去解釋,再看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又放下了手機。
他想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見面了,可以在陸陸班級舉辦的家庭運動會上和她解釋。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有些後悔騙她。
可當她發微信一本正經告訴他,她有事情要和他彙報的時候,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拒絕她。尤其當他知道她做了策劃案又做了PPT,他真的十分慶幸自己将會議時間推後了半個小時。
紀司南的一晚,就在後悔和不後悔的交織中度過。第二天清晨,他穿好運動服,換上運動鞋,前往陸陸的小學。
這個活動是一二三年級獨有的,以班為單位,今天是二年級專場。八點鐘操場上集合了三個班的家長,非常混亂。
操場用氣球和彩帶妝點好了,塑膠跑道和綠色草坪上提前用□□畫好了線,分割出一塊塊的地方。大門處有一個棚子,裏面坐着負責簽到的老師。紀司南走到标着陸陸班級號的簽到處,聽到了陸陸的聲音。
“幹爹!”陸陸小跑過來,牽住他的手:“老師,這是我的家長。”
見過紀司南的班主任一臉懵逼:“葉商陸,這不是你姐夫嗎?”
“以前是姐夫,現在是幹爹。”陸陸理不直氣也壯。
班主任:“?”
“葉商陸別瞎說!”葉茯苓一把拉住弟弟的衣領,将他拽到自己的身邊。
紀司南這才看到葉茯苓。她今天難得紮了個高馬尾,氣質立刻變得飒爽起來。平時葉茯苓是逢人便笑的紅錦鯉,今天她穿着寬大的衣服,露出細長的脖頸和雪白的腳裸,更像是只矯健的兔子。
兔子不好惹,紅眼睛急了是會蹬鷹的。
“昨天你說......”紀司南探着脖子追着她,想和她解釋,但葉茯苓并沒有理他,走到旁邊的報名處拿了塊帶號碼的布紮在自己的胳膊上。
紀司南從來沒參加過這種活動,也不明白規則,只學着她的樣子也拿了個號碼別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紀司南系好號碼,又想說話。
“袋鼠跳馬上就開始了!快到起點處準備呀!”陸陸突然興奮起來,在旁邊蹦蹦跳跳:“我去終點處等着接力。快快快!”
葉茯苓上下打量一下紀司南,靈巧穿過人群。紀司南沒有她瘦,一邊費勁撥開擋路的人一邊對沖撞到的人連連抱歉。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葉茯苓,剛站到白線旁邊,懷裏就被帶着紅色帽子的小志願者塞了一捆繩子。紀司南手足無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和他站在同一位置的家長都彎下腰用繩子把自己兩只腳腕捆到一起,他只好照做。
葉茯苓就站在他旁邊觸手可及的地方,紀司南想繼續和她說話,一個老師喊了起來:“第一項比賽,袋鼠跳接力。準備開始!”
陸陸和一群小孩子一起站在不遠處的終點,伸着手,像是在等待擊掌。
紀司南一頭霧水,還在努力向葉茯苓湊:“你聽我解釋一下。”
“開始!”
随着裁判一聲喝,葉茯苓像只真兔子一樣竄了出去。紀司南目瞪口呆,不自覺開始追随着她的腳步開始跳。
葉茯苓只要想到紀司南在後面要追着跟她解釋,跳得更有力了,也沒有其他家長的偶像包袱。在孩子們的尖叫歡呼聲中,以一己之力甩開所有人,第一個跳到陸陸身邊,和陸陸擊掌。
她看着陸陸跑出去的身影,又回頭看着還在笨拙追她的紀司南,決定理他一下。
紀司南終于跳到了她的身邊:“你生氣了?”
“不然呢?”葉茯苓說道:“我辛辛苦苦寫的東西只配進碎紙機。當然,你怎麽處置它是你的自由,但能不能別像哄傻子一樣哄我,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說我只是個藝人沒資格對這件事指手畫腳。”
紀司南本就不善于解釋,他一時間詞窮,口不擇言:“我是為了你好。”
葉茯苓被紀司南氣笑了。
“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紀司南從沒有這麽嫌棄自己嘴笨過。
機會只有一次。葉茯苓扭頭就走,準備第二項比賽去了。
紀司南站在原地,明白葉茯苓聽到了他和王哲說的話,而且誤解了他的意思。他能理解葉茯苓,她內心深處誰都不相信。不然她也不會在他表達了自己的心意時,對他反複強調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心動,卻又以為他睡着了,偷偷吻了他。
她是個矛盾體。曾經的經歷讓她披着一襲驕傲的長袍,試圖遮蓋自己的脆弱、敏感和多疑。
既然這麽解釋他解釋不明白,她也不聽,紀司南決定換個辦法。
第二項活動家長和孩子分別分組。比賽的人單腳站地,可以相互推搡進行攻擊,雙腳都落地了就算輸,最後還單腳站的人可以贏得小玩偶。
紀司南站在圈的邊緣,跳到葉茯苓的前面,用身體擋住葉茯苓,做出攻擊的姿态。
他一邊推着試圖向這邊靠近的人一邊說:“我覺得你應該聯合其他平臺的美妝主播做一系列仿妝視頻,就仿那些歐美的明星。目前網上沒有做相關類型視頻人,你做了就能火。”
葉茯苓:“?”
紀司南話的槽點可謂巨多。先不說他突然說這樣一段話非常突兀,首先,她作為菠蘿的主播和其他平臺主播互動是要經過平臺審核報備的;再者想仿歐美明星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最後,別人不做是因為困難且受衆小,真做出來也不會火。
“你在說什麽啊。”葉茯苓皺眉。
“為什麽不試試呢?”紀司南問道。
“不可行。”
“為什麽不可行?”
葉茯苓也不知道紀司南哪來那麽多為什麽,況且紀司南一直擋着她說些無關的事,影響她參加比賽,她怒道:“你就不懂行業裏的利害關系啊。我想跟你解釋也需要時間,要解釋很多東西,你能不能先讓開,陸陸等着要小玩偶呢。”
她說完,腦子裏那根弦終于搭上了。
紀司南根本就不是認真在和她提建議,他只是做了個比方,将兩個人的位置調換了。
紀司南跳了兩下讓開,随着二人對話,此時圈裏只剩下三個人。紀司南留她自己在圈裏,自己跳到中間去和剩下的家長1V1,葉茯苓守在圈子邊緣愣神。
微觀人群中,陸陸放聲尖叫,葉茯苓擡起頭,發現另一個家長已經雙腳落地,退出決賽圈。圈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內戰。
圈外歡呼聲嘈雜,葉茯苓單腿跳到紀司南面前。
“皮影是經過我們的人員質檢的,公司能保證每一個的質量。”紀司南躲開了葉茯苓的攻擊。
“我知道你和小然是好心,但公司無法保證度假村的安全和服務,也沒辦法質檢她們發出的每一份水果。”紀司南并不還手,只是跳着後退。
“如果東西出現了問題,公司不但名譽會受損,相關主播都會受到牽連。我要對星辰上下所有的人負責,最不能的就是意氣用事。很多人都靠着公司生活,公司出現了問題,誰又來管他們?”
葉茯苓一個恍神,失去了重心,向後仰去。
她還沒等驚呼出聲,就被一把拉住。紀司南将她攬住,他的下巴輕輕搭在她的肩上。葉茯苓還保持着單腳站立,紀司南卻放棄了比賽。
四周發出巨大的起哄和尖叫聲。
“但是你不知道這些,這并不是你的錯。”紀司南在她耳邊說道。
這一瞬間,葉茯苓只覺得鼻子發酸。她想,直男凡事都要講道理這個屬性,其實也沒那麽讨厭。
陸陸去年被要求參加家庭運動會的時候,正是葉茯苓最忙的時候。他姐姐黑着眼圈來參加他的家庭運動會,最後一個項目都沒參加,就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很多小朋友都拿到了小玩具,他沒有。
今天他終于拿到了他想要的小玩具,激動到眉飛色舞。
“不參加了,給別人點機會吧。”葉茯苓沒再參加其他項目,跑到國旗旁的講話臺邊,跳了上去,蹲在高處看着人群裏炫耀小玩具的陸陸。
“扶貧不是那麽好做的。”紀司南蹲在她旁邊:“起初大家的心都是好的,但根據以往的經驗,訂貨的人多了,超出了能力範圍,就保證不了草莓是從哪個大棚裏摘的了。到最後,以次充好、發不出貨的情況很常見。”
“他們的度假村做不起來也是有原因的,村裏老年人太多,青壯年少服務跟不上。而且有些設施都不是很完善,有危險性。企業沒有能力去做的事,國家會去做,你不用擔心他們,國家不會放棄他們的。”
“周桓做具體策劃的時候應該想到這種情況,他們已經做好了補救。他們會把這些東西和下一期的主播講明白,避免再發生這種情況。所以你所做的這些,對公司很重要,讓公司規避了潛在的風險。”
紀司南蹲在她旁邊絮絮叨叨,葉茯苓感覺自己旁邊有無數只蒼蠅在飛,她知道這次是她誤會了紀司南,但嘴上不肯認輸,她靈機一動:“那泰國的畫像怎麽解釋?那畫像分明沒起什麽作用,你就是在騙我玩。”
紀司南沉默了。
葉茯苓終于扳回一局,她揚眉吐氣,想要起身跳下講話臺去找陸陸。
還沒等她起身,紀司南先跳了下來。他站在講話臺下面,葉茯苓蹲在講話臺上,二人的目光剛好平行。
紀司南看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不容反駁:“那你偷親我,又怎麽解釋?”
“我什麽時候偷親你了!”葉茯苓瞪大眼睛:“你別胡說啊。”
“你如果忘記了,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紀司南将手搭在她的肩膀兩側,對着她右側的嘴角吻了過去。
他的動作很緩慢,葉茯苓有五秒的時間可以躲。
但是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