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明此胡是仙真

誰明此胡是仙真

胡仙真?那個跟丁許關系交惡的胡仙真?自己的高中同班同學胡仙真?姜穆之沒有想到高中畢業後就沒有見過面的女同學會以這種坦誠相對的形式和他見面,他尴尬的拗不過頭來。記憶裏鄒川光說過胡仙真大學畢業就出國了,當時大一暑假,鄒川光過來找他喝酒,鄒川光高考成績一般,也留在了羊城,三不五時的帶女生來跟姜穆之一起玩,有時候也會約林立過來。林立就在姜穆之隔壁的大學,姜穆之從來沒有問林立打聽過丁許,他怕,怕問了也是音訊全無,他總覺得沒有說沒有,就是偷偷的有的意思。他想丁許也許在背後裏偷偷跟林立聯系,關注自己的行為和生活。那這樣的話如果丁許知道自己頻頻換女友,一定會生氣,就像高中時宋雲和來找自己那天一樣,氣鼓鼓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姜穆之這樣一等就等了近十年,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拈花惹草、毫無定性的花花公子模樣是不是真實的自己了。

“姜醫生……”護士在身後提醒他。

他艱難的轉過身來,一手條件反射般的理了一下戴的工工整整的口罩。當他的目光和躺在檢查床上的人相對的一剎那,他聽到了自己心髒的爆炸聲,轟的一下血管破裂,整個人變成碎片,骨肉分離,一點點四濺空中,慢慢落地,蜷縮、顫抖、停止、腐爛、消亡。

這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丁許,他不敢說話,不敢動,就定定的站着,以為這是一場夢。

“姜醫生?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請李醫生過來?”

姜穆之如夢初醒一般,“小周,你先幫忙一下,叫李醫生來替我幾分鐘,我可能昨晚值班有點精神恍惚,我看一□□檢表。”

姜穆之細細的看着體檢表,這是羊城最大的報業集團新入職員工的體檢,上面分明印着“胡仙真”三個字,生日是3月,滬上的震旦大學新聞系畢業研究生剛畢業。姜穆之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如果是丁許應該跟程海一樣已經畢業一年才對,除非醫學生,才會像他一樣今年畢業。他偷偷觀察着床上躺着的那個女孩,裝作是在看李醫生的樣子。

那個女孩妝容很精致,就是眼神裏透出一股倔強、倨傲的神色,很執着、很精神。衣着打扮得體,穿的淡色系的花色襯衫,看質地應該不會太便宜,深色毛料闊腿九分褲,還有腳下的一雙細高跟鞋,如果沒有認錯的話,這是jimmy choo的春季最新款。很漂亮、很細致,春天的時候姜穆之為了讨好女友,特地請假去幫她買的。不過,現在已經是前女友了。姜穆之向來大方,分手後的女友沒有一個肯講他壞話的。

他現在很掙紮,像被架在油鍋上一樣,他分明覺得就是她,可是又不敢魯莽。他戴着口罩,而且一直沒有講話,那個女孩肯定沒有認出他是誰,他在糾結要不要把口罩摘下來時,女孩子已經整理衣服要離開了。就在女孩子從床上下來扣襯衣扣子的時候,他突然看見女孩右腰側那裏有一條長長的疤痕,應該是用針縫過的痕跡。

他趕忙把手裏的東西丢下緊跟着追了出去,只見女生出了檢查室門就立刻有一個男的迎了上來,她順手接過他手裏的包和水,兩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着檢查下一項了。

姜穆之慢慢的走過去,一手摘下口罩站在那兩個人的不遠處,他看着她笑的樣子、說話的動作,喝水的細節,他确定自己沒有認錯,這個看了千百次的臉再怎麽改變他也不會認錯。縱然她化了妝,美了許多、成熟了許多、改變了許多,可是她還是她。

那兩個人也許發覺對面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就好奇的看了過來,先是那個男的,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聊天,覺得不對又擡起眼來,這一次的目光不光是疑問,還有警示。女孩子也朝姜穆之看過來,他緊張的渾身發抖,結果只是匆匆一眼,她就被另一組排隊的同事叫走了。他看着她把手裏的包和水塞給那個男生,自己過去了。

接着小周來叫他,他只好回去檢查室。等他渾渾噩噩的結束體檢已經幾近中午了,他累的心慌、想吐。自從丁許離開,他徹底的麻木了一段時間,也請假了整整一個多月。起初,他還帶着不絕的希望,每天去學校時幻想着丁許已經坐在了位置上,或者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或者排練話劇的時候跟他對戲時,轉過身突然發現是丁許。結果只能在失望。

他們班的話劇過了初選,被選送到家校活動開放日的時候在校禮堂演出,一共有三出話劇獲選,再評出一、二、三等獎。

一切進展都非常順利,演出進行也一切正常,到了姜穆之上臺的時候其實他只是在舞臺的一側設置的回憶內容,并不在舞臺中央,舞臺中央的一幕定格,由他們演出回憶中的兩個人的情感一幕,退場,中央的演員再接着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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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姜穆之卻硬生生把自己的戲變成了爆點,變成了傳奇、變成了佳話。他本來要對着那個一句臺詞也沒有的女生說: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為你傾國傾城也可,為你赴死也可。

可是,他看着那個女孩子的背影突然聲嘶力竭的吶喊,我不喜歡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那個女生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怎麽辦。姜穆之繼續說,我喜歡丁許,我喜歡的是丁許,丁許,你在哪裏?”他竭盡全力,不顧一切、忘乎所以。臺下的觀衆拼命的鼓掌,以為這是一場戲,臺上的演員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繼續。姜穆之遲遲不肯下臺。就這樣呆呆的站着,最後還是被後臺的同學拉了下午。他一屁股坐在後臺的幕布堆裏,抱住了頭。後臺的同學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他的失誤,只有程海,淚流滿面。他知道姜穆之說的,也是他想說的,只是他沒有這麽大的勇氣。

班主任知道這事之後氣的想揪住他的脖子了。幸虧其他同學鎮定的接着演了下去,雖然劇情因為這一節兒變得奇怪,但是還好不太影響大局。

這個話劇演出結束。姜穆之就像把最後一口氣兒用完了一樣,人徹底的蔫了。“真想大病一場啊。”他對程海說。

姜穆之請了兩個月的假,把自己緊緊的關在家裏,什麽也不做,就靜靜的呆着,呆到他媽媽都害怕了,每天他都乖乖的,起床,洗臉、吃飯,學習。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就是不願意出門。他媽媽都害怕了,要爸爸回來把他帶出去轉轉,最後夫妻倆拖着他出國了一圈兒,回來後他沒日沒夜的開始上網。媽媽有偷偷看過他在看什麽,發現是公安部的無名屍體查詢鏈接,點開裏面全部都是命案。

每一幀照片都血淋淋的恐怖,他在手邊放的筆記本上記錄了各種案件發生的時間、地點等等詳細信息。

姜穆之下班回家對着丁許的照片說。你知道不知道,我幾乎走遍了大半個中國了,為了找你。那年他從機場回家的路上随手看到一份報紙,巨幅篇目報道了“雙黃蛋”失蹤的兇手可能在羊城奸殺了幾名女子後,他就開始了最壞的打算。他關注網絡上所有地市的公安局公布的認屍信息,剛開始只關注羊城附近的,一有消息他就趁周末偷偷跑去看看,最初看到那腐爛的、或者蒼白的、醜陋的屍體,他跑出公安局的門口吐了好久,後來居然就習慣了,還會在心裏推測她活着的時候的模樣。每去看的時候,他都恐懼而心慌,可是又不敢不去。每過一次,看到不是丁許,他就既高興、又難過。

因此,他還記得,當他在大學裏第一次走進屍體放置的那間大實驗室時的淡定,他聽着旁邊同學說的嘔吐聲和尖叫聲自若的走上前去拿起耙子到福爾馬林池子裏耙出一具解剖遺體,他拿起手術刀時候的淡定和從容、邊解剖邊像欣賞藝術品一樣解釋着心肝脾肺腎的構造和病理,這樣的氣場和這份大膽另所有的同學刮目相看,連老師都震驚了,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能如此坦然面對的學生。他心裏笑了,我見過更惡心的,這麽完整的屍體對我來說,真的是藝術品了。

回到醫院,他到體檢科留下了胡仙真的體檢記錄冊。一切正常,但是他還是打了留在上面的電話,請她過來一趟。在這之前,他先聯系了程海。跟程海說他見到了丁許,請程海過來一趟。程海此時正公務在身,在外排查嫌犯,無法趕過來。程海不相信,他不相信丁許回來會不跟他們聯系。就算不跟他倆,至少也會跟林立聯系一下,可是目前為止,大家都全無消息。

姜穆之很肯定,确實是丁許,他說我已經留下了她的體檢卡,下午她就會過來我這裏拿。晚上我給你答案。她好像有男朋友了,體檢的時候有個男的一直跟着她。鞍前馬後,恨不得跪在她腳下。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什麽,姜穆之沒有說下去。

程海又微信他說別折騰了,相似的人很多,十年不見你肯定搞錯了。

他生氣的回複他,你如果看到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我絕對不會認錯,誰我都可能認錯,唯獨丁許。絕對可能。她還是那樣,沒有大的變化,除了變美。

程海堅持讓他別去亂找了,程海說你都有那麽多女朋友,萬一真是丁許你還有臉見她?算了,忘了吧。

他堅持要确認,哪怕烏龍一場,他也不想放棄,我有女朋友可以甩了啊。我怎麽沒臉見她?是她先不要我的,還不能我睡別人?你別說了,我下午給你消息。

程海火了,說我現在簡直想拿□□崩了你了。

姜穆之特地把下午的時間空了出來,就坐在辦公室等胡仙真。

她是和那天陪她體檢的那個男的一起來的。男生很着急,一進來就先問“醫生,她體檢出問題了嗎?”倒是她定定的站在後面。姜穆之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邊取掉口罩邊看向她說:“坐吧。丁許。”

女生看着摘了口罩的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眼淚就這樣不可遏制的從眼睛裏湧了出來,再也守不住了。

沒錯,就是十年未見的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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