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游園談天

萋萋一覺睡醒,身體仍舊酸軟無力,大腦昏沉。枕畔的人已不見,卧室寂靜無聲,她掙紮起身去浴室洗漱。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時,姚季恒正在床邊彎腰抹平床單的褶皺。聽見響聲,他回頭笑:“我還以為你要我來喊才會醒。”

萋萋看着收拾得平整齊備、不再一團混亂而暧昧的床鋪,還是自動聯想到深夜在這上面發生的事,頓時洗澡之前滿身的不适都有了出口。

她正了正神色,嚴肅地說:“姚季恒,我們今天必須說清楚——”

“你說。”他非常好說話地好整以暇等着。

“以後不許在我睡覺的時候來打擾。”萋萋覺得他這個惡習必須得改,一回還能說是偶爾,但是這麽快又來一回,如果習慣後他總是要在她睡覺的時候來做這件事,打擾她本就脆弱不好的睡眠,不出兩年,她就徹徹底底成黃臉婆了。

“萋萋,我沒有打擾你——”他終于也嚴肅認真了起來,稍微頓了頓,才說,“我是經過你同意的。”

睜眼說瞎話!萋萋氣得不輕:“我什麽時候同意過?我都睡着了!”

“你的身體同意了,清楚地告訴我你也想要……”

萋萋幾乎要尖叫了:“我什麽時候想要了?”

她身上還氤氲着浴室的水氣,毛巾裹着濕發,一身潔白,而滿含怒氣的雙眸也是晶瑩璀璨、流光溢彩。此時在卧室的床邊,看在姚季恒眼裏統統有了另一種味道,很難正經起來:“萋萋,我們都有正當的身體需求,這是不需要害羞,也不需要掩飾壓抑的,你早已确認過我們的身體很和諧,為了愉悅身心,也為了滿足你的要求盡早生孩子,我們應該互相熟悉。”

萋萋被這番貌似很有道理實則無恥而放蕩的話氣得一時說不出來話。

起晚了午餐自然也沒有胃口,季妍似乎也明白,煲了清淡的紅豆薏仁粥,配幾道家常菜。萋萋雖然尴尬萬分,可是季妍神色如常,照例不勸吃不勸喝,餐桌上也不是一味食不言維持緘默,偶爾用餐間隙也說起波士頓的風光,提議她可以去各大學校園看看,完全是一家人的平常午餐。

萋萋想到是因為姚季恒才如此,荒唐的也是她兒子,漸漸地也對着季妍大方坦然了起來。

午餐用畢,季妍問:“萋萋,你晚上想吃中餐還是西餐,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她還沒答話,姚季恒忽然說:“媽,我們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了,不用特意準備了。”

季妍倒沒覺得有什麽,只以為是她們下午要去哪兒玩順便在外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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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看了他一眼。他神态自若地幫Maria收拾碗筷送進廚房。

一直到回卧室整裝預備出去玩,他才輕描淡寫地說:“你睡着的時候,我幫你接了一個電話,餘鋒打來的,說要請你……不,是請我們吃飯。”

萋萋正拿起手機朝包裏放,頓了一下,看他一眼:“你答應了?”

“沒有,我留給你決定。”

萋萋滑動觸摸屏看了看,那個號碼有一通未接來電也有一通已接,那時候她正睡得天昏地暗。

他不帶任何感情地問:“要給他回個電話嗎?”

萋萋倒沒想過現在回電話,聞言擡眼看他,只覺得他的臉色很古怪,似平靜又似面無表情,不由想也沒想就問:“姚季恒,你吃醋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隔了一會兒才反問:“你期待我吃醋?”

萋萋也一怔,反應過來他的話,又笑了:“姚季恒,我知道你不會為這點小事吃醋,我也不期待你吃醋。”

“是嗎?”姚季恒神色不明地笑了笑,“我差點忘了你是溫萋萋。”

萋萋大概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可她并不覺得這樣的溫萋萋有什麽不好,笑了笑,把手機放進包裏,自顧去梳妝臺前為下午出行化妝。

姚季恒看着她全副心思都在鏡子裏的那張臉上,又一臉淡然地說:“我猜他下午還要打過來告訴我們餐廳地址,既然是老朋友,他鄉相遇,一起吃頓飯也沒什麽。”

萋萋在鏡子裏望他一眼。他莫測高深地回望她,定定對上她的雙眸,眼底浮光掠影,暗沉湧動。轉瞬,他卻回頭,終于轉身離開。

姚季恒上午除草也汗濕了衣服,回自己卧室快速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再次過來時,床上又是一堆衣服,萋萋蹲在床邊,随手又從登機箱裏扔一件衣服在床上,這才擡頭看他:“我們下午去哪兒?”

她洗澡後只随便換了休閑的羊絨衫和褲子下去吃飯,吃完一頓飯才意識到有點悶熱。波士頓瀕臨大西洋,查爾斯河與米斯蒂克河從城裏通過,河海交彙,空中俯瞰,市內像是被分割的一塊塊小島。受海洋影響,春秋季氣溫多變,昨天下雨後還一番秋意闌珊,要穿外套抵禦倏然而來的冷氣流,她還以為這裏也終于降溫了。今天卻又是豔陽高照,完全是夏天模式了,出去太陽下逛一圈,不僅防曬還得防熱。萋萋剛剛查看了天氣,覺得自己完全穿越了。

比起她,姚季恒早已習以為常,早上是夏裝,現在也還是白色Polo衫配灰色休閑褲,清爽随意,很适合走在太陽底下。他走到床邊看了看,撈起一件鮮豔的橘色印花半身裙給她,又翻找了一下,拿起一件白色上衣,徑自替她決定:“配這件,我們下午就去大學城逛逛,穿得簡單輕便就行。”

萋萋看着他遞過來的白色圓領T恤,想想也和裙子搭配,問題是這麽一穿,走在校園裏不就是像學生了麽?再看看他身上的白色polo衫,她頭一次看他穿除襯衣以外的純白色的休閑上衣,不免覺得怪異,可是偏偏又和他的整個人和氣質很搭。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已經三十八,這樣猛然不細看眼底歲月滄桑,說是研究生,她也不會懷疑的。她反正也不想煩惱該穿什麽,既然他都不怕冒充學生穿得那麽年輕,她還怕什麽。

可是換好衣服,她站在穿衣鏡前看着左邊鎖骨窩裏的一片青紫,又想到自己剛剛仔細用遮瑕膏掩蓋的脖頸上依然殘留的暧昧痕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喊:“姚季恒——”

姚季恒似乎早已發現,立即在她頸上搭了一條橘色方巾,松松在頸側打了個結,正好掩蓋了令人想入非非的印記。

萋萋看勉強和裙子還算搭配,為了不被當做徹夜狂歡的學生,只得勉強忍着系上絲巾。

姚季恒的确料事如神,即使他只和餘鋒見了兩面,卻仿佛熟知了他的個性。下午還在哈佛紀念堂前的時候,萋萋果然接到了電話。

掏出電話看着那串電話號碼時,她頓了頓,下意識看向預言成真的他。他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電話,仍舊神色不明地對她笑笑,紳士地朝左前方走去,表示尊重她的隐私,不會探聽她的私人通話。

萋萋按了接聽鍵。

餘鋒在那頭口氣熟稔地說:“萋萋,我已經訂了餐廳,是你喜歡的那種意大利餐館,我們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萋萋忍住冷笑的沖動,淡淡說:“抱歉,我晚上還有事……”

“萋萋,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不要你原諒我。我們就當是在波士頓遇見的老朋友一起吃頓飯,你上回說你早就不愛我了也不恨我了,我都記得,我想你總不至于還躲着我連朋友也不肯做吧?”餘鋒頓了頓,仿佛知道自己這番話起了作用,最後又淡淡地補充,“把你未婚夫也帶上。”

萋萋看向已經自覺走到前方一棵樹下的姚季恒,雖然知道他什麽也聽不見,可還是下意識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似乎明白,點了點頭。

這通電話仿佛就是一個小插曲,挂斷電話後,萋萋只告訴了他晚餐時間和地點,他也沒多問。接下來他們仍舊按照正常路線逛完了哈佛,姚季恒還十分有游興地像普通游客那樣給她拍照留念,也請過往的學生給他們在圖書館前拍了幾張合照。從哈佛一個校門出來,他熟門熟路地帶她去了麻省理工,不同哈佛暗紅色古建築營造的厚重沉穩的複古風,這所世界著名的理工科大學給人完全現代和時尚的感覺,名建築師設計的中央校區互通的主樓,明亮而充滿奇思幻想,充分讓人領略高科技帶來的驚奇和便利。

大學城裏綠草如茵,濃濃的青春和學術氣息撲面而來。萋萋連續逛了兩所大學,不知不覺也有了學生的感覺,在和姚季恒走出麻省理工,回顧校門時,不由問:“你那時候怎麽沒去哈佛?”

姚季恒很清楚在帶她進這所校園前從未和她提起過自己最初的母校名字,即使剛剛閑逛,他也只做介紹,并未多說。但看她的神色分明已經察覺且肯定,不知為何心裏一喜,看着她問:“這裏不好嗎?”

“好是好,感覺和你不搭。”

姚季恒想了想,不自禁笑了:“溫萋萋,是因為我在你眼裏是個老男人吧,所以适合去古色古香的哈佛?”

萋萋立即反擊:“姚季恒,你倒是會朝你自己臉上貼金,古色古香也是人家校園,我只是感覺你古板的氣質和那裏更搭一些。”

姚季恒終于說了實話:“其實我那時也申請了,但是沒接到offer。”

呃……萋萋被哽住了。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本能以為他無所不能,能進麻省理工也能進哈佛,何況她已知道他是哈佛商學院出來的典型商人。

姚季恒根本沒覺得有什麽丢臉,不過是他為自己的人生做的選擇,為自己負責而已。看她難得一臉詫異而不自然,他又覺得好笑,于是又接着說:“準确地說,我申請的是數學系,不過數學系好像不需要我,招生委員會建議我讀生物化學,我拒絕了。”

萋萋又噎了一下,“你媽不是那裏的生物學教授嗎?這個專業也很好啊!”

姚季恒認真地答:“不是自己想讀的專業,何必将就?”

萋萋本能似的想說生物化學也不是将就,就業前景很好的,一轉念卻想到他也許看中的不是就業前景,根本不在乎那些,又自然而然想到自己身上,于是默然。她當初一門心思要脫離溫以澤早日獨立,報考大學的時候只看就業前景,那時候對各專業也沒有更直觀和真實的認識,于是選了就這樣選了。

十多年後,溫萋萋在異國他鄉的大學城回顧往事,卻覺得諷刺。那時候想要擺脫的,後來還不是沒有擺脫,不過就是幾年,她照樣心安理得地花溫以澤的錢買房子,就連現在的工作也和溫以澤脫不了關系,而身邊這個男人更是溫以澤相中的。

她壓抑住心底那一絲漫天漫地湧來的悲涼和苦澀,滿不在乎地繼續問:“所以你就來這兒讀數學系了,後來又進了哈佛商學院?”

姚季恒笑:“原來你這麽熟悉我的簡歷。”

萋萋笑:“那我就不介紹我自己了,我想你應該也倒背如流了。”

姚季恒還是感知到了這個笑有哪裏不一樣,雖然從進了大學城開始,他們一直相處和諧,此時更是在打趣聊天,她不再冰冷而不馴,可是就是有哪裏不一樣。他一時卻無法深入捕捉剛剛一瞬間氣氛的微妙流轉,只能自然地牽住她的手向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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