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從前是從前

一直走到車子前,他也沒放開她的手,一手為她打開車門,一手扶着她。

萋萋站在敞開的車門前,只覺怪異別扭。雖然他向來風度翩翩,不乏紳士做派,無論是社交場合還是私下,都對她這個未婚妻照顧有加,可是今天晚上卻像是有哪裏不一樣,迥異于平常,剛剛餐桌上頭似乎也有點太過于 “悉心照顧”了。

她初略想一想,覺得自己抓住了重點,踏步進車子前,轉頭對他說:“姚季恒,今天晚上謝謝你,以後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也會配合你。現在他已經看不見了,我們還是正常相處吧,該怎樣就怎樣。”

“你以為我是在幫你做戲?”姚季恒看着她一臉了悟的認真,覺得匪夷所思,“溫萋萋,我還沒這麽幼稚。”

萋萋并不覺得自己想錯了。他不像是會吃這點醋的人,從他們的忽如其來的婚姻關系上來說,他也完全不會有這種介意,而且他從始至終從未表現出對餘鋒有任何芥蒂,幾回見面,兩人泰然自若地以男人的方式相處。那麽就只有一種解釋,他在不自覺幫她,他的紳士風度作祟,令他覺得有義務照顧她這個柔弱女性。更甚者,他那麽聰明,候機廳初次與餘鋒見面就已經感知到了那是她的曾經,或許也已經猜到了那段情感中,她曾經是被丢棄的一方。

她不喜歡逐漸深入的這個猜想,一瞬間非常厭惡被如此“體貼照顧”。像是已經被掩蓋得完好無損的傷疤被人輕易窺探到,然後被若無其事地直接撕開,即使是再長再久的疤痕,再怎樣滿不在乎,依然會再次裂開,依然會有鮮血流出來,提醒着她,傷痛還沒有過去,還可以再次降臨。而伴着舊傷口被重新撕裂的疼痛,此刻她更是湧來一種自尊被輕易傷害的極度氣惱。

她的自尊不容許她什麽也不做,下意識豎起了滿身的刺,擡頭直視他,諷刺而驕傲地說:“你當然不是幼稚,你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男人罷了。你以為他是誰?他誰也不是!其實我們根本犯不着特意做什麽給他看。姚季恒,我沒你想的那麽柔弱,但是還是謝謝你自以為是的幫忙。”

他迎上她冰冷的雙眸,忽然不做聲,只是靜靜望着她,像是早已習慣她這樣,對她的怒氣無動于衷,神色安然。她面對他的淡定從容,尤其是那雙似乎能洞穿人心的幽深黑眸,越發煩躁,猛然掙開他的手,又氣又急地轉身坐進車子裏頭。他卻仍舊若無其事,還探身抽出安全帶,想要幫她扣上。

她立即伸手扯住安全帶阻止他按下去,再次捍衛自己不容侵犯的尊嚴,冷冷說:“我不要你幫忙。”

盛怒下,她忘了燙傷,習慣伸出了右手。因為用力,紅腫的手背上頭皮肉充血,青筋凸出,猛然一看,怵目驚心。

“放手!”姚季恒終于也動怒了,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強行掰開她緊抓帶子的手指頭,俯身重重扣上安全帶。

關上車門前,他還餘怒未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燙傷的手背,連聲音也冷漠毫無溫度:“溫萋萋,你別自以為是想太多了,我只是覺得你一只手不方便。”頓一下,又輕描淡寫補充一句:“包括剛剛吃飯也是。”

萋萋一腔怒氣無從發洩,而手背上頭的疼痛又絲絲傳來,無聲地提醒,他的理由完全有道理。所以,他不過是風度使然,只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只手殘廢的傷員在照顧而已。當然,從身份上來說,也是作為一個盡責的未婚夫在照顧未婚妻而已。

汽車行駛在夜色下的路途上,路燈的光像銀色的水帶,蜿蜒流淌在天河兩端。不時有光束透過車窗玻璃投射進車內,在無聲的空氣裏倏然劃過一道亮光。自從車子啓動後,車內便是一片靜默。姚季恒專注開車,直視車前路況。萋萋百無聊賴地靠手機打發時間,單手握着手機靈活自如地滑動觸摸屏。可是一會兒,手機電池便耗盡,她敗興地放下,只覺得這只手機也不給自己争氣,簡直是沒用到了極點,轉而又從包包裏找出Ipod。

在她插上耳機要塞進耳朵時,卻聽見姚季恒的聲音響起:“溫萋萋,你跟我說過,從前的事是從前,過去是過去,我們都有過去,也都是從過去走過來的,那是抹不掉的印記,沒有過去的我們也就沒有現在的我們。”

街邊五顏六色的霓虹閃耀,大道上亮着燈移動的車流,視線前方刺目的車尾燈,這入目所及的一切仿佛一起彙聚成了一個燈光的世界,點亮漆黑無光的夜色。然而,這所有的光卻又似乎都成了暗黑的背景,可以點亮世界,也在肉眼所及處,卻照不進眼底。他只是漠然地握住方向盤,仍舊看着車前,聲音平靜理智,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只是敘述事實,重述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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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是,我當然記得,過去就是過去。”

他繼續冷靜而理智地問:“溫萋萋,你剛剛也說他誰也不是,那麽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每次見餘先生都會叫我季恒?”

萋萋被問得一怔,像是這才意識到,頓了一下,皺眉反問:“難道你希望我不分場合總是連名帶姓地叫你姚季恒?”

“你也可以不分場合,不管餘先生在不在,都叫我季恒。”

他的話仿佛也有道理。萋萋一時答不上話。

似乎她的沉默取悅了他,他輕笑一聲:“所以,溫萋萋,你才像個小孩一樣幼稚虛僞。”

萋萋根本不覺得如此,不甘落敗,立即強辭奪理:“姚季恒,這跟他無關,只是很多時候我更喜歡叫你姚季恒,你也可以一直叫我溫萋萋,我一點兒也不介意你怎樣稱呼。”

“我覺得對于夫妻來說,有時連名帶姓地叫的确是一種情趣,但是一直連名帶姓地叫未免太疏遠了,反正我們已經很親近熟悉了,應該不用這麽疏遠,可以習慣更親密一點的稱呼。”這番飽含暗示又理由充足的話說完後,他還特意偏頭望了她一眼。

萋萋笑:“哦?那我叫你老姚如何?我覺得這樣更親密,更像夫妻。”

姚季恒瞬間明白這個稱呼的影射含義,卻忍不住真正地輕松了起來,也笑:“那我要叫你孩子他媽麽?可是你還沒生下孩子,要不然我叫你小萋?這樣會不會有人誤會你是我女兒?”

萋萋一陣惡寒,不禁冷哼一聲:“那你應該去找個十八的女兒,讓她叫你爸爸,滿足你變态的嗜好。”

“可是我只想對你——”他頓一下,特意加重那兩個字,低沉而暧昧地說,“變态,你會滿足我嗎?”

萋萋被他堂而皇之的不知羞恥給噎得說不出來話。

姚季恒素來就覺得讓口舌伶俐、從不肯低頭示弱的她變得啞口無言是一件無比快樂的事情,這一次照樣心情愉悅,忍俊不禁:“不過你放心,我沒有你說的那種惡心的變态嗜好,我只喜歡做丈夫可以對妻子變态的事情,比如昨晚,不,應該是像今天淩晨那樣,而且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你同樣也可以對我變态。”

起床後有意無意被遺留和封鎖在夜晚的記憶忽然被開啓,被日光沖淡的某些片段在夜色下不受控制地紛亂湧來,她似乎是真的做了一些事。萋萋突然面紅耳赤,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也找不到話反駁,只得氣惱地塞上耳機,打開Ipod,調大音量,拒絕再聽更無恥的話。

然而心思卻還是下意識沉浸在他的話和怡然自得的神色裏。身旁的這個男人明明是那個頭一次晚餐時的男人,卻又仿佛和那個她曾隔着餐桌以為的一絲不茍的正經男人不是同一個人。這個自己逐漸認識和了解的男人,不僅在某些時候動作很放蕩無恥,而且自從在她卧室那頭一夜以來,他在言語上也越來越放肆,好比剛剛那些話。那個頭幾次晚餐時彬彬有禮、內斂而含蓄的男人在某些時候漸漸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恥男人。她不覺得是自己當初的基本判斷出了問題,過了這麽多年,她的眼睛已經不會帶有任何感情來審視一個男人,所以也不會迷惑和欺騙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她相信自己理智而冷靜的洞悉。這個她決定共赴婚姻的男人,在本質上将會是一個适合的丈夫。

好一會兒,音樂聲并沒有真正傳進她的耳內,她只是在疑惑,想不明白是否一旦有了某種親密關系,伴随身體的糾纏,男人就會不自覺變得這樣無所顧忌?或者只是因為他們即将是夫妻,所以他對她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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