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九只如初見

姚季恒這天回來得很晚,因為很快要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很多事情必須要盡快安排好,這樣才能後顧無憂地好好度一個二人長假。

打開門時,一室漆黑,靜悄悄,連一向聽到門口的動靜喜歡跑過來的黑醜都沒有來迎接。他摸到燈掣打開,不由心下奇怪。下班時他給萋萋打電話,電話卻占線。他知道她最近也很忙,便給她發了條短信告知自己要加班。這時拿出手機查看,短信仍舊沒有回複,他再次打了她的電話。

這回電話卻是關機狀态,他茫然地聽着那頭一個機械的女聲,站在玄關發怔。

半晌後,似乎是有一聲“喵”叫傳來,他這才回過神來。又一聲“喵”叫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傳來。他換上拖鞋,循聲朝卧室走去。打開燈後,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視線很快就被床上籠起的被子吸引了,而黑醜也慵懶地蜷縮在他的床位。

他不覺松了口氣,走到床邊,低低叫了一聲:“萋萋?”

她的臉幾乎埋進了枕頭裏,像是睡着了,一動不動。

他等了一會兒,探身摸她的額頭,手心剛剛貼到她的肌膚卻被她伸手推開。她翻了個身,背朝着他,簡直跟早上賴床一樣。

他忍不住好笑:“你怎麽這麽早就睡了?”現在才晚上九點多,她早上喜歡賴床,晚上卻又惡習難改不肯早睡,向來很少這時候就上床睡覺,除非是他也在床上,而那時候卻也是睡不成覺的。

萋萋沒有答應。

姚季恒不放心,又伸手過去撫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這一次萋萋沒有推開他的手,他把手心貼在她的額頭上,一時也察覺不到手心裏的溫度是睡出來的溫熱還是在發燙。

隔了一會兒,在他以為她又睡去了不會理他時,她的聲音含糊不清地傳來,似乎帶着睡眠的低啞:“我就是想睡覺。”

他的手在她額頭上停了停,放棄了拿體溫計的想法,終于笑道:“那你睡覺。”

姚季恒其實并沒有完全放心,走出卧室後,徑直到了廚房,然後不知道多少次拉開那只秘密櫥櫃。裏頭還有四瓶酒,還是保持在她上回自餐廳回來後一個人躲在卧室喝掉一瓶酒後的數量,所以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私下喝酒了。而醒酒器也在原來的地方,沒有任何剛剛被使用過的痕跡。

然而,他明白酒可以再添,不一定會完全對得上原來的數。他又仔細謹慎地拿起醒酒器聞了聞,裏頭幾乎已經沒有殘餘的酒味了,不可能在最近使用過。

最後關上櫥櫃門時,他舒了一口氣想,她也許就是昨晚沒睡好,想睡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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萋萋睡覺了,他也早早沐浴洗漱。

再次走到床邊時,萋萋仍舊一動不動地躺着。他拎下大搖大擺占領了自己床位的黑醜,掀開被子上床。黑醜在地板上仰望大床“喵喵”叫。

姚季恒不為所動:“黑醜,去你窩裏睡覺!”

黑醜也不為所動地繼續“喵喵”叫。

姚季恒擔心它吵醒萋萋,只得探身一把撈起它,讓出一點自己的床位。自從進入冬天,黑醜在主人的縱容和嬌寵下,俨然和他搶床位已經成了習慣,自動自發地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枕畔。姚季恒索性讓出半只枕頭給黑醜,自己朝萋萋那邊挪動,也習慣性地一只手穿過她的頸下,側身緊貼她的背躺下。

萋萋終于動了一下,他在她耳畔低喃:“好好睡覺,我今天晚上不打擾你……”

第二天早上,姚季恒運動完畢進入卧室時,萋萋已經起床,正坐在梳妝臺前細細描眉。他難得見她不賴床,以為是睡得早,走過去情不自禁把手搭在她肩上,問她:“昨晚睡好了?”

萋萋肩頭一顫,眉筆也跟着畫偏了一下,似乎是被他的突然出現吓到了。他看着她眉毛上多出來的那一點淡淡的咖啡色,忍不住笑了:“我給你擦……”

然而,她立即放下眉筆,自己拿起化妝棉幾下擦淨了。

在他怔愣間,她最後對鏡檢視了一遍妝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說:“我去上班了。”

“你不吃早餐?”

“我早上有事,不吃了。”

姚季恒的笑容漸漸隐退,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卧室,莫名地想到頭一天早上在這間卧室被黑醜叫醒時,她也是妝容脫俗、衣飾整潔,拿着包就可以出門上班的樣子。後來她也的确扔下他很快就出門上班去了。

客廳裏傳來黑醜的“喵”叫聲,他走過去時,大門剛剛關上,而黑醜的貓碗裏已經倒好了妙鮮包,黑醜叫了幾聲,低頭吃自己豐盛的早餐。

姚季恒也提早了半個鐘頭到達公司。向來比他早半個鐘頭上班的Jenny看見他來了,雖然沒忍住面露訝異,但很快也微笑道一聲:“早,姚先生!”

姚季恒微笑應答:“早!”

Jenny反應過來後,并未因為他的提前上班而手忙腳亂,照例在他進辦公室不久,給他煮了一杯咖啡送進去,然後例行彙報今日的行程。幾分鐘後,她又把整理好的今日待閱文件放在他的寫字臺上,最上面卻是一本像是畫冊的厚重銅板書。

Jenny留意到他的視線,解釋:“這是世通送來的上回周年慶的紀念畫冊,因為您也有參加,所以送給您一本留作紀念。”

這種精美華麗的紀念品向來是宣傳意義大于實際作用。姚季恒點點頭表示知曉,壓下一早上腦子裏紛雜的念頭,強迫自己暫時專心投入工作。

兩個會議後,他有了片刻放松時間,啜飲咖啡時,視線不經意又看見了那本放在文件上面的畫冊。他放下咖啡杯,拿起畫冊漫不經心地翻看,很快地,視線卻定定地停留在一張照片上。

那幅畫面他并不陌生,此時此刻再次相對,暗黃色的光影裏,他恍惚看見她舉起酒杯對他笑。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

在衣香鬓影、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角落裏,她旁若無人地斜倚沙發,頻頻舉起酒杯飲酒,動作很肆意,帶着一點漫不經心的的優雅,像她身上酒紅色的細肩帶裙子一樣,沒有任何違和感,妥帖而自然,仿佛天生就是屬于她,令人轉不開視線。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而她忽然一擡頭迎上他的視線,沒有任何被窺視的不自然,仍舊舉起酒杯,笑容也旁若無人:“先生,要來一杯麽?”

她的頭發挽起,膚色雪白,唇色嫣紅,臉上是笑,大眼卻似笑非笑,酒紅色細肩帶裙子在璀璨華燈下如水蕩漾,暧昧而迷離。

明明是很有風塵氣息的畫面,可是他看着那樣的她,卻只有漫不經心的優雅,肆意而高傲。

那時他在瞬間的怔忡後就想,這是一個經常借酒澆愁的女人。

晚上,萋萋回來得很晚,打開門時,一室暖黃色的光芒映在眼底。

姚季恒坐在茶幾邊的沙發上,面朝她而笑:“萋萋,我們來喝酒。”

她的視線移向茶幾,上頭放着她熟悉的醒酒器,裏頭有她熟悉的酒,旁邊還有兩只酒杯,兩盤水果沙拉。這本來是她很熟悉的場面,可是那多出來的一只酒杯和由他嘴裏說出的這句話令她匪夷所思,半晌後不冷不熱笑了一下:“我為什麽要陪你喝酒?”

“你陪我喝酒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萋萋本來想說“你的秘密跟我沒關系”,可是動了動嘴,終于沒有說出口,反而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醒酒器就倒了一杯酒。在她拿起酒杯時,姚季恒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萋萋問:“你不是要喝酒?”

姚季恒笑:“但不是你這種喝法。”

他拉她坐下,把一盤水果沙拉推到她面前,“你還沒吃晚餐吧,先吃點墊底。”

萋萋又笑了一下,卻是嘲笑:“姚季恒,喝酒沒有你那麽多講究,想喝就喝。”

姚季恒仍舊緊緊握住那只酒杯,堅持說:“你先吃點水果。”

萋萋拿起叉子胡亂吃了幾口。

姚季恒把另一只酒杯也倒了酒,這才松手把這杯酒遞給她,自己舉起另一杯,朝她而笑:“萋萋,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萋萋舉起酒杯的動作一頓,下一刻還是把酒送到嘴邊一飲而盡,放下酒杯,一邊倒酒一邊說:“不就是相親嗎?”

“你不記得你請我喝過酒嗎?後來你把酒淋在了我的身上……”

萋萋愣了一下,忽然笑道:“那你有沒有很生氣?我有沒有道歉,有沒有問你衣服的尺寸?你有沒有不要衣服,送我回家?”

“不,後來不是這樣。”姚季恒看着她臉上若有似無的笑,繼續認真地說,“你說的是你在波士頓編給餘鋒聽的故事,真正的事實是,你把酒淋在我身上後,我沒有生氣,你也沒有道歉。”

她只是放下酒杯,笑吟吟地伸出手指頭在他胸前擦了幾下,動作仍舊肆意,帶着一點漫不經心的優雅。然後,還不等他意識到,她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塞到他手裏,笑着對他說:“我今天已經喝了很多酒,你自己喝,再見!”

然後,他就那樣看着她轉身,搖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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