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酒駕
工作日的晚上,榭寄生裏的人卻格外多,熙熙攘攘,熱熱鬧鬧。
邢泱坐在吧臺旁,韋老板為他斟上一杯酒,旁敲側擊地問:“怎麽,失戀了?”
邢泱嗤笑一聲:“沒談過,哪來的失戀。”
韋老板說:“上次那個你不是說在追?”
“是在追啊,沒追到。”邢泱信口胡說,“人看不上我。”
“你就糊弄我。”韋老板精明得緊,上次倆人相處的情形,怎麽看也不像邢泱追人,倒像是人家追邢泱。
邢泱晃晃杯子,吧臺上方的射燈将酒液映得仿若蜂蜜濃漿,他小抿一口,眯起眼睛:“不錯。”
鏡頭拉遠,舞池裏一個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年輕男人,瞥見邢泱一人坐在吧臺旁。年輕人毫不猶豫地丢棄夥伴,扒開擁擠的人群,走到邢泱身旁:“一個人吶?”
“Gary,又是你。”邢泱調笑道,“還沒找到伴兒呢?”
“為了排你的隊,我拒絕好多人。”Gary笑嘻嘻地坐到邢泱身旁,招手叫一杯長島冰茶,“怎麽補償我?”
“親親抱抱舉高高夠不夠?”邢泱問。
“不夠。”Gary說,他托着腮幫子歪頭看邢泱,“要天天親親抱抱舉高高。”
“不行哦。”邢泱好脾氣地說,“好多人排隊,你得給別人一個機會。”
Gary笑容微僵,他掩蓋得很好,短促地笑了下:“為什麽啊?你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嗎?”
“談不上喜不喜歡。”邢泱說,指腹漫不經心地滑過杯沿,墨綠色眼瞳浮起一層淺淡的灰塵般的情緒,“就是……不到時候。”
邢泱說得模糊,不到什麽時候?什麽叫做到時候?三十歲還是四十歲?遇到什麽類型的人?等到心目中的那個人才叫到時候,還是永遠都沒有一個準确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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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邢泱心中亦沒有準确的答案。
他只能含糊地說,不到時候。
“但你很漂亮,小家夥。”邢泱眼中盛滿融融的笑意。
Gary暧昧地暗示:“附近有家酒店,我們要不要……”
話沒說完,宗政茜一通電話打過來:“你在哪?”
“榭寄生。”邢泱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姐——下班你也管啊。”
“就知道你沒幹好事,趕緊回來。”宗政茜催促,“有急事。”
挂掉電話,邢泱嘆氣,擡頭對Gary說:“不好意思Gary,工作的事,我得去處理一下。”
“我叫聶浩言。”Gary說,他表情認真,“我能加你微信嗎?”
邢泱擺手拒絕:“我常來這裏,微信工作用,不大方便加。”
傻子都知道他在撒謊,而且是極其不走心的撒謊,就算是工作微信,私事聊兩句又如何,他明擺的不願意加好友。
聶浩言失落地收起手機:“好吧。”
“再見。”邢泱步履匆匆地離開酒吧,直沖地鐵站而去。
等地鐵期間,宗政茜又打電話來:“別來公司,你直接打車去豐臺,詳細地址我微信發你。”
“出什麽事了?”邢泱問。
“陶通酒駕,沒撞到人,撞綠化帶裏了。”宗政茜說,“他經紀人在,說是陶通本人沒事,但被交警隊扣住了。監控記錄什麽的我已經找人幫忙調取,你去看看怎麽跟記者說。”
“好。”邢泱用手機叫輛車,跑出地鐵站的時間,汽車正好停在路邊等他。
邢泱報出一串地址,低頭搗鼓手機。
陶通的經紀人叫李默,拉了個三人微信群讨論事情。
【李默:你好邢先生,陶通被交警扣住,我正在協調。】
【邢泱:他情緒怎麽樣?】
李默發來一段音頻,內容是陶通誇張的哭聲,持續的嗚嗚嗚加不間斷的抽噎,聽起來快要嗆死過去了。
【邢泱:……】
【邢泱:你要不要打個120?】
【李默:……我在努力了。】
邢泱劃去聊天窗口,打開微博、豆瓣、知乎、貼吧、抖音、各種八卦灌水論壇搜索陶通最近的消息,只找到一條閱讀量三位數的路人定位豐臺的微博【剛剛路過一個十字路口,好像有人酒駕被抓了。】純文字描述,沒有配圖。
邢泱松了口氣,焦灼地望向窗外掠過的風景。
網約車平穩順暢地将邢泱送到目的地,李默站在路口等候已久,看到邢泱的瞬間眼神一亮:“你好,是邢先生嗎?”
“是的。”邢泱下車,問,“人在哪?”
“警車裏。”李默指向大喇喇停在街邊的藍白色七座車,“警察要拘留他。”
“我去看看。”邢泱走向警車,敲敲車門,“您好,我姓邢,邢泱。”
“你好。”車門打開,露出一位相貌板正的交警,“你是哪位?”
“我是陶先生的公關,需要跟他說幾句話。”邢泱說,“他沒有撞到人,僅是行政拘留的範疇,我應該有機會見到他。”
交警往旁邊坐了坐,讓開一個座位:“上來。”
邢泱腳踩在車上,一使勁蹬進車裏,李默緊跟着他進入車廂內。
“陶通。”邢泱伸手推了推蜷在座位上哭得鼻涕眼淚到處都是的中年男人,“醒醒。”
陶通四十二歲,一線咖位老戲骨。邢泱沒想到他的抗壓能力如此之弱,無奈地遞出紙巾:“別只顧着哭,等會兒記者來你準備怎麽說?”
“我、唔、我不說。”陶通一個字一個氣嗝兒,眼眶通紅。
邢泱說:“你為什麽喝酒?”
“我……”陶通聲音越來越小,“我老婆要跟我離婚。”
“……”邢泱揉揉額角,陶通和他老婆袁悠悠青梅竹馬,是圈內出名的恩愛夫妻,不知是什麽原因鬧離婚,“先不說這個,我們一次解決一件事。你老婆要跟你離婚,于是你出去喝悶酒?”
“不是,我出去釣魚。”陶通說,“後備箱有一套漁具,我釣了半桶魚。”回憶經歷的事讓他情緒逐漸穩定,“遇到一個漁友,他勸我喝了兩杯,我想着水庫離我家不遠,把車開回去應該沒有問題。結果那酒後勁兒特別大,開到一半兒我開始眼暈。”
邢泱問:“那你為什麽會撞到綠化帶裏?”
“因為我看到一個東西,黑乎乎的,一閃而過。”陶通說,“我為了躲那個東西,猛打方向盤就撞樹上了。”
邢泱手機嗡嗡響,他低頭打開聊天框,宗政茜發來一個5秒的視頻文件。點開視頻,一輛白色的SUV慢騰騰地挪過十字路口,路邊一只黑貓猶豫着過馬路,白色SUV猛地暴沖一個甩尾鑽進綠化帶。
邢泱看了三遍視頻,将手機遞給李默:“你看看。”他轉頭看向陶通:“酒上頭影響了你對速度的判斷,你覺得快速實際是慢速,你以為慢速其實是快速。你說的一閃而過的黑乎乎的東西,是一只黑貓。”
陶通迷茫地看着邢泱:“啊?”
“等會兒面對記者,你說你為了躲一只貓撞進了綠化帶。”邢泱交代道,“盡量弱化你喝酒的事。”
“那我還需要……”陶通的眼神落在一言不發的交警身上,飽含期待,“我還需要去公安局嗎?”
“需要。”邢泱說,“你酒駕,這是事實。”
“你必須在所裏待到酒醒。”交警說,“并且繳納罰款加賠償綠化帶的財物損失。”
邢泱說:“我記得你養了一只貓。”
“我養過,南瓜三年前走了。”陶通情緒不穩定,提到過逝的寵物又要開始哭。
邢泱說:“對,就這樣,面對記者的時候誇大你對西瓜的思念之情。”
“南瓜,它叫南瓜。”陶通糾正道。
邢泱沒搭理陶通,看向李默:“你把那只橘貓的照片翻出來炒作一波,花錢贊助幾期寵物領養日,再去給陶先生找一只和西瓜長得差不多的小貓。”
“南瓜。”陶通執着地提醒。
“集中炒作陶通的愛貓情結,但不要否認酒駕。”邢泱說,“把陶先生手寫的檢讨書拍照發微博,置頂一個月。”
“好的。”李默說,“外面到了許多記者,現在出去嗎?”
“走。”邢泱扽了一下陶通,“留着眼淚對着鏡頭哭,哭得真情實感一點。”
哭泣對老戲骨陶通來說根本不成問題,邢泱站在不遠處看陶通被一群記者包圍、聲淚俱下的模樣,放心地移開視線——
他看到了托舉相機站在記者圈最後面的邵峙行。
邵峙行也看向他,眼瞳沉黑,像頭伺機而動的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