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去

時間像水一樣流過,邢泱奔波在一幹莫名其妙的案子裏,比如誰的微博被斷章取義了,誰炒cp被粉絲噴了,誰情商低說話踩雷了。邢泱覺得自己像小學班主任,整天處理一些揪辮子扯頭花的破事。

年前最後一個CASE,一位婚鬧把新娘推進游泳池的綜藝咖。邢泱臨時接到這個case,他本來已經處理完了手頭的所有事情,跟邵峙行發消息商量過年自制火鍋的事。

【邵峙行:要肥牛和鴨腸。】

【邢泱:清湯還是紅湯?】

【邵峙行:鴛鴦鍋不行嗎?】

【邢泱:行,都行。】

“泱泱,去處理下這個case。”宗政茜将文件夾丢到邢泱桌上,“今天下午三點溫斯頓酒店,四惠東。”

邢泱拿起文件夾草草翻閱,他皺起眉頭:“這人不是說絕不道歉嗎?”

“只是開記者會,沒說道歉。”宗政茜說,“你幫忙看着點記者,別出亂子。”

“我不用管他說什麽?”邢泱問。

“千雪管。”宗政茜說,“你們一人盯一頭。”

邢泱點頭應下:“好的。”他敲擊手機發消息【你選電影,多挑幾部。】

【邵峙行:好的。】

丁千雪染了一頭白發,她個頭高皮膚白,高定半身裙和西裝外套,活像時裝周走紅毯的模特。

邢泱一身休閑西裝,襯衫解開兩個扣子,露出形狀優美的鎖骨,他挽住丁千雪的胳膊,墨綠的眼珠仿若油青翡翠,氣質半點不落丁千雪。

“小家夥越來越漂亮了。”丁千雪拍拍邢泱的手背,親昵地吻在他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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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泱娴熟地贊美:“千雪姐新做的頭發非常擡氣色。”

“你不覺得像老妖精?”丁千雪問,“我都不敢跟我媽視頻。”

“像。”邢泱說,“像盤絲洞最美的妖精。”

丁千雪愉快地笑,纖長濃密的睫毛撲朔如蝶,她挽起邢泱的手,迅速收起情緒,變得冷淡矜持,看向走下保姆車風塵仆仆的綜藝咖劉貝奇:“拾掇一下你的發型,你現在的樣子像偷竊女同事的內褲被狗追了三條街。”

邢泱憋笑,顯而易見,丁千雪不喜歡劉貝奇,或者說,丁千雪不喜歡男人,她言辭犀利,比邢泱更刻薄更有攻擊性。

“等會兒記者會開始,你去坐最靠近觀衆席的位置,及時請出不守規矩的記者。”丁千雪說,她捏了下邢泱的臉頰,“我知道你不怎麽參加記者會,不要怕。”

“我沒有怕。”邢泱不滿丁千雪把他當小孩子,“我可以做好。”

“好,泱泱最棒。”丁千雪仍把他當小孩子,誰讓她見過17歲的邢泱,并手把手把他帶大。

劉貝奇收拾完,一身西裝,精神煥發,他是綜藝咖,不需要長得太出衆,不過也是長得不怎樣才選擇走綜藝諧星的路子。邢泱輕飄飄地瞄他一眼,走到離觀衆席最近的位置落座。

藏在記者群裏的邵峙行驚了一下,他看着個頭高挑身姿挺拔的邢泱走過正中央的一排桌子坐在下首的位置。他不禁猜測邢泱為何而來,難不成劉貝奇是邢泱的客戶?

不應該啊,邵峙行翻找手機裏的表格,他特意避開邢泱的客戶,以免兩個人産生正面沖突引發争吵。可圈子就那麽大,邵峙行避一周、一個月、三個月,哪能一直躲避開呢?

邢泱沒有發現邵峙行,記者會觀衆席架起的長槍短炮,完美的擋住一群穿着灰撲撲的記者,邢泱一向看臉,沒興趣跟他眼中鬣狗似的記者群體打交道。

劉貝奇的右手邊坐着他的經紀人,左手邊坐着丁千雪,他說:“三點了,開始吧。”

該來的躲不過去,邢泱腹诽一句,低頭玩手機,消消樂432關啓動。

三四個常規問題後,邢泱收到一條微信。

【丁千雪:別玩了,擡頭。】

【邢泱:?】

邢泱擡頭,正好聽到一句話“劉先生,您對您在2014年7月28日20:07分發布的豆瓣動态‘女的真是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長那麽醜真好意思找我要手機號。’這句話怎麽看?不止這句,您在豆瓣、微博、知乎、虎撲等各大社交網站的小號都有點贊過厭女言論,您此次将新娘推下泳池的行為是否和您的厭女傾向有關?”

乍一聽聲音有些熟悉,但聽不出來是誰,期間照相機的喀嚓聲此起彼伏,蓋住了聲音中的個人特質。閃光燈擋住了記者的面容,瘋狂閃爍的光點晃得邢泱眼暈。

劉貝奇表情尴尬,丁千雪扯過話筒說:“請各位将問題集中在今天的議題上,不要過度發散。”她用眼神示意會場兩旁站立的随行保安。

三名黑衣保安姿态強硬地擠進觀衆席,繞過四處擺放的攝像器材,站定在提問題的記者面前。

從邢泱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名戴黑色鴨舌帽的記者掙紮的動作,他似乎非常不願意離開會場,即使中途被請出會場的記者也能獲得一個豐厚的禮金紅包。

喧鬧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大,許多記者的鏡頭已經從劉貝奇臉上調轉到觀衆席中。娛記才不管誰是主角,只要能獲得曝光量,《劉貝奇回應厭女言論,記者會上一片混亂》這個标題更吸睛。

突然,一個保安情緒失控,揮手打了戴鴨舌帽的記者一拳。邢泱猛地站起身,飛奔下臺推開保安,轉頭看向找事的記者,他愣了下,帽子下的臉是邵峙行。

邵峙行沉靜地看着他,他臉上挂着一道青紫的傷,嘴唇破了個口,眼中滿是憤怒和失望。

邢泱看着他,冷靜地從懷中摸出一個豐厚的禮金紅包遞給邵峙行:“出去說。”

“我不想出去。”邵峙行說,“我不要錢。”

“你必須要。”邢泱說,他眼神冷漠,表現得仿佛和邵峙行素不相識,“跟我出去,要不然被保安請出去。你已經見識到保安的手段了。”

邵峙行困惑地看着邢泱,黝黑的眼珠泛起一層霧蒙蒙的水光,他彎腰将相機裝進背包,說:“好,我走。”他費力地背起包,朝會場門口走去。

邢泱轉身交代保安隊長:“剛才是誰打的人,你去處理一下。”他跟上邵峙行的腳步,一直将他送到門口。

邢泱将紅包塞給邵峙行,說:“在這兒等我。”

“我有我的工作。”邵峙行說,他低頭,不去看邢泱的眼睛,“再見。”

邢泱沒有挽留,他點頭,倚着門框看邵峙行離開。

邵峙行穿着一身黑,黑色鴨舌帽黑外套黑褲子黑鞋和一個黑背包,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店走廊盡頭。

邢泱聽到某些東西斷裂的聲音,像一根煙掉在地上,煙霧飄散,一切如常,但又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

這只是尋常的一天,尋常的一個舉動,邢泱趕走過無數記者,大多是溫和的玩笑話加一個厚實的大紅包,他第一次強硬地說【跟我出去】。

他在邵峙行身上耗費太多個第一次了,多得他數不清,這些第一次組成兩個字,快跑。

溫水般的纏綿親吻掩蓋了邢泱的薄情,他一向是個容易厭倦的人渣。他要讓邵峙行認清邢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讓邵峙行害怕他,讓邵峙行再也不要來找他。

邵峙行背着沉甸甸的包向前走着,他後面沒有工作安排,但他不想站在樓道裏等邢泱解釋,像條可憐的被虐待的狗。

為什麽上午還在籌劃過年吃火鍋、溫情脈脈的邢泱轉眼就變成不近人情的冷漠樣子,又為什麽他們的工作極致對立,是矛和盾、長劍和铠甲,他們互相争奪虛假的名譽,究竟有什麽意義?

這值得嗎?

他們的關系只是粉飾的太平,邢泱溫情的哄騙,邵峙行刻意的避讓,搭起擁擠城市中的一間雨亭,那又如何?

邢泱是個成熟的職場人,不成熟的是邵峙行,他需要忍受孤獨、擁抱孤獨,學着長大。

沒有人追出來,沒有人停下,持續半年的聯結中斷于過年前的某個普通日期,農歷臘月十三或者十五號,無所謂。

邢泱站在門口點燃一根煙,被服務員提醒:“先生,這裏不能抽煙。”

“對不起。”邢泱摁掉煙,整理一下心中亂七八糟的情緒,重新走回宴會廳。

劉貝奇仍然在打太極,話說得滴水不漏,丁千雪微微勾起唇角,看到邢泱的瞬間眼神柔軟。

期間又清除出去幾個惹事的記者,記者會一波三折地結束,邢泱和丁千雪并肩走出酒店。

“怎麽了?”丁千雪問,“不高興?”

“嗯。”邢泱說,“有點。”

“我聽茜姐說你交了個朋友,是個記者。”丁千雪說。

“沒有朋友了。”邢泱說,“剛被我趕走。”

“你想知道該怎麽辦。”丁千雪看向邢泱,淺藍的美瞳像雪豹的眼珠,清透冷淡,“給他打電話道歉,真誠點。記者很有用,你以後用得上他幫忙。”

“我不想打。”邢泱說。他沒有一次讓邵峙行幫忙傳播點什麽假消息,他心裏清楚邵峙行不可能答應他,而且他也不想讓邵峙行為難。

“哦——那種朋友。”丁千雪恍然大悟,“真心朋友,少見,你從哪兒騙到的?趕走了好,省得你以後傷心。”

“寶貝兒,你不能有心。”丁千雪說,“你應該做個優秀的騙子。”

邢泱站在垃圾桶旁邊,點燃一根煙,垂眸不語,

“給我一根。”丁千雪細長的手指靈巧地從邢泱口袋裏掏出煙盒,抽了一根煙自顧自點燃,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晚上去哪兒?”

“榭寄生。”邢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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