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積雨雲

陽春三月,河面微波蕩漾,兩岸樹梢生發出嫩綠的芽兒。

如此美好的景色,邢泱在汽車後座攤成一張餅,閉着眼睛打盹。

“昨晚偷雞去了?”範珊珊從副駕駛轉身推他,“起來,琪姐找你呢。”

“唔,困。”邢泱打個哈欠,“春困秋乏冬眠夏打盹你不知道啊。”

“熊都沒你這麽懶。”範珊珊說。

邢泱昨晚沒睡好,罕見地夢見小時候流浪的事,他抱着一只大公雞被狗追了幾裏地,鞋跑丢了,雞被他掐死丢在路邊。他一着急半夜驚醒,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直到天際泛白。

今天是關鍵的一天,邢泱強打起精神坐起身。

車門被拉開,葉霜琪坐進來,摘下墨鏡,說:“Andy等會兒從那邊跑出來,然後我抱住他?”

“他一邊跑一邊叫你,你笑着抱住他上車。”邢泱摸出手機打開微信,“稍等,我找個人幫忙。”

邵峙行背着相機包站在地鐵站口,葉霜琪不可能總在同一家超市購物。這兩天密集出現的照片,證明她集中在朝陽區靠近通州的一片地方活動。邵峙行打開微博,搜索提到葉霜琪的微博和照片,最近的一條提到她的微博,定位是四惠東地鐵站。

發微博的賬戶看上去是真人賬戶,不是釣魚之流,回溯賬戶之前的博文,可以看出是個認真生活的小姑娘。邵峙行選擇相信這條微博,乘坐地鐵到達四惠東,搜索附近的幼兒園和小學。憑借上次拍下的照片,邵峙行記得那個卷頭發的小孩面相像是混血,他在搜索框裏的詞條【幼兒園】前多加兩個字【雙語幼兒園】。

地鐵站為圓心半徑一公裏內只有一家雙語幼兒園,邵峙行決定去碰碰運氣。

邢泱為了釣邵峙行這條聰明狡猾的大魚,能考慮的都考慮到了,甚至找了個很久之前在翻雲實習的小姑娘,借用她的微博發了一條帶定位的博文,還把語氣編得萌萌的。

依然是熟悉的黑色奧迪停在路邊,邵峙行眼神一亮,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第一個地點就蹲到了正主。他矮下身子,躲進灌木叢,耐心等待。

黑色的奧迪發動,緩慢地駛離路邊,邵峙行直起腰納悶地看着汽車遠去,他有些慌,難不成什麽事都沒發生就結束了?

他不甘心地站起身跑了兩步,意識到靠兩條腿追不上,他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進去,氣喘籲籲地說:“跟上前面那輛奧迪。”

“好嘞,您可瞧好了。”司機師傅早有一顆秋名山車神的心,一腳油門緊緊咬住奧迪的尾巴,輕巧地在車流中來回穿梭,硬是把出租車開成小飛機。

邵峙行胃裏翻江倒海,他握緊把手,抿緊唇努力不讓自己吐出來。

奧迪操作花裏胡哨地繞了一圈又回到幼兒園門口,邵峙行意識到奧迪的做法在故意迷惑視線,免得被那些不懷好意的娛記盯上,比如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情。

幸好遇上了開車技術高超的出租車師傅,邵峙行掏出手機付了車費,說:“謝謝。”

“不謝,他這繞咱們玩兒呢。”師傅不服氣地說。

邵峙行沒搭腔,推門下車,繼續蹲守剛剛的灌木叢中觀望。

等了大概十分鐘,車門推開露出一雙修長的腿,葉霜琪戴着一副擋住大半張臉的墨鏡和一頂寬沿兒帽子,衣着休閑,她伸長脖子往幼兒園門口看。

一個小小的身影骨碌碌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奶呼呼地喊:“Mommy!”

葉霜琪蹲下抱住卷發小男孩,親昵地揉揉他的頭發,牽着他的手開門上車。

邵峙行縮在灌木叢後抱緊相機,生怕邢泱半路殺出來砸他的飯碗。

至于邢泱,正坐在車輛後排逗小孩,他右手背在身後:“猜猜我比的幾?”

“三!”Andy親親熱熱地摟着葉霜琪的脖子。

“不對,是四。”邢泱拿出右手晃晃,“你輸了哦。”

“你怎麽連小孩子都騙。”範珊珊受不了地塞給他一根棒棒糖,“你最喜歡的可樂味。”

“謝謝。”邢泱撕開糖紙放進嘴裏。

Andy說:“叔叔吃糖,我也要。”

“不行哦,小孩子吃糖壞牙。”邢泱說。

“長大就能吃糖嗎?”Andy問。

邢泱點頭:“等你長大想吃多少吃多少。”

“幾歲才是長大?”Andy問。

邢泱說:“十八歲,你今年三歲半,你算算還有多少年?”

Andy低頭,十個手指頭從左數到右,葉霜琪捏捏他的小鼻子:“困嗎?”

“不困。”小家夥抓住葉霜琪的手指,嘴裏念念有詞,“十一、十二……半歲怎麽算?”

邢泱咬着棒棒糖看向車窗外掠過的景色,打個哈欠。

範珊珊擔憂地問:“你說咱們搞這出,會有記者拍下來嗎?”

“我雇了人,就算沒記者拍到,我們照樣能把偷拍視角的視頻散播出去。”邢泱懶洋洋地說,他撥棱一下Andy的手指頭,“別費勁了,你還差十四歲半到十八。”

Andy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說:“真的嗎?你好厲害。”

邢泱閉上眼睛沒說話,通常他會意思意思接兩句茬,但昨晚沒睡好加上Andy認真算數的模樣讓他想起邵峙行。他們一起去玩密室,面對邢泱的無理取鬧,那家夥一字一句朝自己解釋【葡萄只有加冰的,我問過了】,憨兮兮的,有種窩心的可愛。

邢泱莫名想起昨晚的夢,他偷了一只大公雞,那只公雞漂亮極了,羽毛油光水滑,雞冠又大又紅,乖巧地伏在自己懷裏。身後一只兇惡的獵犬狂追不舍,吠叫不止,邢泱沿着泥濘的土路一刻不停地跑,最後不得不掐死公雞扔到路邊,自己孑然一身跳進湍急的河流。

夢裏的一切似乎有別樣的寓意,邢泱想不透,醒來時一身冷汗,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跳動。睜着眼睛躺到天明,他想得最多的是,邵峙行那麽怕孤獨的人,做噩夢的時候怎麽辦?他會不會被吓哭,惶惶不安輾轉難眠?

邢泱煩躁地揉揉額角,咯吱一聲咬碎可樂味棒棒糖,深深嘆了口氣。

特別的人總是難忘記,邢泱欣賞邵峙行,即使以後不能同行,邢泱也希望對方能過得好。

“到了。”範珊珊說,“走啦小少爺。”

邢泱睜開眼,推開車門,車輛停在地下車庫。

葉霜琪說:“謝謝你們。”

“別急着謝,你等會兒有空嗎?”邢泱單手撐住車門,“咱們上樓聊一下,你過兩天發的聲明。”

“我等會兒有點事,明天可以嗎?”葉霜琪問,“明天下午三點。”

“行,明天見。”邢泱關上車門,站在一旁朝奧迪揮手。

葉霜琪降下車窗揮揮手,Andy趴在她旁邊,卷卷毛像一團黑綿羊,學着葉霜琪的動作揮手再見。

“我去我姐辦公室睡會兒。”邢泱打個哈欠,“困死我了。”

“你昨晚忙什麽去了?”範珊珊問。

“偷雞去了。”邢泱說,“夢見被狗攆了一路。”

電梯門打開,範珊珊和邢泱站進去,門關上,直升二十層。

範珊珊嗤笑:“怎麽,偷雞摸狗的事兒做多了良心不安?”

“春天到了,不存在的良心也開始躁動了。”邢泱插科打诨,他神情微頓,問,“你說,我挺欣賞一個人,可我總是欺負他,我是個什麽心态?”

“小學雞心态。”範珊珊說,“小學男生喜歡女孩子的表達方式就是扯人家頭發,用橡皮砸人家,往人抽屜裏放毛毛蟲。”

“……”邢泱無語地看向範珊珊,“你的小學生活挺多姿多彩。”

“我沒說這麽做是對的,我小時候把敢這麽搞我的男生摁在地上揍得爬不起來。”範珊珊說,“可能人就是這毛病,無意識地欺負能容忍你的人,彰顯你的特殊性。”

邢泱若有所思,範珊珊欣慰地拍拍邢泱肩膀:“怎麽,春天到了,你也春心躁動了?”

邢泱甩甩腦袋:“你想多了,我是太困了腦子不轉圈瞎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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